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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白色的,还有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听得到仪器嘀嗒的声音,有阵痛随着心跳从胸口散发出来,身体那么沉,又那么轻,他在那片耀眼的白色里寻找那个单薄的身影。
没有,哪儿都没有。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门自外面推开,eric看见他醒来快走几步,带着医用手套的手轻按住他,“莫,你还不能动”
他却像是听不到,胸口白色的纱布一点点染上鲜红色,晕染开,像朵妖冶的莲花。
“莫莫呢?”他问,声音苦涩沙哑。
eric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眼睛看着白白的房门,vip的房间干净的一丝不染,他却依然觉得好脏,要离开,要离开,回到有莫莫的地方,回到温暖的地方。
eric终于看不下去他空洞的双眼,在艰难,他也没有见过莫这样的表情,像是活生生被人掏空了,“莫,放了她吧,你们…”突然想起女孩挣脱莫怀抱的表情,那么涩,那么苦,eric感受到了什么,却依然说下去,“你们不能在一起”
他没听到一样,眼睛死死的看着房门,胸口纱布上的莲花却越开越大。
放了她,那他…该怎么办?
*
k带着我绕来绕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有力气去问,所有的力气都在离开的那刻用尽了,现在,我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用一层层的黑暗牢牢的把自己藏起来。
第一次,我认真地问自己,莫绯,你是不是在喜欢他。
终于问出来,我却不敢听自己的回答。
握紧拳,直到指甲陷进肉里,直到疼痛清晰的传来,我用力的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莫斐最后的眼神,太疼了,疼得让我几乎窒息。
又是一阵吵杂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行人,面无表情的,眉飞色舞的,哈哈大笑的,怒气冲冲的,这些,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穿梭在这热闹的人群里,有种窒息的孤寂却缠绕上来。
k终于停下来,我提起精神,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出什么,面前一座公寓楼,在这个城市的黄金地段,我不怀疑k有这个能力买得起这座公寓楼里的任何一间,可真正见到的时候,依然吃了一惊。
电梯缓缓上移,直到最顶60层,我看着这宽敞如同酒店大堂的楼道,无语,k抓住我的手,回眸一笑,“不是这里”
说着,兴冲冲的拉着我转乘一旁的又一个电梯,电梯的门是透明的,门外有电子密码控健,他随手按下密码,侧头冲我笑,“要记住密码哦”
电梯门打开,我这才知道,原来60并不是顶层,几秒后,梯门再次打开,我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幻的王国。
透明的玻璃顶棚,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这之上二楼的所有摆设,以及二楼那同样透明的玻璃天花板,以及外面灿烂的阳光。
k按住一旁的按钮,然后那透明的天窗一点点地被覆盖住,头顶的阳光被遮住了,但是从四面宽大的落地窗上照进来的阳光依然暖融融的照耀着这个几乎透明的房间。
“外面看不到里面噢”k又露出那种邪邪的笑,可我却笑不出来。
“带我来这儿干吗?”我挣了挣被他握着得手,k没有坚持,很容易得就被我挣脱。
“只是觉得你需要个新家。”家,我早就没了家。
没有拒绝,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要我做什么?”我问,“你也想要那批货?”
“没良心的~”k娇嗔一声,绕是我对他有了些了解,也没能顶住那声娇嗔,一层鸡皮疙瘩冒出来,“那批破烂也就外面的人才是如珍宝~你老公我已经富甲天下了,还在乎那些~”
我默,看了看这连体的两层设计,就算不是富甲天下,他也应该腰缠亿万。
“那你要我做什么”我看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明白。
“……”k沉默,他不再嬉笑,脸上的表情沉了沉,然后突然生气了一样,哼了一句,不再理我,去了二层,“等我想到再说!”
我愣住,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做吗?
k,你究竟是什么人。
*
第二天。
我站在东区海岸线,脚底下是白色的沙滩,眼前是碧蓝的海水,带着海边特有的温暖的阳光,只是这样的光却怎么也照不暖我。
等了没多久,身后有轮椅的声音,我转身,果然看到一个人佝偻在轮椅上,那银色的轮子陷在沙里,突增困窘。
我转身,背对着阳光看他,然后,开心的笑出来。
“好久不见了,爸爸”我的口气很愉悦,叫他爸爸。
莫振东在短短的一周里,迅速的苍老下去,要不是他胸口那被莫斐射中的伤口再往外冒着黄黑色的血水,我几乎不能确认这就是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他的头发白了大半,原来威慑力极强的眼睛,只剩下浑浊的一双,脸色蜡黄的像个尸体,整个人缩在轮椅里,我这才看到,他的腿已经没了,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摇曳,一只胳膊剩下一半,另一只还算完好的胳膊,手指只剩下了两个。
人类真是潜力无限的动物,他竟然就靠这两个手指,把自己推到了这里。
莫振东听明白我的讥讽,那双浑浊的眼睛,只有一个有焦距的看我,喷火一样,于是,我又开心地发现,他的另一边眼眶里,没有眼睛。
*
到底还是没白活这么把年纪,莫振东的情绪很快的遮掩起来,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开心,都这个样子了,还能隐藏自己的情绪,莫振东你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离他远点”他依然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命令我,尽管只有一只眼睛,那眼睛里在对着我的时候依然流露出厌恶。
我不明白他此刻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耸肩,口气满是不在乎的明知故问,“您说的哪个他?”
莫振东不说话了,只是看我,那只眼睛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我突然觉得好笑,为什么要这么恨我?凭什么这么恨我?
胸口有些堵,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只要有妈妈就好,我只要有妈妈在疼就好,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海风从身后吹来,我看见自己的长发包裹住身体,有种华丽的绝望。
“离开他!”莫振东又说了一遍,因为生气,急急的咳了几声,停下的时候气喘吁吁,胸口那枪伤一点点往外渗着脓血,我突然没了快意,明媚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可我只觉得冷,冷到了骨缝里。
原来,有些人和人,到底是不能比较的。
他轻易拥有了所有人的喜爱和保护,却注定的,我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我走近他,蹲在他的轮椅旁,还是没有忍住,我一直以为这个幼稚的问题,直到我们双方有人死去,也不会开口去问,却在今天,我看着他,我的爸爸,用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不再逃避,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讨厌我?我难道不是你生的……”
“闭嘴!”话还没说完,莫振东用力推开我,我没有防备,就这么倒坐在沙滩上,吸满了阳光的白色沙滩炙热的要把我烤化,莫振东嫌恶的看我,“你这个孽种!”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埋在沙子里的手握紧了硌着手心的贝壳,越来越紧,然后就有种淋漓畅快的痛,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我已经不想再听了,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语气里没了刚开始的暴怒,只是平静的厌恶,像是我问了所有人都该明白的常识性问题,“我生你,为什么就要爱你疼你?”
“你只是我爱的女人生下来的,你根本不该存在!没有你朵绯哪会离开我?!你这个孽种!”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全是残虐的疯狂,“知道为什么叫你孽种吗?”
“哈哈哈哈哈,你是该叫我爷爷还是爸爸呢?”
我只觉得有人在脑后狠狠的敲了我,一时间眼前的世界都变了颜色,黑得厉害,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从没有那么快过。
“孽种!没有你,朵绯根本不会离开我!你以为她爱你?她恨不得生吞了你,妈妈?你根本没有妈妈!”莫振东的声音又狂躁起来,每个字都像是猝毒的针,让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躲,“你以为她死前喊的那些话是为了你?哈哈哈,你以为是我要杀了她?哈哈哈哈哈”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的魔障,笑得癫狂起来,那空洞的眼睛里缓缓的流过我不确定是不是泪水的东西。
所有的温度,一点点地被抽走,我突然想起妈妈的日记,那些娟秀的字体下,隐藏着的不易被发现的蛛丝马迹,如今想起来只让我觉得世界坍塌了…
3月12她说她认识了一个姐姐,长得跟她很像(忘记的亲们--见第4章里出现过的那个跟朵绯很像的那个挂调的女的)。
4月8她说有个男人总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5月30她说她带了那个姐姐回家,见了那个男人。
8月她说催眠术其实很简单。
隔年5月她说她被囚禁了,她说世界变黑了,她说她怀孕了。
9月21她说催眠术很简单,催眠术很简单,催眠术其实很简单……
几年后,12月24她说,恨。
在我六七岁那年,恨什么呢?是不是在恨又看见了我?在恨被莫振东又一次抓住?
我终于明白,九岁之前的记忆去了哪里,都不见了。
因为她说,催眠术其实很简单。
那样的温柔,甚至死前都在声嘶力竭维护我的温柔的妈妈,是不是一直在期待着一幕的出现?
“可我不会后悔,如果时间倒流,我还是会那样做。”
“绯姨必须死,而你,注定只能留下,和我一起。”
我想起莫斐。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从头到尾,像个傻瓜一样?
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宅老管家看我那奇怪讥讽的眼光,原来是这样,乱伦的产物?我?
我终于明白了,她让莫振东亲手杀了她,解除催眠的那一刻,就是她报复得偿最痛快的一刻,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样惨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一点点地,我似乎从那温柔的笑里,看到残虐的疯狂和诡异。
这个世界,还能怎么样?
脏,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