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盼得美人归(1)(1 / 1)
六月十六那天夜里,管平曾按丐帮传来的消息,到绮芳阁去找影儿的踪迹。鸨儿说有一位荣公子一个时辰前就来找过人,是一场误会。原来主人先行一步了,管平知道是认错人,转身要走,正巧看到秦抱月款款地从楼上下来。
男子中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人物,管平见了他,便自觉是个粗鄙之人了。秦抱月并没有把管平看在眼里,他很是得意地把手一抬,银子块块落地。
妓院里的人见他如此豪爽地打赏,争着来抢银块,也顾不得长幼老弱,扯扯拽拽、磕磕撞撞,乱作一团。管平还没回过神来,秦抱月就在混乱之中凭空消失了。
当时认为秦公子和找影儿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管平就没有追查这人的底细,没想到他和主人就这样错过了重要的线索。
主人对影儿的一片痴情,管平是看在眼里的,他曾经遭受过类似的痛苦。公主被关在皇宫里,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他只能找影儿当军师、谋划怎样救人。
这是他的私事,他要闯的是皇宫大内,他要对主人、萧远山严守秘密。一旦他们知道他的计划,肯定会说他与皇帝对抗只能是以卵击石,他们发话阻止,他就只能作罢了。他日日夜夜惦记着公主,还要一如往常地供主人差遣,他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影儿失踪时,管平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主人,慌张、焦急、失去了理智,原来主人也在饱受相思之苦,主人从此走下了神坛,变得可亲近些了。
知道影儿是被人掳进宫去了,主人、萧远山反而显得放心了,管平不知道主人和皇帝有什么关系,这是荣家的机密吧,他觉得就算自己削尖了脑袋,也是打听不到的,干脆就不要瞎琢磨了。
影儿真是说话算数,信里面写会把公主带出宫,就真的做到了。管平知道他想娶公主进门,就必须主人点头,影儿若能好事做到底,这事就一定成了。他终于得偿所愿,就在他认为主人也将如愿以偿时,影儿逃婚了。
所有人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个月,主人更是像丢了魂魄一般,变得时而敏感多疑,时而落寞迟钝。月影国锁国堵路,让主人终于找到一点事做,空虚的心里总算揣着一件事了。
主人在秦抱月的怀里找到了影儿,让管平疑惑的是,影儿和秦抱月身上有着相同的毒气,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管平不知道他们三人密谈了什么,但可以看出,主人要跟秦抱月争夺影儿。
一直以为这天下间没有人争得过主人,只有主人能配得上玲珑剔透的影儿,现在看来秦抱月的胜算倒比主人大些。管平觉得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助主人,把影儿带回京城去,让镖局里的人、事都回归往常的轨道。
管平进了客栈,找到了同来的十二个镖师,告诉了他们影儿就在宫内。这些镖师中,年长的都是看着影儿长大的叔伯,年轻些的都是对影儿动过心的好哥们儿,一听这话抄起兵器就往山顶冲,管平连动员的工夫都省了。
管平看着镖师们像去抢亲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影儿早就进了这些人的心里了,同样也进到他的心里了。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与其他人不一样,管平是真心真意地与影儿兄妹相称,因为他一直误以为影儿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父亲萧横太,结婚后受不了母老虎一般的妻子的管制,和他的母亲有了私情,就另外建立了一个小家庭,常常以事务繁忙为理由在母亲这边生活。他出生后就随母亲姓管,十岁时进了京郊荣威镖局,正大光明地进了父亲主要的生活圈子。
他十七岁那年,被父亲选派进总局锻炼,他终于有机会接近爷爷、奶奶,但是二老一直不知道他这个孙子的存在。
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生活在镖局里,奇怪的是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管平从来没有听父亲提到过影儿,连京郊分局里的人也没人提过她,可能影儿同他一样、也是父亲的秘密。
虽然影儿是妹妹,但已跟在主人身边历练了几年,资历反而比他还要老些。他忍受着种种磨练,得到了大家的信任,成为爷爷的左膀右臂。他作为兄长,和影儿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使他变得更加宽厚、仁爱、有气量。
他十分喜爱这个妹妹,就算被她误伤差点丢了性命,他也从不责怪她,反而会替她体内莫名其妙的毒气担心。
才和主人接触的时候,管平没能察觉到当时主人就已经爱上了影儿,他把主人对他的诸多挑剔、责难,当成是一种器重而欣然接受了。
主人说爷爷要把影儿许配给他,这让管平差点吓死过去:一来,影儿是他的妹妹,这是乱伦;二来,他心里有了公主,就算爷爷让他娶其他什么人,他也不会答应。
还好影儿出面把这桩亲事搞砸了,不然管平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爷爷开口,总不能把他是萧横太的私生子的事说出来吧。这可是父亲命令他誓死坚守的秘密,父亲就怕温宝芝知道了会大闹一场、搞得满城风雨。萧家已经有了嫡孙萧庆,管平只能隐瞒真实身份过一辈子。
管平知道爷爷想把总镖头的位置传给他,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替主人管好荣威镖局,于是当仁不让地接受了。
世间的事真是奇妙,实际上是萧远山亲孙子的管平,迎娶的是和萧远山没有一点关系的萧瑞——绣阳公主。别人都这样说:萧远山没把位子传给儿子、孙子,而是传给了能力出众的管平,还结了姻亲关系,真是任人唯贤啊。
主人送的贺礼实在是太贵重了,管平中了影儿的毒气时,黄大夫曾说:“避毒珠可能是这世间唯一可以防那毒气的宝物。皇宫里有一颗,萧总镖头和我各有一颗,主人那儿有四颗。”
主人把避毒珠赠给管平,就是对他极大的信任。后来袁康隽也得了一颗,标志着他俩正式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
萧瑞嫁进荣威镖局,常和那些婆子们待在一起,也听来了一些有的没的消息。管平从她那里得知影儿可能不是爷爷的孙女,只是抱养的孩子。他想到黄大夫替影儿身上毒气找的借口的确有些荒唐、不大可信,又想到分局里的人对影儿的存在是讳莫如深,就觉得这些传言是七分真了。
影儿利用温宝芝、萧庆逃婚,她不是那种会拿亲娘、亲弟弟作垫脚石的人。管平就壮着胆子去问爷爷影儿的身世,爷爷见都瞒不过去了,就把真相告诉了他。
即使没有了血缘的纽带,在管平眼里影儿永远都是他的妹妹,更何况她是主人的心上人,他会一如既往地凡事让着她、保护着她。他真的希望主人能把影儿带回去,这样整个镖局都能恢复正常。
管平领着十二个镖师轻松潜进了迎宾馆,玉容见他们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开了几间屋子让他们歇息。主人屋里的灯依然亮着,管平也是无可奈何了,还有硬仗要打,倒头睡个囫囵觉,也算是养精蓄锐。
天已大亮,日影横窗。迎宾馆内,弘毅形容枯槁、急得两眼直竖,众人远远瞅着他、寂静无言。
玉容前来传话:“国主请您去御花园。”
弘毅让十二个镖师留守迎宾馆,管平、袁康隽守在御花园外,只身进了园子。
他看到的一幕让他低头无语、满腹失落:影儿微笑着抚摸秦抱月的脸颊,小声叮嘱什么要紧话。兄妹俩发现弘毅来到了身边,稍微站开了一些。
秦抱月的脸色并不比弘毅好,这让弘毅觉得又有了取胜的希望。
“抱月说了,您起初来这里是为了商量正事,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影儿的一句话,倒提醒了弘毅,他一见着影儿,就把事儿给忘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影儿。
弘毅看着秦抱月,严肃地问道:“对于借道一事,您要提什么条件?”
秦抱月伸出了一个手指摆了摆,冷笑道:“留下一成的货物或是货款。”
弘毅想都没想,摇头道:“不行。”他脸色沉了下来,像是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像。
秦抱月呵呵一笑,说道:“没算错的话,日逐商户中往西域做生意的,十有八九和荣家有牵连,您也应该清楚,商队走南北绕道的话,造成的损失会是几成。您还是答应我的条件比较划算。”
弘毅面有怒色,他也知道秦抱月说的不假,一成的货物和绕路的损失相比,的确少了许多,但秦抱月明摆着是拦路抢劫、坐地起价,这让他觉得很气恼。
“再这样封锁商路,对我们月影国的百姓生计也会有影响。您若是不答应这个条件,弄影就会担心月影国的出路,她怎么能安心地和您回京城呢?”秦抱月回避了弘毅的眼神,仰望着天上的浮云说道。
弘毅听出了他话中的伤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住影儿的胳膊,问道:“是真的?你愿意跟我回去。”他小心地呼吸,怕这只是一个梦想的泡泡,稍一用力就会破了。
影儿无比眷恋地望了一眼她的哥哥,眼眸中聚着清泉。她沉淀了一下情绪,微笑着点了点头,宣告了她的抉择:“只要您答应抱月的条件,我就和您走!”
弘毅连忙答道:“我答应。我们今天就回去。”他想笑又想哭,但没笑也没哭,只顾激动得把影儿拽进怀里,如雨一般的亲吻降落在她的眼睛、眉毛、鼻子……最后在她红艳如桃瓣的唇上尝到了昔日的美好记忆,他兴奋到忽略了秦抱月还在身旁怒目相对。
他要把她一丝半点的犹豫、不舍的念头全吮吸出她的体内,教她只能跟他回去、留在他身边、共度一辈子。她揪着他的衣襟,晃着脑袋、躲避着他的热吻。
弘毅侧过头,瞥见秦抱月落寞、孤寂的背影,听到他战败的宣言,“趁我没改变主意,带她走吧”,被他踩过的地方,就像铁块遇见了烈火,熔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脚印。
此刻,弘毅有些同情这个失意的男人,他不清楚秦抱月轻易地放弃影儿的原因,他只知道秦抱月正掩饰着与心上人作别的悲哀。秦抱月的这种畸恋不被这世间所容,但他的那份情是发自内心的,一颗破裂、干瘪的心在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让他看得也心痛起来。
世间的真爱是血缘、世仇、空间的距离都无法阻拦的,他可以带走影儿,却不能夺去属于秦抱月的那份爱着影儿的权利。
他又想起了曾经冒出的那个想法:“撇开利益关系不谈,我倒是很欣赏这个人。”原来这利益不是他所想象的借道通商,而是他最在意的影儿。如果没有爱上同一个人,那么以他们俩的胸襟、气魄,也许真的可以成为一笑泯恩仇的朋友。
原本,影儿要冲入她哥哥的怀抱,来一场“开闸放水”般的别离,可是弘毅不悦地搂紧她的柳腰,让她想动也不成,只能眼看着抱月渐渐消失在树丛后。
弘毅是不会让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的,即使对方是她的亲哥哥——对她“不怀好意”、“心存邪念”的秦抱月。他吃醋生起气来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谁也奈何不了他。
“主人,你长胡子了。”有点儿煞风景的话,但由吐气如兰的影儿说出,那效果可就另当别论了。
“它们扎疼你了?”他紧搂着柔软无骨的娇躯,雨点般的轻吻落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
她不由咯咯笑了起来,“与其说疼,不如说是痒痒。”依偎着他,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像是在大海中漂泊很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接纳她的港湾。
“管平、袁康隽在外面等着,还有一大堆人为了把你抢回京城正在摩拳擦掌,快走吧。”弘毅想拉起影儿的小手,急着离开。
影儿笑着说:“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路上替换的衣裳。”回身挪转,转折蹁跹,好不轻盈袅娜,她的轻功又精进了。
“路上买现成的!”弘毅看得荡了三魂、飞了七魄,跟了十几步还是败下阵来,只抱得满怀的余香。“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步法轻灵多变、赏心悦目,又知道这一路古怪阵式的破解之道。
一刻钟的工夫,弘毅感觉到影儿从他身后蹑手蹑脚地走来,配合着她的偷袭,装出了受到惊吓的样子。
影儿背着一个包袱、跳到他的面前,笑着说:“您装得一点都不像,抱月演得比您强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飘飘长衫,裹着曼妙身姿,窄窄靴鞋,套着一双玉笋,男装虽然使她看起来异常俊丽,却仍旧远远不如女装娇媚动人。
弘毅笑着埋怨道:“你换上女装挺好看的,我还没看够呢。”
影儿耷拉着脑袋抱怨道:“要不是抱月的喜欢,我才不穿衣裙呢。您也喜欢看我不伦不类的样子?”换了女装,经那一群嫂子每天轮班的穷折腾,不说心理承受能力极为有限的宫女,就连第一次见到我的侍卫都会当场吓呆,每一回都这样,没有一次例外。
“我是喜欢啊,为了我,你也那样打扮吧。”弘毅晶亮的双眸打量着影儿。
影儿自嘲地干笑两声,接着展露出感激的笑,甜美又可爱,“以后再说吧。”昨天他一看到穿女装的我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颗眼珠子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好像见到鬼似的。唉——他和抱月一样,是内心柔软的大好人,怕我过于自卑就用甜言蜜语安慰我。
影儿才迈了两步,却被弘毅从身后紧紧搂住。“痒死了!”她压低了声音叫喊着。
弘毅隔着层层衣衫抚摸着影儿的胸口,故作恼怒地说:“我就觉着你看上去有些奇怪,这儿怎么鼓鼓囊囊的?乖乖地让我搜身,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想要夹带回去啊?”
“没藏东西。这几个月都打扮成女人,我就忘了缠布条这回事了。痒——”影儿痒得眼泪都逼了出来,扭动着身子,试图逃脱弘毅的纠缠。
弘毅释放了他的“囚犯”,啼笑皆非地收回佯装出的怒容,“‘打扮成女人’,这话听着多别扭啊,你原本就是女儿身。”他用十分复杂的视线迅速扫过她的胸部一眼,这么些年的女扮男装,她对饱满的双峰施加了怎样的“酷刑”?
影儿把包袱丢给弘毅,低头整理衣衫,气呼呼地说:“您要是信不过我,就别领我回去。这包袱,您拿去慢慢搜着玩吧!”
弘毅仰头窃笑:你真以为我那是在搜身?你这样出去,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你是女扮男装!“和你闹着玩儿呢,我信得过你。包袱挺沉的,我帮你拿。”他拉着影儿的手,乐呵呵地出了花园。
〈管平哀叹一声,“拜托大家保密哦,我的身世不能外传。”〉
〈弘毅紧搂着影儿的纤腰,对婷婷命令道:“你赶快准备婚礼,我等不及了。”婷婷泼他一头凉水,“好像影儿还没答应嫁给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