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礼物（1 / 1）
明亮的宴会厅里，人们三五成群谈兴正浓。而在相对清静的会场一角，此时所有的晏笑轻语高谈阔论对许可洛来说全部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声，她耳中回旋着的只有唐墨问她的那个问题：
“许可洛，你累不累？”
光线细碎的角落里，唐墨目光如炬，紧紧地锁视着因他的问题而呆住的许可洛。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仿佛要把她看穿了的眼神。许可洛在他的注视下回过神来，慌乱地别开了眼。
“我、我不累呀，我又没有干什么活怎么会累。”被他看得不自在许可洛胡乱地说着借口：“那什么，我有点口喝，去拿点饮料喝。”
唐墨依旧一派闲适地靠在椅子里，他轻抿着唇角看着许可洛落荒而逃的背影，敛起光芒的双瞳乌黑深邃。
许可洛，你还真像只小驼鸟。
宴会结束，许可洛他们离开的时候唐墨在餐厅门口被某个认识的人拉着交谈起什么，本来站在一边等着的许可洛无聊地环视四周，被一边摆放蛋糕的玻璃橱柜吸引了视线，她看了一眼还在和别人聊着的唐墨，向橱柜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那一橱子色彩漂亮诱人口水的蛋糕切件，许可洛想起今天是个吃蛋糕的日子。
早上她知道要跟唐墨来这里后还特意交代老妈不要买蛋糕，现在看到却被勾起了食欲。要不要买一个？可是现在好像不太方便，呆会回家也不知道附近的蛋糕店关门了没。
这里的提拉米苏看起来做得不错……芒果芝士也很诱人……那个法式布丁好像是这家餐厅特有的品种，她在别的地方都没见过。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如果能试一下就好了……
“喜欢哪个？”温润的声音传进耳里，柔柔地很好听，一下子便把陷在自己思绪里的许可洛拉了回来。
刚才唐墨结束了谈话，回过头来却发现在一旁等着的人不见了。他目光寻着站在蛋糕橱柜前的许可洛时，她正弯着腰专注地看着橱柜里的蛋糕，食指微曲着放在唇上，完完全全一副垂涎的模样。本来要叫她离开的唐墨却被她这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小孩子表情吸引，不知不觉一步步地走了过来。许可洛浑然不觉他的靠近，双眼闪闪发光地只盯着那些蛋糕，唐墨看着她那副样子觉得好笑，可她眼里那一览无遗的渴望让人看了很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然而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时，唐墨却被自己语气里的温柔吓了一跳。
许可洛也同样对他那样的语气感到意外，她困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唐墨在她的目光中变得有点窘迫，但很快他便掩饰掉自己的异常，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许可洛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橱柜里的蛋糕，又看了看唐墨，再转过去看看蛋糕……
“不要就算了。”唐墨突然丢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麻烦拿一个法式布丁。”
听到身后嘣出来的那句话，刚踏出一步的唐墨抿唇轻笑。有的人果然是不逼不行。
服务员闻声过来拿布丁，唐墨抑下唇畔的弧度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来，许可洛谄媚无比地冲着他笑。
坐上车后，唐墨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丢到后座，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旁边的许可洛低着头在包里翻着什么，眉心轻蹙。
“找什么？”
“手机，该不会又不见了吧。”许可洛抬起头来看他：“唐经理，你响一下我的电话。”
唐墨拿出手机按下1号键，不到三秒“叮铃铃”的铃声就响了。许可洛顺着声音终于在包包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她刚把手机掏出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手中的电话又铃声大作，只不过这次换成了纤细阴柔的歌声。
“光溜溜，黏答答，孩提时光被原谅。牵绊绊，踉跄跄，白发靠我们欣赏……”
许可洛看了一眼，笑了笑接起来。
“你好呀，帅哥。”许可洛语气欢快地嘲电话喊了句，旁边的唐墨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帅哥”是许可洛对她哥哥许哲诚的昵称。今天本来回家来陪她吃饭的哥哥嫂子因为她的外出没见上面，哥哥在离开前打电话给她，并告诉她把礼物放在了她的房间里。
“谢谢！我最爱你了！”许可洛对自家哥哥撒着娇，毫无察觉身边人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不知死活的许可洛和哥哥又聊了几句后，这才意识到一边的唐墨没了动静。她偏过头瞥了一眼，坐在驾驭座上的唐墨脸色不太好看，他眼望前方嘴唇紧抿，双手握在方向盘上，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一股不祥的预感倾刻涌上许可洛的心间。
“哥，我先挂了。”她无心再继续闲侃，匆忙跟电话那头的哥哥道别，临末交代了句：“替我谢谢嫂子。”
许可洛这句话说完，驾驭座的人怔了怔，等她挂了电话再转过头来时，唐墨脸上的阴霾已扫去了大半。
“哥哥？”他歪着头问。
许可洛困惑地点点头：“嗯，我哥。”
好玄幻啊！这会儿唐墨脸上不仅阴霾一扫而空，而且还好像被春风拂面而过，眉眼舒展。
许可洛坐在位置上揉了揉眼睛，见鬼了……
唐墨调整好坐姿，正要开车时又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的铃声好像不太一样。”他貌似随意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虽然不知道唐墨为什么突然聊起她的铃声，不过许可洛也没有多想地拒实以答：“嗯，分组啊，亲人用一种铃声，其他人用一种铃声。”
“这样——”唐墨若有所思地答到，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我比较喜欢那首歌。”敲了一会他说。
“呃？”
“我比较喜欢那首歌，以后我的电话也用那个铃声吧。”唐墨好脾气地解释着，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许可洛眨巴着齐额刘海下的一双杏目，唐墨那过分温柔的笑容让她脑中警铃大作。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唐墨这么笑着的时候肚子里绝对是藏了不知道多少把刀子的，如果可以的话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逆他的意，不然会死得很惨。而且，唐墨在那么温柔地笑完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那微微眯着的眼睛发射出让人极有压迫感的目光。
为了活命，许可洛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在手机上设置起来……
他有强迫症吗？干嘛老爱强制更改别人的手机设置呀。喜欢又怎样，是她手机的铃声耶，他打来的时候自己又听不到，真是的。
“设好了，唐经理。”许可洛向盯着她的唐墨晃了晃手机，语气僵硬，像汇报工作似地。
“唐墨。”
“嗯？”干嘛自己叫自己。
“以后非工作时间不要那样称呼我。”唐墨循循善诱，眼里却仍是那种让人有压迫感的目光：“叫我唐墨。”
“……唐……墨。”他果然是有强迫症的。
一阵闹腾后，车子终于发动。许可洛把装着布丁蛋糕的盒子放在了腿上，双手在两边固定着位置，还不时地瞅一眼，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她捧在手里的是什么贵重的易碎珠宝似的。
“你很喜欢吃这些蛋糕？”开着车的唐墨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自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那个盒子后她脸上就不时地显露出一种满足的表情。
“嗯。”
“刚才应该多买点。”
“一个就够了，其实奶酪很甜我也吃不了太多的，”许可洛眉眼弯弯地说着：“不过那种甜甜的味道不吃了又会想念，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候光看着它们漂亮的外型就好像能让心情变好。”
唐墨听了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他随手打开了音乐，回过头专心地开着车。许可洛面向窗外在音乐声中发起呆来，俩人一路沉默。
这次唱机里播的是Lasse Lindh的专辑，依然是那把磁性慵懒的声音，几首风格差不多的歌曲过后，那首熟悉的《C’mon through》响起，性感缠绵的歌声中，许可洛缓缓地闭上眼，迷幻朦胧的曲调让她觉得很放松。
压抑忧伤的曲子，却又好像带着一丝柔柔的温暖。这首歌好像无论听几次都总能轻易地触动她的神经。
“唐墨，你喜欢Lasse Lindh？”无来由地，许可洛听到自己轻轻地问了句。
“谈不上喜欢，这张专辑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听的，感觉还可以就放车上了。”唐墨顿了顿：“要真说喜欢，大概就是现在播的这首。”
“为什么？”
唐墨不答反问：“你喜欢一首歌都有些什么原因？”
许可洛想了想，总结着自己喜欢一首歌大概会有的理由：“好听、被感动，还有……又好听又感动。”
唐墨笑笑，车子缓缓驶进许可洛家的小区。
“好的音乐应该就像你说的最后那种，除了好听外还能让人觉得感动、触动或是产生共鸣，当然这种感觉因人而异。这首歌对我来说应该就算是这一种吧。”
对于唐墨界定好音乐的说法许可洛基本上不持异义，“那这首歌感动你的是什么？”
唐墨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直到把车子停好解了身上的安全带，他说：“或许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吟唱中带出来的自我坚持和……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这样形容正不正确：一种无畏的感觉。”
come, come, come
c'mon through, c'mon you, come dig right into my heart
像在不断重复强调的这几句歌词钻进沉默下来的俩人间，一下下的鼓点似是能敲进人的内心，仿佛发出邀请，让你的灵魂陪着他一起颤栗。
无畏？许可洛反复咀嚼着这个词。那一刻她眼前仿佛出现这样一个画面：喧嚣的背景下，某个遗世独立的角落，坐着一个低声吟唱的人。人来人往中，即使无人贮足；不管外界的环境怎么变换，他都不为所动，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地坚定地吟唱着对爱人的呼唤，一遍一遍，即使受伤失望仍义无返顾。
是吧，对爱的无畏，伤过痛过仍继续走下去的无畏。或许就是这种态度让她常常从这绝望伤感的歌声里感觉出来温暖。
“其实我也很喜欢这首歌。”许可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还有……”她解开安全带，拿好身上的东西，抬头正视着唐墨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唐墨，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闻言唐墨的表情里有那么一瞬的疑惑，随即他便好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车内温暖柔和的灯光下，他侧着身直直地看着她，双目如潭。
许可洛笑笑抬手打开车门，脚还未伸出去便感觉手臂处一紧，前倾的身体被一股力道重带回座位里。她侧过头，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
“这也是礼物。”唐墨看着呈呆愣状态的许可洛微微一笑，“生日快乐，许可洛。”
月色撩人的夜，那句从唱机传出来的“c'mon through”扩散在空气中，如同召唤灵魂的古老咒语，一遍遍地重复后，让人失了心神。
直到看着两盏红红的车尾灯消失在街道的拐弯处，许可洛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唐墨晚上喝酒了，看来他的酒量好像不怎么样，刚才他那正常的样子很不正常。
可是她又没有喝酒，为什么也好像有点反常？
摸了摸仿佛仍留有触感的脸颊，许可洛转身往公寓走去。昏暗的角落里有抹黑影晃了一下，她顿了顿，缓缓朝那个方向看去，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