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真真假假(1 / 1)
“一别三年,不知公子过的可好?”原本珠脆一般动听的声音变得沙哑了,比起以前,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勉强说的过去。”三年时间,他总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她过的好,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绞了绞手中帕子,良久,才张口问道:“你就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不知如何开口。”石遥面朝窗外,背对着她。
“人说相见不如想念,难道我们也要变成那样了吗?”泪花已经在眼中打转,三年的忍辱偷生,说不尽的委屈全化成泪水,奔似的流下来。
石遥黯了神色,眼里的伤心显而易见,只是,他背对着她,她看不见而已。
“我曾经发过重誓,今生不再见你,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可我没有发过誓,再说也不是你要见,而我来见你!当初的誓言也是迫于无奈,三年了,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若不是因为想着要再见你一面,再听你说一句话。我早就投河自尽了!”她抽泣起来,后面的话,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当初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家人,他发誓不在见她,她都知道,也能理解。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这在他心里已经数过无数次了,又怎会忘记?自从他伤好之后,曾数次往返异域与东都之间,抑制不住想要再见她一面,问问她过的好不好,沉重的誓言总会将他的脚步阻拦在尺寸之间。如今是见了面,倒不知从何说起。
“这次你来,只为见你师妹?”她听得国王陛下留他暂时住在皇宫,是为了医治王后娘娘的病。
“不是,奉大师兄之命,有事要办!”他的确不是为了小师妹而来,并不是担心她会胡思乱想。
“你师妹是个可爱的姑娘,你一点也不动心?”
“她从小到大,都那么可爱,”
“我看得出,她心里没有他,你为何不带她离开这里!”她说的这个他,自然是夜昆仑,她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夜昆仑在男女情事上比较霸道,不会太在乎女人的感受,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他从不会拿正眼瞧人家,如果是他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从不会轻易放手,在苏京时,他出手阻止了他父王,救了戎国公主,大概还是有点喜欢她的。王后嫁过来已有数月,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点,她很清楚夜昆仑是如何想的,王后虽是戎国公主,但是她毕竟来自江湖,不同于其他女子,会对他言听计从,他也许是担心万一宠幸了王后,生个一男半女,日后乌戎两国撕破了脸皮,不好处置罢,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宏图霸业,将儿女私情暂时搁在一边,这个,他能做到。
“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不能替她做主!”
“既然见了面,我此生再无憾事,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她抹去脸上的泪珠,强露出一点笑容,心酸的眼泪吧嗒嗒的掉下来,收也收不住。走过他身边时,她停了停脚步,看他没有反应,一拧身,哭着跑了出去。
石遥回过身,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她消瘦的背影。刚才她停住脚步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抱住她,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也许,这一刻,会让他悔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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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不久,戎稚陷入了梦魇。
那里好像刚刚发生过战争,血流成河,她独自骑着白马坚难地向前行走,却被一个黑衣黑马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他挥起乌鞘长剑砍断了她的马腿,她被抛了下来。他狞笑着,一手抓起她的头发,用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她的喉咙,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地上的骷髅头竟然也张开嘴哈哈大笑,她捂着自己的喉咙惊恐地向后退,却不心撞到一个妇人怀中,回过头定睛一看,竟是十四弟的母妃粟夫人,她披头散发的追着要她偿命,她一个劲地跟粟夫人说抱歉,并一再说明自己还有事没做完,等做完了你再来索命,粟夫人抬起头时,她突然发现,那脸又变成了安大人的脸,手里拿着一捆银针朝自己扎来,她拼了命向前跑,却怎么跑不动,安大人像影子一样跟着她,银针马上就要扎到身上时,一头雪狼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衔走了安大人,她暗暗兴庆自己躲过一劫,没想到,半空中一声厉喝:妖女,哪里逃?等她抬起头时,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从她脖颈处闪过,脑袋立刻掉到地上,仿佛听到有个人在拍手叫好,那声音分明是师兄师姐,其中竟然还有夜昆仑的。。。。。。
“醒醒!”他使劲摇摇她,刚才她嘴里不停地乱喊吵醒了他,发现她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他掰开她的手,心想她一定是陷入梦魇了,那可比做恶梦要痛苦好几倍,人只有在神智虚弱的时候,才容易恶梦缠身。
她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感觉后脑勺像被人重击过一样,又疼又酸,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只是个梦。她看了他一眼,问道:“伊孤,我若真的死了,你会拍手叫好么?”在他眼里没有冷漠的时候,她会把他当伊孤,把自己当成那个一无所知的冯七。
他睨了她一眼,并不讨厌她那样称呼他,如果没有曼顿,地下王宫的经历只会成为他俩的秘密,不过那时候的她,脸脏得跟花猫一样,哪有半点女人的样子,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并未答理她没头没脑的问题,反倒问她:“做恶梦了?”
她起来倚在床头,把被子拉到脖颈处,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回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梦,心情刹时一落千丈,刚才梦到的地方应该就是魔域雅尔丹,粟夫人葬在那里,因她枉死的人大多也在那里,看来命里注定自己是难逃一死,安安心心的活了十几年,大概是老天怜悯罢。梦里割开自己喉咙的黑马黑男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面。
“想什么?”他见她蹙眉苦思,好奇地问道。
她没有回答,神思恍惚,对了,想起来了,在喀纳迪见过,宛夏的一名战将,黑衣黑马,而且那次,自己差点就死在他的剑下,他的眼神跟昨天白衣人的眼神一模样,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为何他在喀纳迪要杀她,在魔域却以小公主的性命为要挟,要她嫁给他?一想起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乱摸,气得浑身颤抖。
“那个神秘的白衣人,我之前曾见过他一面!”她悠悠开口说道,
“你是指在魔域?”
“不,是在喀纳迪,不过那个的时候,他好像是宛夏的得力战将,臣妾差点死在他剑下。”想起那种近似于痴狂怨恨的眼神,她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里得罪过他,否则,一个男人的眼里怎会有那样的眼神?
“哦,有这事?孤王从未听人说起过!”他有些惊讶,只是听闻戎国公主是怎样的巾国不让须眉。
“说故事的人,又怎会把这些说出来,拔刀杀人,哪有那么容易?单是那种浓浓的血腥之气,就让人受了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如果,如果没有争斗,该多好。”她低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光。
他不语,帝国覆灭之后的近百年里,异域总处在战乱之中,仿佛永无远都安静不下来,诸侯国纷纷自立,并且迅速扩张国土,吞掉周边一些弱小的国家和部落,他不敢保证每个王国的主人都有那样的想法,但大多数有实力者还是想一统异域山河,成为至尊无上的异域王,这是他的抱负,也是父王最终决意将王位传于自己的基础,只是他还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筹划此事,暂时稳定河西的大国戎国,也在计划之中。他猜得到戎戈将自己妹妹嫁过来的原因和目的,他与戎稚的情缘尽在这两三年之中,过后,是横刀立马战场相见,还是夫妻携手,共谋天下,没有定数,也无法预料!
她亦在想,没有纷争是不可能的,因为人都有私欲,眼下的平静安宁,只是短暂的,更猛烈的暴风雨还在后头,到时,她还能否顺利脱身?
两人都在埋头苦思自己将来的命运,宫外传来侍卫的问话声,随后是侍女官进寝宫轻声问守候在外间的内嘎拉,这些,当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他起身下床,整理一下衣衫,步出内间,到一旁的偏殿,召侍卫前来问话,那名侍卫是从烟波阁过来的,低声向他禀了几句话,他的脸立刻变了颜色,狠狠一掌拍在木几上,吩咐侍卫紧紧盯好,有消息再报!他则离开王后宫,回自己的寝宫。
她起来,看看天色尚早,命人传来清风,看清风一脸焦虑,莫非是出事了?
“清风,外头一切如何?”
“娘娘,外面的事情还算如意,贝迪家族的人最近几天走动特别频繁,属下有些担心,不知他们会耍什么花招!”
“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保持镇定,以静制动,千万别自乱了阵脚。”
“属下明白!”
“有件事,本宫要你在天黑之前完成!”
“请娘娘吩咐!”
“想办法查清安大人现在下榻何处,看看他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另外,这个安大人是个用毒高手,你一定要小心,莫要着了他的道!带上这个!”她指了指桌上放置的丹瓶。
清风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就没有了,拿起桌上的丹瓶,回道:“属下立刻去办!”她跟随冯夫人多年,暗中杀过不少人,有好几次是死里逃生,自然明白这药意味着什么,为了避免被抓后受到严刑拷问,这个药能让她们毫无痛苦地结束生命!
戎稚恰巧看到她一闪而过的伤绪,大概明白清风是误会自己的用意了,于是扬起唇角笑道:“这瓶里是本宫特制的解毒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可别把它当糖豆一次吃光了!”
清风一愣,才知自己误会了娘娘,她虽然是夫人的女儿,但为人处事跟夫人完全不同,顿时心生惭愧。
“谢谢娘娘关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随手拿来父王的衣衫,仔细缝制,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父王缝衣服,所以每一针,她都特别用心。她发现,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情出奇的平静,也不会再想任何心烦的恩恩怨怨,好像世上只有她和这枚在布帛里来回穿梭的绣花针。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墨都华灯初上。
宫外两个侍女指着升到半空中的红灯,惊道:“鬼火上天了!”
她从半掩的窗柩外望去,一盏红灯缓缓上升,是清风给她传来的信号,看来事情急迫,她要赶紧出宫一趟,只是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宫外侍卫层层把守,该怎么办?
忽然间灵光一闪,她走到宫门口,分咐其中一位侍女,去把克罗依找来,她有话要吩咐,那名侍女领命,赶紧去找,等那名侍女走远后,她又吩咐另外一名,帮她整理一下床铺,等小侍女进到内间后,她立刻点了她的睡穴,扒下她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并将小侍女抱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留话给克罗依,命她在外间守候,谁也不准放进去!
她穿着侍女的衣服,低着头,躲过了侍卫的盘查,出了王后宫,用了点小小手段,顺利出了皇宫,她要去看看安大人的真面目。且不知,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惊人事情。
到了约定的地方,她慢悠悠地泡了壶茶,倚在软椅上,等着昏迷安亚慢慢醒来,清风是个实在人,下手也是很实在的,安亚的后脖梗子差点没被她敲断!看见他睁开了眼睛,并且惊恐地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时,戎稚送了他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他立刻明白过来。
“来人,帮安大人洗洗脸!”
“你敢!”男人嘴里喊出女人一样尖厉的声音,令人惊讶。
清风先是愣了愣,毫不客气地将一盆冷水浇在安大人的脸上,一小撮的胡子先掉了下来,接着是灰白相间的泥污,之后,一张腊黄的脸映在她们面前。清风上前,从安大人脸上揭下一张假皮面。
“好美的女人!”清风失声赞道。
“没想到宫主狼狈不堪的模样,也是美得惊人呐!”戎稚咋咋舌头,调笑道,但话却是真心话。
“你不愧是那个贱人的女儿。”灵山宫主冷笑一声。
“你就那么恨我父王。”她阴了脸,语气变得冷冰冰。
“是的,恨不得他死,还有你们,恨不得你们都去死。”灵山宫主扭曲了脸。模样有些吓人。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灵山宫主一时语噎,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仇恨当中,并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所恨之人全部死去后,她还要怎么活下去。戎稚一席话让她突然有些迷茫。
“你并不是因为爱我父王,才变成今天这样,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可以肆意践踏任何人的自尊,但绝不允许别人也这么做,你提出退婚,或许只是一时任性,但我父王尊重你,才同意的解除婚约,独自承受别人唾骂。。。。。”
“不,他巴不得退婚,好跟冯怜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为了冯怜,他不惜毁了我的一生!这样的男人,我怎会让他好好活在世上!”灵山宫主打断了她的话。
“这么说,是你下的毒!”
“哼哼,这,你不是早就想到了么!”
“本来我不会想到是你,只有十分了解戎国情形的人,才能逃得脱侍卫的盘查,接近我父王,那时你是怕我怀疑,或者是知道我也略懂医术,所以才选择用我的针救父王,一是可以打消我的怀疑,放松警惕,二是看看我头上的发簪是不是异域五宝之一的碧湖簪。你身上的味道,源自你庭前那株红门兰,我只闻了一次,便记住了,那种味道很特别!只可惜在喀纳迪时太紧张,没有觉查出是你!”
“不错,你的记性确实很不错,不过那又怎么样,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谁成长生不老?你吗?不怕变成个皱巴巴的老太太?”
“落在你手,要杀要刮随你便!”美丽的女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是蛮可笑的。
她走下台阶,勾起灵山宫主的下巴,贴近她的脸,笑道:“杀你?我突然没了这样的兴致,你这样的女人,活着才是对你最残忍的惩罚,我何必要让你痛快?”
“不杀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她媚笑道:“后悔的人不一定是我,也许会是你!”
灵山宫主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力还手,她笑起来狐媚样,跟她娘冯怜没有区别,脾气却跟她恨了一生的人一模一样。
“快,把这里围起来,一个也不准放走!”外面响起士兵的喝声,她惊了一跳,怎么会走露了风声?立刻用茶水泼息了炉火,和清风二人合力,挟着灵山宫主从屋后的秘道里逃走,出来后,发现半个墨都城映入火光中,她怔立在风中,心道:真的出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