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 1）

周五下班后，我和倪尚直接从公司出发回重庆老家。临上高速的时候，我提醒着倪尚，他跟我回老家很有可能会被我妈误会成是我家的女婿。他听后一副了然的样子，但却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考虑到成渝高速很多地方都在修补，所以我们改走成南高速回重庆。成南高速修筑不久，路况自然相当好，所以跑起来也很顺畅。正因为这样，倪尚驾着车不知不觉的就把车速开到了140，我的心里有些发毛，生怕我这条小命扔在成南高速上了。看到前面有服务站时，我借口要去卫生间，让他把车开进了服务站。想到那小子把车开到140，我的心脏就觉得难以负荷。

从服务站出来的时候，我驾着车，速度也自然慢下来。天色渐暗，但这样跑在高速路上心情倒很惬意。汽车音响里播放着有名的古筝名曲《平沙落雁》，倪尚说那是前两天他才买的民乐CD。《平沙落雁》！这家伙居然还会听这些东西，不是他太无聊了，就是太有品味了。

车到重庆的时候，父亲来了个电话，问我到哪里了。告诉父亲还有一小时左右就能到家时，父亲问我要不要他来车站接我，说是天色晚了。老爸就是老爸，一向都是如此心疼我的。告诉父亲我有开车时，父亲也没多问我哪里来的车，只是叫我路上小心些。如果换作是母亲，她定要在电话里把我审个半天，非得让我说清楚车是哪里来的才肯罢休。想想，其实母亲也挺可爱。当然，如果她不那么啰嗦，相信会更可爱。

“你爸有可能把我赶出去吗？”倪尚突然问。

“什么？”

“看到女儿带陌生的男人回家，不会把我这个陌生的男人打出去吧？”

“有可能哦！”倪尚这家伙还真是想象丰富，他都把我父母想成什么了，他们可没那么不讲理。

“喂！我说真的！不会真把我打出去吧？”

“瞧你吓得。我爸妈可不是那种人。不过，倪尚，我们学校校庆，你干嘛非跟着来凑热闹？”

“只要能离开成都，去哪儿都行。”

“那么讨厌成都？”

“老谋子说‘成都是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可我自从来到成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离开。看来老谋子也就是忽悠人而已。”

“又没人拦着你，你随时走都行啊，干嘛非得在这里？再说了，你平时还不是想去哪去哪，也没人把你怎么样了。”

“你不懂！跟你说不清楚。”

倪尚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但是很快，他就开始叫嚷肚子饿了，不时的问我还有多久才到。当我最后一次答复他快到了时，我已经把车开进了我家的院坝。

对于倪尚的到来，父亲并没有多问。然而母亲，无论我说多少次倪尚只是我同事，她也一意孤行的把倪尚当成未来女婿。虽然这是我一早就料到的，但母亲的表现也太夸张了些。她对倪尚好得不行，完全忘记了我才是她亲生的女儿。

从家到学校，约莫半小时的路程，考虑到学校可能不太好停车，所以第二天我和倪尚是步行到学校去的。一路上，时有乡邻跟我打招呼，也有不少人看到倪尚后冲我笑得别有深意。无法解释，因为一切解释都是徒劳。

去学校的人还真多，可见这些年母亲也培养了不少学生。当年的同学很多都回来了，很多年不见，那种相见的兴奋全然不是语言所能代替的。倪尚是什么时候走掉的，我不知道。但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当时他就站在教学楼前，那眼神看上去像是在回首过往，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他曾在那幢教学楼里读过书。

“你以前的教室在哪里？”发现我站在他身边，他回头问道。

“最旧的那栋楼，二楼靠右，尽头的那间。”

“上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和倪尚上楼时遇到几个人下楼的，他们有说有笑的话当年，让人好不怀念那些逝去的日子。

“以前你坐哪里？”倪尚站在教室的窗户前往里打量。

“第四排中间的位置。”

倪尚在窗前站了一会，然后把目光投向走廊的另一头。

“江成贺的教室应该就在那边了。”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挺怀念我的高中生活。我怀念那段日子并不是因为海滨，也与江成贺无关，只是觉得那段‘恰同学少年’的日子是我一生里最美的回忆，因为后来再也没有那过生活过。我和倪尚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江成贺来电话问我在哪里，他说刘旭东告诉他我有来学校。两分钟后，我们在教学楼到宿舍的那条林荫道上遇见了。

为什么是这里？当初江成贺帮别人带情书给我的地方就在这里，而我和他的点点滴滴也是从这里开始。

“不是说不来吗？”

“她是不打算来的。因为我想看看你们当年的学校，所以就拽着她回来了。”这是倪尚替我给的答案。其实，怎么说都不重要，反正如何说在我，信不信由他。

“昨天到的？”

我点了点头。“你呢？一个人吗？”

“跟弟弟一起回来的。”

“怎么，你弟弟也在成都？”

他点了点头。我没有看到江成栋，当然也许我已经见过他了，只是没有认出他而已。江成贺说，一进学校就有同学把他拉走了，这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只聊了几句，就有女孩很激动的扑进我怀里，搞得我心跳加速。很多年不见老同学了，我也很激动，兴奋之余也忘记了身边有两个大男人在。

校庆很热闹，学校也搞了一些节目表演。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再精彩的节目也比不上同学的重逢。从前那些开心的、伤心的往事，如今再聊起来，开心的依然那样开心，伤心的也都一笑而过。班主任也老了，但是，他还能清楚的记得每一个学生的点点滴滴。那些为了上大学而努力的日子，如今却成了辉煌的史诗。

临近中午的时候人也开始散去，本想跟老同学一起吃顿饭，但大家都说难得回来，走到家门口了还是想回家跟老爹老妈吃顿饭，所以聚餐的打算落空。我和倪尚走出校门的时候，恍惚在人潮里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但当我追上去想看个究竟时，我却找寻不到那个人了。怎么可能？闵浩会在这里。我并不相信我的眼睛，甚至还觉得我之所以会看花眼是因为自己有日子没见到闵浩，我们也没有联系的缘故。

“看见谁了？”倪尚追上来问道。

“没有，认错人了。走吧，回家吃饭。”

“不跟江成贺打个招呼再走吗？”

“他应该有他的活动，走吧。”

母亲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不用说，这些好吃的东西都是给倪尚做的，因为我以前回家时她从没做那么多好吃的给我。我冲倪尚做了个鬼脸，说是拖他的福，不然我还没这么好口福。下午，江成贺来了电话，说是他们准备回成都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走。我回头看了看跟我爸聊得开心的倪尚，然后告诉江成贺我们第二天回去。后来倪尚说，江成贺不见得现在还有什么想法，他现在对我的好，全因为他没办法跟初恋较劲。倪尚还说，男人其实比女人更长情，特别是对自己的初恋。不太能相信这些话是从倪尚口中说出来的，这家伙一向没正经，怎么可能有这种感悟。

第二天回成都的时候，母亲大包小包的给我带了不少东西。我让倪尚先去发动车子，并再一次跟母亲强调倪尚不是我男朋友，更不可能成为我们家的女婿。母亲说，眼光不要太高，脾气要收敛一点，倪尚没什么不好，不要对人家那么凶。我正想反驳母亲，父亲却说了一句“一切顺其自然吧”。我立刻觉得父亲才是我知音。驾车离开的时候，倪尚突然问父亲，以后他还能来家里玩吗？父亲点了点头，母亲挺高兴，我却瞪了倪尚一眼，然后冲他嚷道‘你当我家是农家乐啊’。

回程的路上，倪尚说他挺喜欢我们那里，也喜欢我父母，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来过一过我父母这种田园似的生活。我白了他一眼，心想他是好日子过腻了，把到农村生活当成休假了。

校庆的热闹淡去后，便是校友录里铺天盖地的相片。午休的时候，我翻看着班级相册里的相片，笑容不自觉的爬上了嘴角。有点遗憾，我没有看到霞。上学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人把倪尚的相片也发到了班级相册里，还特别注有‘疑似罗菲男友’字样。再看相片后面的留言，还真的不少。不少同学问我，这样的帅哥从哪里挖掘出来的。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电脑前奋战游戏的倪尚——那小子真帅。

下午，我去北门那边收拾烂摊子。大热天，真够呛！虽然我的工作就是收拾这些烂摊子的，但我还是希望工作在第一线的同事们工作再仔细点，少出什么差错，少一些投诉，这样不但我会少很多工作，对于他们每月的考核也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坐车回公司的时候，路过倪尚的学校。有那么一种冲动，想就此下车，然后冲进倪尚的宿舍，质问他为什么那样对我。但是，这些想法也都只能在脑子里闪现，不会变成行动，因为我并不是18岁，没有了当年那种对爱情围追堵截的勇气。

李洁一直在叫嚷每天坐的时间太久了，腰疼。所以，下班后我带她去了我常去的那家盲人按摩店。已经记不得来过这里多少次了，反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过来按按。平时少于运动，也没有什么时间运动，而我挣的那点钱也不可能去健身中心，所以只能在盲人按摩店解决我身体的不适。李洁是第一次接受这种按摩，师傅一动手，她就开始哇哇大叫，那声音比过年时杀的年猪还惨。不过，后来做完出来，她就活蹦乱跳，说是舒服多了。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还逛了逛才各自回家。

闵浩坐在我家的客厅里，这是我开门进屋时没有想到的。看到我回来，跟闵浩聊得开心的元越站了起来，问我去哪里了，还说闵浩都等半天了。我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也搞不懂闵浩是什么意思。元越很识趣的回了自己房间，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我们。

在小区附近的广场上漫步，实在想不到我跟他的对话应该从哪里开始。

“脚，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我想，他既然问起我的脚，自然也应该就那天的事跟我道歉吧。可是，我却估计错了。他也只是问了我的脚，对那天的事只字未提，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我的脚是怎么摔伤的以及后来的事。

“上学的时候，有个姐姐对我很好。我一直以为，后来的后来她一定能成为我的嫂子。可是，她没有。哥哥为她伤心，为她流泪，这些她都看不见。”闵浩又说起了他哥哥的初恋，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的忧郁所牵动，佯装的冷漠再也坚持不下去。

“都过去了！”我还能怎么说呢？

他望着我，十分伤感。就在那一刻，我做了一件让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我把伤感的闵浩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体很热，透过薄薄的衣服，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闵浩！我知道你心疼哥哥，但哥哥有哥哥的情感。”

他没有说话，但有那么一会，我发现他的双臂把我揽得紧紧的，甚至有点透不过气来。

“闵浩！爱情这种东西，无所谓对错，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深刻。所以，不要再去管哥哥的爱情，你会有你的爱情的。”

“那，你是我的爱情吗？”

闵浩的话，让我瞬间想挣脱他的怀抱，但却没能成功。

“看见你的时候，常能让我想起那个姐姐。你一直对我很好，她以前也对我很好。”

“其实，你恨她吧？”闵浩没有回答，于是我继续说，“所以，那天我扭伤了脚，你也没管我。”

闵浩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我也不是她，我们不一样。”

“是的，你们不一样，不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算是又和好了吧。其实都不能说是和好了，因为我们根本就没吵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