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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痕的罚堂从来都是暗的,灰暗阴冷的一片,让进去的人都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
罚堂并不大,很小的一个地下的房间,墙壁的四角挂吊着4盏黄蒙蒙的灯,其中一个还不停闪烁着,时亮时暗,给这个满是刑罚工具的房间增添了很多诡异的色彩。
房间的最尽头,几条铁练从房顶上方垂下来,那是捆掉犯人或者叛徒用的,此刻,其中的两条,正拴着莫绯,十五岁的莫绯。
黑色的长发凌乱的垂在那里,两条胳膊被吊起来,因为身形还小,这捆绑成人的锁链就显得格外短缺,竟把她整个人吊在半空中,捆着的胳膊处,黑色干涸的血迹模糊一片,给那本就犯着血腥的铁链又涂抹了一层血味。
她垂着头安静的吊在那里,已经不知是清醒还是昏迷。
守着她的罚堂弟子,不只是无聊还是一夜的看守太过疲惫,居然就在一边打起瞌睡来。
门被轻轻推开,几缕缥缈的阳光自通往罚堂的阶梯处照射进来,看守的弟子刚要睁眼,却觉得颈后一痛,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闯入者一脚踢开那昏迷的弟子,匆忙的向房间尽头的莫绯走去,等到看清楚莫绯的状况后,这才有些慌乱的一手抱住莫绯吊在半空的身体,企图这样减轻她胳膊的痛苦,另手轻轻的拨开她散乱遮住脸的长发,于是,那张瘦小苍白的脸就这样露在他的面前,眼睛紧闭着,没有睁开的意思,干涩的唇全是沾血的裂痕,还有几缕鞭痕狰狞的印在脸颊。
男孩的眼睛沉下来,分明抱着她,却觉得怀里的莫绯轻的像是没了,“莫绯莫绯”
男孩轻轻叫她,同样十五岁还有完全抽高的身体有些吃力想要解开她的束缚,却勾不到悬在半空那样高的链锁开关,他有些挫败的向上抱紧莫绯,空出的手毫无章法的替她捏了几下俨然发紫的胳膊,“莫绯”
他有些着急的喊她,莫振东这次对她的惩罚太过小题大做,隐约的他甚至觉得根本就是在故意的找茬,这时候,他才突然懊恼得觉得,那个叫莫斐的男人如果在,也许莫绯就不会受了一晚上的苦。
想到莫斐,男孩好看的脸有些愤然,如果不是他有什么狗屁事情离开莫宅,莫振东也不会立刻刁难莫绯,想到这儿,他紧了紧抱着莫绯得手,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流转,不再也好,他看莫绯的眼光怪怪的,让他很不喜欢。
“莫绯醒醒”怀里,莫绯的体温有些不正常的高热,他不再乱想,仰头轻拍莫绯的脸颊。
许是这样的轻拍触动了她的伤口,莫绯闷哼一声,睫毛颤了好久,有些空洞的眼睛才慢慢睁开,男孩有些心疼地看她,能醒来就好,醒来就可以熬过去,摸索着,从身后宽大的袋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用牙和单手扭开瓶盖,小心翼翼的凑到她的嘴边,“喝点”
莫绯的嘴巴闭着,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再说什么,男孩心里一涩,她根本没有醒过来,那双争着的眼睛空空的,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映进去,他下意识的咬紧唇,把那瓶水对准她干裂的唇轻灌下去,大片大片的水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衣服,许是水有些冰冷,莫绯又轻哼一声,眼睛眨了几下,这才极为缓慢的看向他,干裂沙哑的声音似有若无的再罚堂里飘着,“卿文…”
男孩深呼一口气,遮掩住心底那深沉的伤痛,对她笑起来,却不知道那笑容如此的苍白无力,“莫绯,乖,喝点水”
莫绯极为缓慢的张开嘴巴,于是,又有血丝顺着干裂的唇流出来,他抿紧唇,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身体没有发抖。
莫绯只是喝了那么一小口,就轻轻摇头,他扔掉手里的瓶子,又在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摸索着,掏出一块蛋糕,那蛋糕在袋子里被压得有些走形,软啪啪的粘在一起,上面的奶油早就乱成一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男孩把蛋糕凑到莫绯的嘴边,平时那么顽劣的声音全都化作了心疼和温柔,“乖,吃点”
莫绯缓缓摇头,然后脸色又是一阵惊人的煞白,仿佛这样缓慢的摇头动作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男孩又急起来,他一手抱着她,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强迫她张嘴把蛋糕吃下去,这块破败的蛋糕还是他在厨房里偷出来的。
无措的失败感包裹住他,为什么他还是不能保护她,就连把她从链子上放下来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他会这么没用,没用到偷偷溜进来,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
“莫绯”男孩手中的蛋糕落在地上,闷闷啪的一声,那块本就乱糟糟的蛋糕彻底滩成了一堆,于是,他的声音也想那块颓然坍塌的蛋糕一样,闷闷的无助压抑着哭腔,“莫绯,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忍忍…”
“从前有只小乌龟,小乌龟…”他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故事是关于乌龟的,即便是有,他此刻也完全像不起来,于是,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地下去,变成了抽噎,这么没用,就是一个故事,原来他也没有办法替她讲好。
罚堂的门,在这时候被人大力的推开,男孩猛地回头,就看到那个人,衣衫有些零乱,喘息着,直直看着他怀里的莫绯,黑色的眼睛流转,再看向抱着莫绯的他时,却已经完全遮掩了情绪,只剩下冷,刺骨的冷。
*
周四 17:20 pm 大暴雨
卿文一点点缓慢的转过身来,浅色的眼睛精准的看向楼梯处的莫斐,窗外有闪电划过,照亮了他隐藏在暗处黑色的眼睛,是啊,就是这样的眼神,跟记忆中的分毫不差,那么冷,刺骨的冷。
屋外暴雨淋漓,屋内两个人却就这么隔着宽敞的客厅安静的看着对方,诺大的空间似乎没了气息的流动,空气在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就被冻结了起来。
卿文前一刻还带着笑容的脸,此刻没了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莫斐,从来都温暖的眼睛,缓缓的,在这阴暗的暴雨中露出森冷的寒意。
莫斐之于莫绯是什么,他明白,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无法容忍。
jesus就在不久的刚才替他看过身体,莫斐这次的清醒比他和eric两位权威医生预料的都要早,卿文插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收紧,他可以因为莫绯而疯癫,自然也可以因为莫绯而清醒,浅色的眼睛里已经有控制不住的杀意在丝缕蔓延。
莫斐站在那儿,脑子里却什么也没想,不去想,不能想,楼上的莫绯和楼下的卿文,这样分明的事情,哪怕只是稍微的想那么一下,都会觉得心里是一片片的刀山火海。
和卿文那豪不遮掩越发森寒的表情不同,莫斐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脸上却居然带了笑,慢慢的,像朵肆意妖冶缓慢绽放的罂粟。
卿文垂了眼,首先结束了两人诡异的对视,再睁眼时,杀意全无,只剩下关心,仿佛莫斐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般,连带着迅速出现的脸上的笑容都那样的完美亲切。
“莫绯呢”卿文打破沉默,说着莫绯名字的声音温婉而亲昵。
*
莫斐的眼睛黑朦朦的一片,看不真切,只是脸上的笑越发的妖娆起来,他不回答,只是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只是毫不具威胁的一步,却让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唐禹龙惊了一身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也向前一步,精准的挡住卿文,手早就按上别在腰后的□□,蓄势待发。
可莫斐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的向前了一步。
卿文不动声色的把唐禹龙拉开,屋子里的气氛又凝结起来,甚至恍惚中能听到火化溅动的声音。
“辛苦了”莫斐终于开口,缓慢至极的三个字从薄薄的唇里吐出来,却不是在回答卿文的问题。
唐禹龙一怔,以为莫斐居然在感激他们此刻的到来,侧头去看身旁的卿文,才发现,他的脸色随着莫斐的这三个字骤然阴沉。
卿文眯起眼睛,唇抿了起来。
辛苦了,短短三个字,他是在对他这一年来收留莫绯而表达感谢,还是在无耻的宣告着他对莫绯依旧的占有?
唐禹龙终于也回味过来莫斐的真正意思,见卿文沉默不语,冲动的开口,“得意什么,周日她还不是要…”
“阿龙!”
屋外一声猛烈的雷鸣,卿文大喊出声,浅色的眼睛几乎是凌厉的看着唐禹龙,唐禹龙被卿文的大喝震住,印象里卿文丛没有如此大声对谁说过话,他侧过头,阴阴的看了眼莫斐,不再言语。
莫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像是突然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血液。
卿文在看向莫斐的时候,只觉得他的眼睛黑的能淌出墨汁似的,深邃的让人无法看透,他眯眼探究的看着他,并不确定刚才阿龙的那番话,会不会让莫斐轻易就猜到周日他们的婚礼,心底有抹从未出现的不安就那样滋生,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这样的隐瞒,是心底的不安还是截然相反的太过自信。
莫斐不在看任何人,他迈开脚步,却是向楼上走去,剔透的水晶旋转梯上,不经意的沾染了几滴血红色的小点,点缀一般,映的那闪烁的楼梯越发晶莹。
*
莫绯安静的躺在床上。
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莫斐,该怎么面对马上就要知道卿文就在别墅的莫斐,心底太多的愧疚,让她只能选择逃避,像鸵鸟一样,可笑的逃避。
莫斐那样小心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几乎要哭出来,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这样沉重的感情,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门在片刻后关合,她的眼泪在莫斐离开的瞬间留下来,卿文在楼下,就请允许她的懦弱和逃避吧,见到卿文,那样聪明的莫斐该是什么都会明白了吧。
她说不出口,看到莫斐就只剩下了痛,所以,就这样吧,让卿文说出来,或者,等待莫斐自己明白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轻轻的推开,她的心在那瞬间被人狠狠扭了一把似的,无法呼吸。
是莫斐,那样的开门方式,那样呼吸的频率,还有那样熟悉的被凝视的目光。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听到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和时不时震耳的雷鸣,除此之外,那样安静,死亡一般的安静。
被子下,莫绯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不知道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毫无章法的猜测,甚至在心底天真的以为,他们,也许并没有在楼下碰到。
可莫斐没有走过来,只是在门的方向远远的看她,就在她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他身子靠在门上的声音,然后一点点地滑落下来,像是坐到了地上。
空间里,缓缓的有哀伤流动,然后,慢慢的那些伤痛再也压抑不住,铺天盖地决堤一般的淹没了整个房间,淹没了她天真可笑的自欺欺人。
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莫斐慢慢站起来,却是向阳台走去,落地的大窗被他打开,片刻身上的衣衫就被暴雨淋透,他极为缓慢的伸出手来,那只苍白手心满是疤痕五指不知何时再次扭曲折裂的手,头居然有些好奇的侧着,这是谁的手呢?他认真去想,却想不起来。
慢慢的,他缩回被雨水打湿的手,一点点地解开自己的上衣,曾经白皙如玉的身体,错纵着烧伤更多的却是擦伤,腹部更是有两条深深交错的烙印一样的伤疤,他认真地去看,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是谁的身体呢?
他的眼睛微微迷茫,楼下少年如玉的肌肤和莫绯柔滑的肌肤在他的眼前不停的交替着,他摇摇头,像要甩开,却没有办法,为什么会这样丑陋呢?这样丑陋的人,究竟是谁?
他抬头去看那灰蒙蒙的天,神志早在看到卿文背影的瞬间被击得粉碎,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回到这个房间?
没人知道。
莫斐呢?他慢慢的问自己,那个完整的莫斐去了哪里?
房间里那么静,没人回答。
他却笑起来,苍茫空洞的笑起来,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通往楼下花园的备用楼梯。
莫斐和莫莫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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