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香如故(1 / 1)
夜昆仑的脸上阴云密布,将从康姬手上拿来的解药交给真子,彼时,珠子已经被毒折腾得气力皆无,躺在床上一个劲哆嗦。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背后珠子的哭喊声,像咒语一般,他不得不加快脚步。
这几日朝堂所议,大半是王后废除之事,贝氏借贝皊妃被刺之事发难,再三逼他处决异国公主戎稚;潜伏在西戎的斥候送来息,西戎国十四王子戎戟率领三千骑兵从卢城出发,赶往桃花渡口;墨都几天之内多了数百名武功高深的奇人异士,这些事情,想来都教他心烦,他派去镇压贵珊的五弟格里伢因和贵族不合,分兵渡河作战,同敌人陷入胶着状态,几次上书求援,如今宫内一片混乱。。。。。。唉!他深感分身乏术。此时,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会。突然听见轻细曲乐声,他侧耳倾听,唱词却是:
冬前冬后几村庄,
溪北溪南两履霜,
树头树底孤山上。
冷风来何处香?
忽相逢缟袂绡裳。
酒醒寒惊梦,
笛凄春断肠。
淡月昏黄。
丝竹声声,女声清朗,月夜下听来,别有一番滋味,他摇摇头,转向步入御花园,东角的榆叶梅,该是一片炫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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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顿扶她坐起,靠着梅树,原来她急着离开,是因为中了珠子姑娘的毒针,他不懂,她为何不向陛下表明?无论怎样,陛下是她的夫君,不可能见死不救!
“很抱歉?我是说,她的死。。。。。。”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问话,不过,阿灵顿应该知道那个她是谁。
“娘娘,伤在哪里了?”阿灵顿急切地问道,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过去的事情,现在不必做出解释。人在江湖,生死有命,既然当初决定做了杀手,杀人,或者被杀,都应该自己负责,没有理由埋怨。
“珠子说的很对,松亭是我杀的,现在,你可以报仇,我不会怪你的!”身体开始僵硬,说话有点吃力,她还是希望能交待清楚。
“江湖儿女,胡乱放弃性命,是遭人唾弃的行为,如果真要报仇,你应该给我面对面决斗的机会,这又算什么?”阿灵顿急得提高嗓门,大声喊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她面带笑意,丝毫不在乎下一刻将要毒发身亡。
“娘娘,毒针若是顺着血脉游走,后果不堪设想,您至少该为无辜的子民着想一下!”阿灵顿知道,此时的王后,能在乎的也只有无辜百姓。
“也许天意如此罢,穿透龙粼衣的针,世间少有呢!”她伸手抚了下左肩的伤处。
“失礼了!”阿灵顿扶她靠在梅枝上,拔开肩头的衣衫,龙粼衣金光耀眼,不愧是天绝镇门之宝,当下已顾不上赞叹宝衣。穿透宝衣的毒针只剩一个肉眼可变的麻点,而且,针随着她的呼吸越扎越深,毒针周围,紫黑一圈一圈晕开。阿灵顿撕开自己的衣领,从内衫中取下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块,反过另一面,吸出毒针。
“是磁石么?”她问阿灵顿。
“是的。”
“那你还敢窜进针雨中,不怕把你扎成马蜂窝?”
针虽吸出,毒却顺着血脉漫延的速度益发变快,伤处皆靠近心脉,若不是王后内力深厚,可能早以魂归西天了!阿灵顿两条眉毛拧作一团,不知如何下手。她是王的妻,那样做,死几百次都不够。
“如果为难的话,你现在去找陛下,请他赐点解药,他应该有的!”她安慰阿灵顿,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可能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撑不到。
阿灵顿不语,凭珠子的为人,就算陛下让她交出解药,她也未必同意,一来一去,颇费功夫,为今之计,还是先清出毒血,暂缓毒发的时辰,再求解药。
“针孔太小,必须用刀割破皮肤,把毒血清出来,会有点疼。”
她勉强笑笑,乌黑的眼眸亮光闪闪,问道:“如果你不怕的话,就动手罢,反正我是不会怪你的!”
阿灵顿抬起头,心虚似的往四周瞧瞧,小心遮起龙粼衣,道:“梅林清幽,人迹甚少,倒也不是那么怕。”
“那,谢了!”
她的神志开始模糊,阿灵顿知道,一刻也不耽搁,将她的衣服从肩上滑下大半,拔出随身的携带的银刀,划了一个十字形的切口,俯下身去吸毒血。毒血的腥臭让他感到窒息,腹中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屏气吸了几口,他不得不停下换口气,心想,珠子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弄出如此恶心的毒药?江湖传言越美的女人越毒辣!看来一点也不假。
最后一点了,清完毒血,可以找陛下求药。他如此想道。
“混帐东西!”夜色里,一声怒喊如睛天霹雳,震得阿灵顿耳朵嗡嗡作响,他稍微回头看了一下,他已经从花园北面的角门飞掠过来。心思谂动: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这一幕,令他怒不可遏,一个是他委以重任的臣子,更是患难与共的至友;另一个则是他结发的妻,他的王后,虽说。。。。。在这幽静的御花园角落里,做这种苟且之事,实在是无法原谅!
毒血还未完全清出,就此放开,反而会加速扩散,到时恐怕是神仙在世,都无能为力了。阿灵顿一咬牙,抱起王后,迅速朝花园南边的假山处掠去,乘他未扑来之际,俯身吮出最后一口毒血,
夜昆仑的轻功不在他之下,盛怒的他更是用了全力追赶过来。阿灵顿觉得后背森然发冷时,躲避显然是来不及了,硬接下夜昆仑一掌后,他喷出一大口血,昏然欲晕时,他将王后的衣衫拉好,靠在假山石上喘息。
“陛下,请听臣解释!”
“无论是何理由,孤王都不会饶恕,受死罢!”
他失了理智,举掌劈身阿灵顿的脑门。阿灵顿闭嘴,不再多言,此刻的解释,明显是多余的,亵渎别人妻子清白的理由,谁愿意听?换作他,可能也不会。
“轰隆”一声巨响,阿灵顿身旁偌大的一块山石碎成了小块,他被掌风的余力震倒在一边。石屑划破了夜昆仑的掌心,血沿着指尖滴到地上。阿灵顿睁开眼睛,看见一截黑纱缠在陛下的手腕上,顿时冷汗湿透了后背,如果不是王后及时相救,他可能跟这石头一样的下场。
她是拼尽了最后一分力,薄弱的身子如同秋叶一般,瑟瑟发抖,面颊却是异常红艳,好似沐过春雨的海棠花!
他握紧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眸光像是受伤的野兽,恶狠狠地瞪着戎稚,喃喃低语,对自己,也对眼前相互怜惜的两个人,“好!很好!孤王成全你们!”挥袖一摔,手腕处的黑纱像魅夜中力竭挣扎蝴蝶一般,纷纷落地,阿灵顿大喊不好时,戎稚早已经昏死过去。
呆在原地,心如针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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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除了接受苦难之外,还会有别的惊喜么?她开始迷茫了。梦里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怒斥声都不陌生,这么说,自己还活着?如何解释周身的瘫软无力?肩窝处一阵阵抽痛,她轻轻蹙起眉头,伤口总会适时提醒你,莫忘了过去的事!
“醒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想了想,睁开眼睛翻坐起来,双手捂住额角,那样可以减轻头痛。他坐在床沿,伸手从边上拿过一个锦枕,垫在她腰际,扶着她靠在床头,用被角掖好。
“这样子舒服些!”
唯今听过最温柔的一句话,她甚至有些感动,原来被人关心也不是件坏事!
“好像在做梦。”她是说他也会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
“一个香艳的梦!”他认为她在想阿灵顿昨天晚上的行为。
她沉默了。
他心想,果然猜对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开心吗?”他冷声问道。
“目的?”她有些疑惑。
“康姬用死和手中的解药威胁孤王,放她归国!珠子因为解药迟到,白白忍受了两个时辰的痛苦折磨。那种万蚁噬骨的疼痛,孤王也曾领教过!”
领教过?在哪里?因大师哥讨厌这种下作的手段,所以她施毒的机会屈指可数,怎么就想不起给他下过毒?暂且抛下这个念头,让她感觉奇怪的是珠子为何醒得那么快?那一掌,够睡三四个时辰呢!她算准了时机才出的重掌,除非是人力所为,那就怪不得她了,因为,她施的毒,本就无药可解,给康姬的玉瓶里,也就是普通的蜜丸!用来解毒,怎会有效?深感惭愧,心中默默念叨:对不起,愚弄了你们师兄妹!
“任何事情,你从不为孤王考虑,哪怕是半分!”
他脸上是难以掩饰失望的神情。
她怔了神,不知如何作答。
是的,几乎是每件事,她只为自己!
囚她于深宫,阻隔了众人的流言蜚语,给于她安宁;他只身一人去抵挡长枪短剑,面对众人不善的说辞,贵族施以的压力。。。。。。她真的太自私,除去帝王的尊贵身份,他还是当初地下王宫的伊孤,是她患难之交的伊孤。
“孤王不该怪你,可能是最近太累的缘故,不要放在心上!”他转变脸色,眸中幽光恢复如常,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温柔。
她眼眶一热,有流泪的欲望,争来斗去,都只是些可怜人,她是,他亦是!
蒙面的侍卫在寝宫外求见,扶她躺下,俯在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