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彼此神伤(1 / 1)
流霞阁里,康夫人临湖垂泪,忆起近年来伤心往事,泪水更像断线的珠子,一发不可收拾,悲叹命运多桀。他来过,言语多有不善,她倒不是在意他的说辞,只是气自己为何这般弱小,事事都有心无力!
萃甁湖是王宫中最深的湖,昨日刚刚取了冰,留到夏日炎热时,解署镇热,因此,湖面新结的冰很薄,湖中的水亦够冷,此时正值子夜,如果从这跳下去,一切就都解脱了。。。。。
举步攀过阁楼的栅栏,凝视湖面半晌,想到年幼的阿宝,便狠不下心,她这个做娘的死了,有谁还会瞧他一眼?迟疑许久,她叹息一声,打算放弃。忽然之间,盯着湖面的她惊呼一声,直直扑入湖中,赶来的侍女吓瘫在地,结结巴巴地呼救命。
几名侍卫合力砸破冰面,跳进湖中搜寻康夫人,冰凉的湖水很快冻僵了手脚,谁也无法潜入湖底,一次又一次。。。。。。侍卫打算放弃时,湖底浮起两条黑影,直到黑影冲上来后,大家才发现,是王后娘娘拖着康夫人,甚感不可思议,因为没有人看到王后跳下去。
“快,架暖炉。”她大声喝道,侍女乱做一团,你撞我碰的去准备,康夫人浑身僵直,牙齿打颤,附在戎稚耳边小声说了句话,昏了过去。她举手拭掉脸上水珠,同侍女一起,扶康夫人回寝宫。
宫中热气腾升,她闪进寝宫内间,翻出康姬的衣裙,帘外亮光闪动,人声噪杂。推窗细看,原来是灵湖宫,火光映得半边天亮如白昼。
宫外宣声高起,他来了。
关上窗,挑出一件枣红的罩衣套上,他的声音已经在康夫人床边。她在思量,如何出去?康姬的近侍捧来一壶热汤,递到她手,禀道:“王后娘娘,您要的汤好了!”
她接过汤,转出内间。他冷眼打量她一番,径直出了寝宫,那种刀一般犀利的眸光落在身上,每迈出一步,她都感觉重如千钧。
阿灵顿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无奈,他低声请她到寝宫外见乌王陛下,并提醒她小心回话。她十分感激,轻轻道了声谢谢。
背立于寒风中,听见脚步声,眼角余光瞥到是她,回过身来,脸色已然变得黯淡。“王后好快的身手!在孤王的后宫左跳右窜,好不惬意呐!”夜昆仑阴阳怪气地吐出一句话,眸光幽冷,直视她的双眼。她从未见他如此繁复的神情,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欠身致礼,滴水的乌发散落到胸口,冰凉的湖水沁入衣衫,凉到心底里。
“阿灵顿,可曾看仔细了?”他沉了声音问阿灵顿,却只字不提发生了何事。
阿灵顿迟疑了半晌,抬头复又打量了一遍,神色极为为难,道:“陛下,容貌相似,但衣衫略有不同。”
阿灵顿这话,让她颇觉不妙。
“哼!”他十分不满地睨了阿灵顿一眼,如果没记错,这是第二次,阿灵顿偏向于王后!
秀眉微蹙,她暗暗想道:若是阿灵顿的态度十分肯定,他倒会有所怀疑,不至于因气恼过头而失了理智;偏偏阿灵顿迟疑了,言辞兼有开脱之嫌,帝王本性必是多疑,又怎会不胡乱猜测?
“送王后回宫,从今日起,王后宫内所有人等,只许进,不许出,但凡违令者,就地诛杀,无需通禀!”摔袖从她身边经过,去了康姬的寝宫。
她倒吸一口冷气,刹时觉得周身冰凉,僵直着身子跟随守卫回宫,无法进出,就无能为自己辩证清白,到底是何事?他的愤怒已经超出以往任何事情。
“阿灵顿,宫中倒底发生了何事?”路上,她问阿灵顿。
“娘娘真的不知?”阿灵顿惊问道。他之所以迟疑不决,是因为知道贝皊妃伤不致死,戎、乌两国之间只剩一层窗纸,一旦捅破,乱世将永无停歇之时。
她默默摇头,但她肯定,囚她并非因为御书房之事。她蒙面的样子,他大概已铭记于心,至于另外一名女子的来路,似乎也是知晓的。
行走江湖数年,阿灵顿知道,武功,容貌可以模仿,但是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情如何能学得惟妙惟肖?
“有人冒充王后娘娘,行刺贝皊妃!”
“贝皊妃,她,不要紧罢?”她问道,惊讶之余,她立刻思量这件事的最坏结果,因而神情愈加沉重。
这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计划,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令人去他处猜想。她输,贝氏一门借机东山再起,乌国重权又将落入贵族之手,王权难以得到统一。西戎更是无话可说,要么,撕破脸皮一战,要么,默不作声;凭戎戈的性子,除了前者,不会有别的选择。如果是贝皊妃输了,她倒无漾,只是贝氏狗急跳墙,祸乱乌国,极有可能的,贵珊王怎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她禁不住感叹,心思缜密到何种程度,才能设出一个精妙却又无比残忍的棋局,又是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拨弄他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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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如此的囚禁,她早已习惯,这几日清闲许多,拿起久未触手的书本,耐心翻阅,被囚之前的最大心愿,会有人替她完成,即使这样离开,她也不觉得后悔。沉思中,门角闪过一抹亮银,她故做不知,埋头不理。
“王后倒是心闲呐,还有兴致消遣,看来,孤王是多虑了!”
天亮的时候,他不会说出任何一句为人夫该说的话,对此,她也习以为常,弯唇浅笑,接言道:“臣妾只想在死之前想通一个问题即可,因此,心并不忙!”
杯中清茶,早已凉透,执起茶壶新倒一杯,眸中幽光流动,心中暗忖:她的神色超乎想像的淡定,难道是不知外间传言,抑或是做其他想?他有些猜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或者是计算不出她要做些什么!这种无力感,是他最不喜欢的。
“是想如何跟天下人解释刺杀贝皊妃之事,还是密室中的那个女人?”举着茶杯,轻啜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庞,比起从前,她瘦了不少,青城的初次见面,她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还印在脑海中。
放下书卷,伸出纤手支起半边脸庞,歪着头回他的话:“臣妾若想杀人,定是一刀毙命,不留痕迹。至于那个女人,不是已在陛下掌握之中么,臣妾何必多此一举!”
放下茶杯,半弯腰身,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下巴,哼哼笑道:“那是在想怎么样逃命?”
举袖挥开他的手,她嘲道:“臣妾的武功并非天下第一,但想逃命,也是易如反掌,试问墨都有几人能拦得住?”
“狂妄!真当乌国无人么!”
莞尔一笑,她不再逗弄他,直言道:“臣妾只是在想,是什么让陛下动静不能自如!”
可恶的女人,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些!暗室中无意被她发现的破绽,是他几年来不能对人言痛苦,她倒好,随意剥别人的伤口。想到此处,他更是怒不可遏,伸手扼住她雪白的脖颈,斥道:“戎稚,你到底是恃才自傲,还是认为孤王不敢杀了你?”
“陛下有十足的理由杀了臣妾,且时机也非常合适,杀了臣妾,可以光明正大地联合浩月,瓦解西戎!不用再左右为难,暗中出手;臣妾愿以一死,谢与陛下同拜天地之恩!”她不曾退缩,生得何其艰难,死又有何可惧之处!
“啪!”响亮的耳光声,让宫殿突然之间陷入安静。
“你,太让孤王失望!”
她捂着发烫的面颊,眼中泪光闪闪,倔强的她,咬紧唇,硬是咽了下去。他的背影投下一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