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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那时，他九岁。

他还记得树丛下对他回头嫣然一笑的女孩，她那么小，缎子一样的头发滑顺的垂在肩膀，有气味都仿佛是甜蜜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发散着细碎的光泽，乌黑的眼睛，那双跟他那么相似的乌黑的眼睛里，满盛着单纯的快乐。

就像一道耀眼的光，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的时候，洒进他的心里，他拒绝挣扎过，可最后还是无法抵抗那样的温暖和快乐，接受了她的存在，就在他的身旁，那样的温暖就在他身旁，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几乎是他最幸福安宁的一段时光。

直到，十一岁的那天生日，他才发现什么是残忍，她站在莫振东的身旁，因为看见他而明显放亮的眼睛开心地看着他，他却从未有这么一刻希望她从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的世界在偷偷坍塌，她也不知道，因为她就用最甜蜜也最残忍的声音，单纯快乐的叫他，哥哥，我是莫莫啊。

哥哥。

带给他最纯净温暖的女孩，在他来不及挣扎就喜欢上的女孩，这一刻，在他的面前，叫着哥哥，有苦涩悄然蔓延，在那个时候他就该明白的，他们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他应该恨她，应该离她远远的，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远远的离开莫宅的，他应该做的太多了，唯一不应该的就是喜欢她。

可就是这样，没有人给过他选择，就连他也没给过自己任何的选择，他在爱她，挣扎痛苦后，清晰地明白，他在爱她，爱那个算是仇人的女儿，他不知道究竟该恨朵绯还是莫振东，可那样的恨里，却从来没有她的身影。

真的，在那个时候就该放手的，会有细碎的痛时刻的伴随，却好过之后太多的伤害，可是他看不透，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看透，所以，选择了沉沦，沉沦在她给予的温暖里，沉沦在那双漂亮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妹妹，家人，什么都好，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他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什么都好。

挣扎过后总会有短暂的幸福，这段的幸福持续没多久，朵绯把她带走了，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什么闪失，毕竟她们就在A市，生活的地方甚至还有他雇的探子24小时监控，可是，闪失还是来了，来得那么意外，让他措手不及。

只是短短的一个周，她不再认得他，看他的眼睛里，没了快乐和依赖，只剩下刺骨的仇恨，那样冷漠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刺穿他整个胸口，很疼，可他却能忍受，因为她就在身边，在那么近的地方。

催眠术是没有办法破解的，朵绯已经死了，自然就没了第二个朵绯来解开莫绯的禁制，他几乎找遍了所有样式的催眠术，想要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是，却依然没有办法。

日子一天天的度过，莫绯眼里的仇恨已经渐渐被隐藏在平静下，他却只觉得焦躁，越是平静仇恨隐藏的就越深，他也曾经这样恨过莫振东，因为了解所以更觉得焦躁，焦躁她会不会也在某一天逃离开，永远的从他身边逃离开。

他睡觉不再锁房门，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她抱着睡枕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的样子，还有缩在他怀里小脸上偶尔露出的得逞的坏笑，他每夜每夜的等待着，等待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抱着睡枕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等了一晚又一晚，她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分明记得清楚，资料里写着，催眠术的禁制在深夜应该是最脆弱的时候，被禁制的人可能会在那时候下意识的想起某些时候以往的记忆。

就为了那份不知道在那里搜来的资料，他几乎连续一个周没有睡觉，可是，什么也没有等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等待不会有任何结果，然而，可悲的，他却只能等下去。

第一次温暖，第一次痛苦，第一次幸福，第一次焦躁，第一次渴望，第一次等待，第一次沉沦，第一次酒醉，她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莫斐揉着太阳穴，眼前的东西像是有生命一样的飘来飘去，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是软的，他应该回房间好好睡觉的，连续一周没睡，只是一瓶红酒就让他醉成这个样子，是真得醉了吗？他笑，不知道啊，也许只是借口吧，借口醉了去看看她，只有这样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他才会看不清她眼里偶尔闪过的深深的憎恨，也只有这样，他才敢看她，看那双被他在记忆里思念了太久太久的黑葡萄。

他推开房门的手有些冰凉，莫绯的房间很简陋，几乎除了那张床，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有淡淡的少女的芬芳，还有平稳的呼吸，他放轻脚步，慢慢得向她走去，那么小心，像是慢慢的走近自己的幸福，窗帘没有拉上，满月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带着玉白的光泽，他一点点地伸手，想要碰触，突然想起自己的手那么的冰凉，他把手小心翼翼的悟热了，这才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她又瘦好多，下巴尖的几乎戳痛了他的掌心。

莫绯轻哼一声，他一惊，受刚要收回来，却被她翻转当作睡枕压在脸下，她来回蹭了几下，小猫一样，“哥哥…抱…”

他蹲跪在床前，所有的等待痛苦几乎在这刻都换来了幸福，仿佛她还是那个赖在他怀里耍赖的小女孩，睡觉前嚷嚷着，哥哥抱。

他以为事情有了进展，哪怕只是在梦境中，只要是有他的存在，他也会觉得不再是一个人，等待仿佛也变成了一种幸福的期待，直到，那个男孩的出现，一点点地打碎了他所有的幸福。

*

“我叫卿文，记住哦，卿文！！！”

空旷的夜里，他的身后传来少年清澈的嗓音，他走得越来越快，牢牢的握着莫绯的手，有不安在萦绕，一圈一圈的，把他缠绕起来。

*

他又偷偷地去看她，可是房间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几乎连鞋子都差点忘记穿上，匆忙的跑出别墅，那一天他记得清楚，前一年的今天朵绯死了，就在她的眼前，残忍的死去，他明白莫绯的哀伤，她却只是隐藏，在他的面前隐藏所有的情绪，他的关心在那么冷漠的她的面前也显得多余可笑起来。

直觉的，他奔向那个她经常发呆的后花园，夜色如水，月光下那里怒放着血红的玫瑰，一朵朵张扬着带刺的美丽，莫斐一点点地靠近，树丛下有一片片破碎的花瓣，心里突然涌出哀伤，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这里，也没有想过他的存在。

他看向那片玫瑰从，怒放的花下有细微的颤抖，她就藏在那里，小兽一样有些笨拙的把自己藏起来，“出来”

他努力让自己的口气轻柔，不要吓到她，花丛闪烁，他又叫她，出来。

他想过她会一个人藏起来偷偷的哭着恨着，他甚至想过她会用刀子在今天向他报复，想过太多太多，却从没想过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一个不是他的存在，陪在她的身旁。

那是他第一次毫无理由的涌起杀意，那么强烈不可理喻的杀意，垂下眼睛，不想去看她遮挡在男孩身前对他防备的眼神，他对她伸出手，过来，像是一个命令，却没人知道，那里面包裹了哀伤。

她最终还是牵住他的手，冰凉的小手就在他的掌心，他用力地握住，头也不会的拉着她就走，那个男孩不能留，可男孩也出乎意料的直觉敏锐，他在他们的身后，大声地喊着，卿文，我叫卿文。

莫绯还是回头，看向那个月光下有些妖娆漂亮过分的男孩，展露出一个笑，很小，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底，他逼迫自己不去看，只是握紧她的手，飞快的带她离开。

迟了，他已经没有办法除掉他了，杀死他，只不过是更远的把莫绯从他身边带离。

嫉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她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熟睡，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跟平时一样，安静的等待她睡梦里下意识对他的依赖，空气里有嘀嗒时钟的声音，那一夜，他没有睡，他等了太久太久，可是，第一次她的梦里没有他。

她开始躲他，那么的明显，她开始避开他会出现的地方，避开他会出现的时间，避开他所有的一切，只留给他单薄倔强的背影。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需要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的看她，看她阳光下久违的笑脸，多久没有看到了？他很想把那样的快乐珍藏在心底，可是，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少年，两个人，相仿的年纪，连衣服的颜色都是相同的白色，就这样那么相配的站在绿色的树下，沐浴在阳光里，空气里都散发着轻灵透彻的清新。

他握紧拳，站在角落里，四周的黑暗像是把他完全融在那片黑里，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好远，他们所在的那个轻灵透彻的干净世界，离他好远，为什么她永远那么干净透彻，而他，早已破败得如同被人丢弃的破旧娃娃，只能在阴暗的地狱里苦苦等待那原本属于他的最初的温暖。

可只是这么卑微细小的等待，也一点点地没了意义，他最初的温暖，已经回不来了。

越来越多的，她的梦里不再有他，多久没睡了，他不知道，只是固执可笑的等着，可是，什么都没有，他抬手轻轻摸上她熟睡微微发红的脸颊，莫绯轻哼了一声，抬手扫过脸颊，像是他弄痒了她，他眼里有了笑，那么可爱，小猫一样，可是那笑还没传达到嘴角，就被冻结，莫绯轻轻嘟嘴，你好烦阿，卿文。

她翻过身去，又陷入沉睡，却不知道，身后的他，脸色惨白，压抑的痛疯狂的溢出眼角，他终于闭上眼睛，黑黑的世界，没了他的温暖。

*

六年，七年，八年。

他等得太久，却固执的不肯放弃，直到，等来了那一天。

莫斐还记得，那天晚餐，她这么多年来似乎第一次笑着看他，哥，要喝咖啡吗？

他不喜欢喝咖啡，别墅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温润莫少爷的唯一挑剔，却只有她不知道，可他还是开心，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直到温热的咖啡倒进嘴巴的瞬间，那种胸口被刺痛得冰凉又向他席来，咖啡里，掺了药。

可他还是喝下去，只要是她给的，他不会拒绝，哪怕是□□，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喝下去，那温热的咖啡带着刺痛，一点点苦到他的心底，这么多年，他等来的，就是这样的一杯咖啡。

*

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

莫斐坐在别墅花园的长椅上，伸手遮住初冬微微刺眼的阳光，嘴角带着笑，那么的幸福。

低头，去看身旁的莫绯，她就在他的身边，带着幸福的笑，在他的身边，莫斐轻轻的拢好她有些散乱的长发，莫绯又笑起来，脸侧过来，在他的掌心里磨蹭着，他终于忍不住，靠近她，吻住她，莫莫，爱你。

她却只是笑，轻轻的回吻他，他心里有细微的失落，不管他说了多少次爱她，她却从没有对他说过爱，哪怕只是喜欢，她也没有说过，舌尖缠绕着她的，他抱紧她，思绪渐渐迷乱，只想把她永远这样抱在怀里，应该是爱吧，应该是喜欢吧，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回应他，他闭上眼睛，更用力地吻她，莫莫，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