29 交往(1 / 1)
要不是领队还站在旁边,或是他指向唐墨的动作没有那么明显,许可洛就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了。
“唐经理,有事吗?”她无奈地走到唐墨跟前。
唐墨正了正身子,转身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唐墨拿过她手上的小行李包,伸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送你回去。”
他声音温和,却仍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许可洛犹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排队上车的同事们,却发现有几道目光已经投向了他们这边,怕太引人注目的她急急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乖乖地坐进了车里。
唐墨从另一边上了车,把她的行李丢进了后座。他发动引擎,车子缓缓地驶离酒店。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车子在马路上奔驰,唐墨扭头看了她一眼。
“哦,我要去新城广场。”
唐墨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许可洛想了想,觉得还是摇头比较快。
“真的没有了吗?”
鼠辈许可洛见唐墨又侧过头来看她,战战兢兢地问:“我……要说什么?”
唐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好好想想,下车前告诉我。”这个笨女人,他昨天都跟她表白了,她就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没想到坐趟车还得考脑筋急转弯,许可洛很是郁闷。她用力地想了一下,还是没揣摩出唐墨的心思,倒是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心里悬着的事。
呆会见到嫂子后她要怎么问她好呢?哥哥有外遇的事虽是她亲眼所见,可是至今她仍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哥哥嫂嫂当初是相亲结的婚,感情基础可能没有很深厚,可是她感觉他们婚后的那段时间还是过得很幸福的。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话虽不多,但举动中却透着一股子温馨。就像每次回家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哥哥总不忘给嫂子挟菜,嫂子则会对他报以微微一笑。也正是因为被他们无声对望时的那种温情感染,所以后来她才会愿意去相亲。
难道说哥哥并不爱嫂子吗?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她真的不懂。她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唯一有过的便是和方书恺的那段感情。相爱时,方书恺也是对她极好的。那时冬天她为了能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儿便省去了早餐时间,所以经常上午的课上到一半她的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叫。后来方书恺知道了,便每天守在她的宿舍楼下给她送早餐。寒冬腊月,她心疼他,让他不要再送,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不再赖床不吃早餐,可是每次隔日当她最后一刻急急地冲出宿舍楼时,总还是能看到他清秀的身影站在寒风中,微笑着塞给她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方书恺好像能看到她的心里去一样,轻易地便猜到她在想什么。所以她撒的小谎瞒不过他,她想看的电影他把票早就买好了,就连她一皱眉一叹气,他都能准确地说中她在烦恼什么。有一次她参加了学校社团组织的登山活动,出发前一天的早上正想起或许该买双好走路的鞋时,方书恺便提着一双新鞋出现在她面前。
“明天要走山路,而且时间又长,穿这种鞋子会比较舒服。”他说得云淡风轻,她看着他半跪在自己面前温柔地把鞋子套上她的脚,幸福得只懂傻笑。
结果第二天,登山时逞凶斗勇的她累得双脚发软,晚上在回宿舍的路上更是哀声连连:
“这条路怎么长这么长呀?”
牵着她的方书恺轻声低笑,想了想弯身蹲到她的面前。
“上来吧。”扭头看到身后的许可洛仍在发呆犹豫,他又催促:“快点上来,不然用你那速度估计走回去宿舍都关门了。”
许可洛至今仍很清楚地记得那样的画面——她伏在方书恺的背上,看着两人重叠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忽前忽后地映在校道的路面上,微风习习,星月浪漫。或许在大学校园里大家对这些现象已习以为常,所以害羞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引来过多注目的她放下心来,俯在他耳边说东说西地聊起了天。
走了一段,她想起其实他也走了一天的山路,便不忍地问:“你累不累啊?还是放我下来吧。”
她扭动着身躯要从他背上下来,背着她的方书恺身体突然一僵,声音沉了几分:“我不累,你别乱动。”
突然意识到什么,许可洛脸上一热,羞得再也不敢乱动。她乖乖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安静地端详起他的侧脸,看着看着玩心一起,便挺身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方书恺顿了顿,嘴角的笑容蜜蜜柔柔地漾了开来。
“现在就是去操场跑两圈也不会累了。”他重新迈步,带着克制住的笑意道,而吃了人家豆腐的她则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咯咯”直笑。
汽车转了个弯,明媚的阳光一下子从车窗外射了进来,亮晃晃地驱散了那夜的星月童话。
那时候的爱情呀,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小幸福,可即便是那么好的方书恺,不也是说变就变?
还是说,这个时代的爱情本就是如此朝三暮四脆弱不堪?
爱情或许太过飘渺,那么被冠以神圣之名的婚姻呢?如果旧情难忘,如果没有一起到老的决心,哥哥他为什么又要许下婚姻的承诺?
不是说有命定的另一半吗?是不是大家都找错了自己的另一半,所以才会放弃得那么容易?
许可洛的目光偷偷在开着车的唐墨脸上转了一圈,接着又自己别开眼垂头无声地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
“唐墨,”她突然叫他,顿了顿才说:“那个……柏拉图有没有说过要怎样判断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另一半?”
唐墨愣了一下,轻笑道:“好像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一些判断的方法?”
“我不知道。”
“就是嘛,他又不说清楚,如果大家结婚后发现自己选错了那怎么办?”许可洛开始怪罪起伟大的哲学家来了。
“不要迁怒古人。”唐墨淡淡地说:“如果会选错也是因为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咀嚼着唐墨的话,许可洛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可洛,你在烦恼什么吗?”唐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许可洛的眼底似有什么翻涌了两下,可最终,她又垂下了眼皮,“……没有。”
闻言,在商场上一向无往不利的唐墨心底竟有那么一瞬间浮起了一丝挫败的感觉。
到了新城广场,唐墨刚把车子往边上停好,许可洛抬手就要开门。她的手还未触到门把,便听到门“咔嚓”一声被落了锁。
许可洛扭头看向唐墨时想起他之前的话,像做错事的小孩似地坦白交待:“我真的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要不你提示一下?”
唐墨看着她不说话,一直看到许可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他才很无奈似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没有话说那现在就好好地听我说。”
唐墨说了这句后就没了声响,等着下文的许可洛在他的沉默中疑惑地抬头,入眼是唐墨线条优美的侧脸,他嘴唇抿着,眼望着前方的某个地方,神情平静严肃。
良久,他低沉而缓慢地说:“许可洛,我们交往吧。”
“什……什么?交往?”对于许可洛来说,这无疑就是平地一声雷。
唐墨冷冷地看了过来:“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我记得我昨天已经跟你表白过了吧。”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是又要说什么你有准男友了吧?”
“不是。”
“那是有比我更优秀的人要跟你交往吗?”
“不是。”
“你讨厌我?”
“……也不是。”如果你不压榨我的话。
“那你还可是什么?”使完步步紧逼的心理战术,唐墨略为放松地靠进椅子里。
许可洛却深深地纠结了。
被唐墨这么一说,她好像也觉得对唐墨提出交往的提议她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好拒绝的。她一单身的大龄剩女,青春不再存款不多,人家唐墨呢,再怎么说也是个俊俏有为的精英才俊,多少女人做梦都想着能跟他发展出些什么来,她又凭什么自命清高。而且,除去面对他恶劣的行为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外,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讨厌他的不是吗?
可是她跟唐墨?许可洛跟唐墨交往?为什么光听起来就有一种惊悚诡异的感觉?
“可是……我们又不了解。”想了老半天,她终于“可是”了出来。
“不了解吗?”唐墨悠悠地反问。
“许可洛,二十七岁,生日四月二十七;父母双全,有一个哥哥;喜欢蓝色,喜欢西式糕点,不喝冷饮;讨厌加班,热衷装傻;尴尬的时候会拨刘海,不满会撇嘴;上班穿衬衫休闲裤,但要相亲时会做特别的装扮;没怎么买过彩票,可人生大志却是中五百万。”唐墨自顾自地说完,微微地侧过头来看她。
许可洛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从外太空回来,“我……不了解你。”
“没关系,以后在一起有的是时间让你了解。”
不知道为什么,唐墨从说出交往那句话开始就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许可洛一对眼珠子贼溜溜地在他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可除了几分凝重,她便再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许可洛开始不安地想:如果她现在拒绝了唐墨的话,以后是不是会死得很惨啊?
“我可不可以……考虑一下?”犹豫好半晌,许可洛硬着头皮怯生生地问。拖延政策是她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多久?”
“呃……一年?”看到唐墨霎时如飞刀般射过来的眼神,她缩了缩头:“其实半年也够了……”
“周一告诉我。”唐墨眼中冒火,声音冷硬。
“不行不行,三个月,三个月好不好?不能再少了,我不是还要了解你吗?”
虽然唐墨的目光足以把她的脸灼出一个洞来,但许可洛还是硬着头皮坚持三个月的立场不再退让。唐墨气得不轻,暗自咬牙,却终是无力地妥协:“好,你要了解那我们就先试着交往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双方没有合理的反对理由就正式在一起。”
许可洛已经不懂得反应了,眨着眼一愣一愣地。试用期她听过,试婚也听过,没想到还有试交往的……
“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好像怕有人反对似地,唐墨臭着脸迅速开了锁,气呼呼道:“下车吧。”
许可洛下了车,引擎“嗤嗤”一响,唐墨便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了。许可洛望着那慢慢驶远的黑色车子,感觉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好像拿下了一场谈判,从唐墨手里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许可洛也不想想,和如今商场上所向披靡的华实市场部经理唐墨谈判,她真的会赢吗?
直到许可洛伫立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唐墨才大大地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脸部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可笑,他刚才竟然在紧张!面对再强大的竞争对手都不曾有丝毫胆怯的他竟然会因为许可洛的答案而感到紧张,这要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可恨的是许可洛那个不知好歹的笨蛋,他表白时她一脸呆滞就算了,现在跟她提交往她又说要考虑,还一副要死不活被强迫的样子。他唐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行情了?要不然就一定是他脑子有毛病了才会在那自讨没趣遭她嫌弃。
没错,似乎什么事遇上许可洛,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了。唐墨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好吧,她要考虑也好,要逃避拖延也罢,他就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时候的唐墨自信满满,确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直至不久后的那个闷热的夜晚,当他缓缓地松开一脸决绝的许可洛的手时,才颓然地意识到面对她,他的这些自信竟显得那么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