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柏拉图之恋（1 / 1）
阳光明媚的早晨，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在这样的早晨坐着小汽车出行不失为一件偕意的事情。许可洛挪了挪坐姿，从车窗外飞闪而过的景物中回神，偷偷瞄了一眼前方驾驶座的人。
唐墨一声不吭地开着车，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他因不悦而紧抿着的双唇。
许可洛若无其事地把脸重新扭向窗外，嘴角因心里的窃笑而不自觉地弯起微微的弧度。
今天是许可洛去参加招标会的日子，本来她是要和参加会议的同事们一起坐公司安排的小巴到会议酒店的。早上，她提早了十五分钟到达公司大厦前的停车坪，可是一直等到集合的时间过去了她都没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甚至就连小巴也没看见一辆。正当她怀疑自己弄错了地方要打电话回公司问清楚的时候，唐墨驶着他的那辆奥迪出现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让她非常意外的消息——会议人员集合的时间在昨天已经更改了，新的时间比原定提早了半个小时。
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接到通知的许可洛急得跳脚，唐墨在告诉她从公司打车到会议酒店大概要一百多块之后便很好心地提出可以送她一程。虽然光是听到“一百多块”几个字许可洛幼小的心灵就像被人轻轻揪了一下般有点微痛，但她在内心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破天荒地长了志气谢绝了唐墨的好意。只因鉴于目前严峻的形势，她宁可忍痛破财出那一百多块，也不愿让自己身泛险境。
于是，唐墨看向她的目光飞出无数锐利的小刀子。
“你是想要让所有的同事等你一两个小时？”他开始给她进行历害分析。
唐墨说得并不夸张，华实地处商业办公区，而且又是上班时间，出租车肯定是稀缺物品。再加上出行高峰期繁忙的交通，恐怕等到达城郊的会议中心时真得迟到一两个小时。许可洛是愿意割肉打车，可是即使那样，她还是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家群起而攻之。这种犯众怒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试的。
在唐墨半带命令的催促声中，乱了阵脚的许可洛权衡之下，最终还是坐进了唐墨的车里，只不过这次她很机警地钻进了车子的后排，对副驾驭座那个危险的位置敬而远之。
就是从那个时刻起，唐墨的脸色变成了现在这样——黑沉如墨。
还真是人如其名啊。怪不得人家说取名字很重要，唐墨可能就是取了这么个名字所以才老容易黑着个脸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她也要考虑一下改改自己的名字，就叫……许多钱好了。
想像着每个人一见到自己就大喊“许多钱”的情景，许可洛乐呵呵呵地傻笑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白痴，她用力压下笑容，又悄悄瞄了唐墨一眼。唐墨自她上车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也仍是那副被人欠了几千万的表情。
不说话就不说话呗，她还懒得应付他呢！许可洛不屑地撇撇嘴，继续把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驶出拥挤的中心区往城郊而去，马路一下子变得通畅了许多。
唐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的人，脸部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刚刚还一脸傻笑的某人，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变得极安静。好像陷进了什么心事里似地，那张神游的脸上竟微微皱起了眉。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真的很想知道。
“在想什么？”下一秒，这个疑问便脱口而出。
陷在自己思绪里毫无防备的许可洛听到这句问话，没有多想就顺口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刚才看到一副钻戒广告，那个钻戒取名叫“柏拉图之恋”。可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和钻戒，明明一个是精神上的一个是物质的，不是自相矛盾吗？……呵呵。”说到最后，许可洛的声音低了下去。意识到自己竟跟唐墨道出了心里的话，不自在的她干巴巴地傻笑两声。
唐墨听着她的话和那掩饰的笑声，心情在一瞬间似乎莫名地变得很好。他沉吟了一下，很认真地说：“其实也不然，柏拉图式的爱情不一定就是精神恋爱。”
“不是么？”
“后人对柏拉图主张的那种爱情并不只有精神恋爱这一种理解。有的人认为是纯精神的爱情，有的人认为那是指同性/爱，因为在古希腊，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现象；也有的人认为他描述的是一种理想化的浪漫爱情；而我比较喜欢的则是另一半的那种说法。”
“另一半？”
“柏拉图认为在人们生前死后的另一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男女合体的，到了这个世界后才一分为二。所以人们会若有所失，会想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有而且只有一个完美的对象。”唐墨一边开车一边缓缓地解释。
许可洛听完愣愣地点头：“我知道了，就像书上那种很文艺的说法，那种会有某个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你之类的。”
“差不多吧。”
许可洛不以为意地笑笑：“可是世界这么大，如果一辈子都碰不上那个人呢？而且地球上几十亿的人，要怎么知道我们认为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她问完后，唐墨没有马上接话。许可洛懒懒地靠进椅子里，好像也没有在等他的回答。安静了片刻，唐墨忽然轻轻地说：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唐墨说话的时候，许可洛正歪过头来看他，其实当时从她坐着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唐墨的半边侧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至很久的后来回想起这一段，许可洛仍清晰地记得当唐墨徐徐地说出这八个字时，脸上似乎透着一种自信耀眼的光采。
“唐墨，你……相信这种说法？”话问出口后许可洛又觉有点多余。
唐墨淡淡一笑：“你不相信吗？”
有那么一瞬，许可洛投向后视镜的目光变得有点涣散。
“信过。”
没有过多思考地说完，许可洛便在后视镜里对上唐墨的双眼。她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窗外，躲开那慑人心魂的目光。
话题就此被默契地打住，一路静默。
到了酒店门口，唐墨没有停下车子，而是一直驶进了停车场。然后，他微笑着对困惑的许可洛说：“忘了告诉你，这次的会议我也参加。”
就这样，许可洛摆脱唐墨的美梦碎了一地。
当她和唐墨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会议室时，大家的脸上流露出的意外表情一览无遗。许可洛在心里暗暗叹气，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为了防止有人与投标商暗中串通，按照公司的规定，评标会议是封闭举行的。在会议结束前所有的与会人员都不能离开酒店，也不能和投标商私下接触，工作人员收走了手机后，大家便开始了三天与世隔绝的生活。
许可洛一个没成家没谈恋爱也没什么朋友的人，对这种住酒店的生活还是蛮享受的。除了经理级以上的领导外，其他的人员均是两人一个房间，许可洛被安排和代表财务部出席评标会的秦洁玲同住。本来因为秦洁玲的不太好相处许可洛还有点郁闷，可是住下来后她又觉得虽然秦洁玲是冷淡了点，可她也乐得清静，反正她又不是来找人聊天谈心的。
华实在这三天里分别给筛选剩下的五家投标公司每家半天的时间介绍方案，最后的半天进行内部评选。许可洛因为是个编外人员，所以便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各家公司介绍人的个人风度和仪态上了。白天她看着各色人等侃侃而谈地介绍方案，晚上回到房间洗漱完后便瘫在床上看电视。住酒店除了像当初张部长所说的吃好住好外，他们还可以使用酒店内的健身房、游泳池之类设施。因此房间里的电视基本上都是许可洛一个人在用，因为秦洁玲是每晚都会出去运动的，回来后也多是自己抱着一本书坐到床上去看，所以除了必要的对话之外，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互不干涉互不影响。
至于突然代替了经理助理参加会议的唐墨也没有给许可洛带来什么困扰，在这里开会不像在公司，大多时间都是一群人一起活动的，要不然就各回各的房间，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什么单独接触的机会了。偶尔许可洛回想起和唐墨在车里的那段对话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她竟然跟一个实施性骚扰的充满肉/欲的人讨论精神恋爱！而且更让人惊悚的是，那个人竟还会说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种文皱皱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当时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显现出来的自信与笃定，许可洛心底便隐隐地冒出一丝丝的妒嫉——那种她已经丢弃了的信念，那种如今她以为只会出现在爱情小说或文艺青年口中的爱情观，他似乎仍能坚定地相信着。
这种安心悠闲的日子一眨眼过了两天，第二天下午会议结束后，许可洛兴高采烈地往酒店餐厅去的途中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她满脸惊喜地正想要过去打个招呼，可是才刚跨出一步就顿住了，原来脸上的笑意也被一种震惊的表情所取代。
她就那样呆呆地定在原地，眼里的眸光渐渐地黯淡、冰冷。
不远处的酒店咖啡厅门口，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男人牵起走在他身旁嗍着嘴的娇小女人的手，女人撒娇似地说了两句什么，他便笑着很温柔地把她搂进怀里，相偎着走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