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人知我心(3)(1 / 1)
主人一直在盼着我回来吧,他是这么在意我的反应,可是我知道两家的孽债之后,就更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了。一旦他知道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孩子,他会怎么看我呢?曾经听爷爷说过,主人小时候活泼开朗、人见人爱,因为父母的突然离世才变得如此冷漠孤傲、人见人畏。
赐予我生命的娘亲和外公家那么多人的英灵在天上看着我,我怎敢继续待在仇人的家里。
既然决定要逃婚了,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对于荣家,我最不放心主人的脾气,我给了他忠告,希望他能善待所有人。只要他能做到宽以待人,早晚有一天,他会对第二个女人敞开心扉,忘了伤害他的根本不存在的萧影,过上快乐的日子。
我不能再被主人惩罚了,他的吻是那么炙热、具有压迫性、极富侵略性,我会臣服于他的强势之下,“逃婚是必败无疑的”,这种念头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来,动摇着逃婚的决心。
他真的听从我的请求了,直到分别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惩罚我。我愧对于他,注定要记着他一辈子了,用一个惩罚作为永别的纪念该有多好。
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瞒着主人暗地里实施着抱月的计划:备好了金针、认准了穴位,稳住了主人、利用了爷爷,大宴宾客、搞乱场面,最后让温宝芝、萧庆成为我逃婚路上的垫脚石。
六月十六的中午,我踏出了荣威镖局,从主人的掌控中逃了出去,坐上了往月影国奔去的马车。抱月没有和我同行,而是让护送我的人传话,说他要在回月影国之前去会一会荣家的主人。
真的害怕他会做什么傻事,我不想让他继续扩大两家的矛盾,更不愿意他们之中任何一人有什么损伤。所幸的是,他半路赶上了我乘的马车,他安然无恙,他也向我发誓他只是看了荣家主人一眼,并没有伤害荣家的任何人。
抱月发誓的时候,显得信誓旦旦,他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看似亲切和善,要是近一点瞧,我便会见到那抹笑中的嘲讽及冷淡。他的目光显得很和善,眼角又流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杀气。
虽然月影国是我的出生地,但是这儿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让我有些局促不安。抱月给我送来了第一份礼物——冯乐师的蜜酒。他在几个月前把冯乐师接到了月影国居住,算是报答冯乐师当年营救娘亲的恩情。
他没有把我的事告诉冯乐师,月影国内也只有宫中的一些人知道我的存在。抱月说一旦权贵势力知道我还活着,并且回到了月影国,就会让我成为祭司。他不愿意看到我成为像姑姑一样终身不嫁、侍奉月神的祭司,他希望我能享受爱恋的幸福。
我拒绝了主人的一片痴心,还会接受谁的好意呢?也许做祭司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可以把身心奉献给虚无缥缈的月神,守护着月影国的百姓,安抚着抱月的那颗有些偏执的心。
为了让我解闷,他经常乔装打扮后带我出去玩儿,还让他的夫人们轮番陪我聊天解闷。抱月竟然会有那么多位艳丽多姿的夫人,她们起先只是陪我聊天,和我混熟了就开始向我诉苦。
抱月对待女人就像小孩子对待玩具一样,他一旦看上哪个女子,就会使尽浑身解数夺取芳心,但是当他发现新的目标后,之前娶来的夫人就会独守空房。
许是我替嫂子们传达了怨懑情绪的缘故,这一两个月里,抱月就没有带新的夫人回宫了,他说会尽量对夫人们一碗水端平。
这几个月,要不是抱月、嫂子们天天陪着我在宫里玩,哄我开心,我肯定会一直记挂主人、爷爷、平哥哥、隽哥哥,还有很多很多人。
主人会很生气吧,我能够想象他看到头顶红盖头的萧庆时的反应,想发火又要顾忌他一贯的冷酷形象,强忍怒火的感觉会很痛苦吧。他一定会满天下找我,想把我杀了以泄心头之恨。
爷爷本来就不大赞成这桩婚事,一定是在自责没有坚持立场,不然我就不会逃走了。平哥哥、隽哥哥一定在满天下得找我,有些对不住他们,因为找不到我,他们肯定要受到主人的责难。
温宝芝和萧庆会因为我扎的几针而留下什么后遗症吗?我已经很小心了,如果真有什么闪失,黄大夫应该能治好的……
今晚抱月没到御花园里陪我用膳,嫂子们也没有过来找我玩,看着一桌的酒菜,我又没有了胃口。不知道哪个人多嘴多舌,抱月还是来陪我了。
他如同往常一样,脸上带着笑容,这笑容有些接近疯狂的状态。他遇到什么让他兴奋的事了?他又要迎娶新的夫人了?
他和以前一样、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和我说笑话、喂我吃东西,我从来没看过他这样哄我的嫂子们,我想她们甚至会愿意用生命来换取这种恩宠。
本来十分平静的重阳节,却因为主人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惊心动魄。抱月邀请主人赴宴,他在计划什么呢?娘亲留下的仇恨的种子,在抱月心中培育成了妖冶的魔葩。
不能怪他,他被姑姑带大,又当过舅舅的左右手,他从小就被灌输着荣家是怎样的只手遮天、翻天覆地,他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不可能臣服于荣家的权势之下,他试图颠覆主人的势力,他要与主人为敌。
“为什么要逃离我的身边?为了他……”那么令人心动心碎的嗓音就响在我耳畔,锁住我的手臂变细瘦了,但他身上还是我熟悉的味道……主人并没有责怪我,他甚至还愿意搂着我、安慰我。
我曾经认为,我让他那么失望,一旦他找到了我,肯定会把我撕成碎片、捏成粉末。现在他这样保护我,让我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也许我当时就不应该逃婚,我和主人成亲,会化解上一代的仇恨吗?
抱月可以使用全部气力偷袭主人,但他怕我受到什么伤害,只使用了六七成的功力。他看到了没有任何损伤的主人,便知道即使全力以赴,也会以失败告终。他把主人从京城引来,就是为了在月影国用主人的鲜血祭奠娘亲的亡灵。
这份仇恨也该放下了,是时候让主人知道这一切了。生于月影、长在荣家,我会竭力消解抱月、主人的矛盾,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抱月缓缓地抬起了头,目波澄鲜、迷人心神,微微一笑、幽沉的夜色也变得那么绚丽。不知不觉,他在弄影的肩头靠了这么长时间,但他并没有花多长时间想念娘亲。娘亲所背负的国仇家恨,其实都算清楚了:
荣弘毅的父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李元利虽是善终,但他宠爱的几个儿子,全被舅舅处置了。荣家的势力依然那么强大,但他和舅舅相互配合,也能够把荣家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他对荣弘毅的恨意在心中无限膨胀着,他为什么会这么恨这个人呢?要说是嫉妒心切造成的仇恨,论样貌、气质,抱月自觉在荣弘毅之上,武功上虽然略逊一筹,若荣弘毅没有避毒珠防身,也不可能赢得过他。
与其说他恨荣弘毅,不如说他怨恨他的身份——为什么弄影会是他的妹妹。
在抱月的心中,娘亲和姑姑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两个女人:娘亲天生丽质,外表柔弱却有着坚强的个性、执着的信念;姑姑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毒气,机敏善良,温柔亲切。
她们的结局又是那么悲惨:娘亲惨死在宫廷政变之中,他为了报仇雪恨,处决了叔父全家、发配了所有的太监;姑姑没有摆脱月影国祭司的宿命纠缠,不惑之年得了可怕的疮毒之症离他而去。
弄影兼具了二人的所有优点,若不是他的妹妹,他会毫不犹豫地追求她、占有她。姑姑的计划中,弄影在萧远山身边会十分安全、躲过叔父的追杀。
可恨的是,她被荣弘毅看上了,做了八年的丫鬟、跟班,差点成为荣弘毅的女人。所幸的是,月影国的局势稳定后,他及时抵达京城,把弄影从荣家救了出来。
在弄影回到月影国后,抱月就对他的夫人们失去了兴趣,他想要追寻的如同娘亲相貌的女人在他身边了,他又何必继续追逐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他向弄影保证的“一碗水端平”,实际上是每个碗里都是空的。
女人们都爱他,爱看他俊朗的笑脸,爱听他的甜言蜜语。他的笑容看似有着象征无限眷宠的温柔,其实他黑眸深处如寒冰般冷酷,如刀刃般锐利;他的情话像似蜜糖般流进女人的心田,但是魅惑的嗓音是把她们推入地狱的魔咒。
抱月可以让弄影成为祭司,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但是成为祭司就会像姑姑一样,毒疮猝发、香消玉殒。他不能拿弄影的生命冒险,他甚至不敢把他所知的历任祭司共同的结局透露给她,一直没提起姑姑的死因。
他在担心,祭司都是国主的亲姐妹,即使不让弄影成为祭司,她还是会被那恐怖的宿命锁住。他翻遍了国中所有的正史、野史,发现有的祭司在不惑之年没有得疮毒之症,却因为被查出与人偷情而被贵族们秘密处决。
祭司得疮毒的原因,极有可能和她们身怀剧毒却要守身如玉有关。国主没有权力处决祭司,因此他不知道这中间的隐秘。月影国的贵族联合起来就能制裁祭司,那么这些人一定是知道祭司悲剧的缘由。
为了保住弄影的性命,抱月在隐瞒她的存在的同时,小心地接近各个贵族世家的代表:贪财的,他就用金银收买;好色的,他就送去绝色佳人;重权的,他就赐予股肱之位。
这些易于控制的贵族代表一再表示:这个秘密是十个贵族代表同时点头时才能说的,谁要是擅自透露,就会被其它贵族势力歼灭。为了让那几个一身正气、无法收买的贵族代表点头,抱月就给他们制造出种种见不得人的事,逼着重理义、好面子的人也就范了。
他终于控制住了十个贵族代表,知道了祭司之死的答案:与他猜测的一样,祭司为了月影国的安泰、守身如玉侍奉月神,到不惑之年得到的是纯阴之身抵挡不住的毒疮。如果她们不是处子之身,就能躲过毒疮这一劫,却要迎来贵族的制裁。
这些贵族守着这个秘密,却不清楚是月影国历史上的哪个高人告诉他们的祖先这个制裁祭司的条件,和告知国主这个真相的苛刻条件。以抱月的智慧,他洞悉了其中的奥妙,他真佩服这个祖先的智谋:
能控制住十个贵族世家的国主,还会没有足够的实力处决祭司吗?这个神秘的祖先,在制定这个规矩的时候,也许就是满怀期待地等着后代国主中能出这样一个人物吧。
现在的抱月,掌握着月影国至高无上的三股势力,他是被祖先所承认的国主。
既然抱月查清了保住弄影生命的办法,他就不得不面对自己所钟爱的女人必须被男人染指的事实。
他自私地认为:与其让其他人成为弄影的伴侣,脏了她的身子,不如我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把她变成我的女人。什么是人伦?什么是律法?作为月影国的绝对权威,我——秦抱月所认同的东西就应该是最高的准则。
他不断地更改月影国的法规,其实最想改的是能够允许兄妹通婚。他清楚,纵使他现在是一手遮天,这种违反人伦的爱恋仍是得不到权贵、百姓们的同意。一旦百姓们背弃了他,他便像叔父一样,从宝座上跌落下来、什么也不是了。
他要继续向贵族势力隐瞒弄影的身份,天天和她待在一起、宠着她、爱着她,直到她意识到这份爱恋,默许它的存在,向他献出她的一切。但是,弄影的心中永远放不下荣家,特别是荣弘毅。
抱月对她的监视几乎是全天候的,他窥见她独处时就会发呆发痴、长吁短叹,她甚至会叨念着一连串的名字,其中“主人”是频繁出现。她说过荣弘毅曾多次亲吻她,她完全可以用毒威吓、反抗他,但她一次都没动用,只有跌入情网的小女人,心态才会这么曲折。
以他的直觉、以他对女人了解,弄影的人跟他回来了,心还丢在了荣弘毅那边,只是她还没察觉到心中潜藏着的爱恋,只当是辜负了别人的痴情而产生了愧疚之心。真对一个人没有爱欲,就不会顾虑这儿、担心那儿、彷徨不定、思前想后了。
为了让弄影对荣弘毅死心,他必须要下毒手除了这个罪魁。
在六月十六弄影逃婚的那一天,抱月是在绮芳阁等荣弘毅显身。他从弄影那边知道了很多与荣弘毅相处时的事情,荣弘毅去皇宫找不到她,肯定会去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弄影把绮芳阁当成了客栈,荣弘毅决不会放过这个线索,想必会亲自前来。
绮芳阁相见时,抱月所看到的荣弘毅,虽然颇为镇静,但明显是在压抑心中的痛苦。他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不可战胜,如果换到荣弘毅不熟悉的地方,比如月影国,他的胜算将会是很大的。
如果能逮到荣弘毅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抱月认为他就是稳操胜券了。可是事与愿违,抱月低估了荣弘毅的内力,他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败仗。他配合当时天气的变化,把内心的绝望、悲怆夸张地表现了出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欺骗了,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弄影抛下了荣弘毅、投入了他的怀抱,能这样永远地独占她,该有多好。
抱月从一开始想要利用弄影打击荣弘毅,发展到现在是为了占有弄影而要除掉荣弘毅,他的傻妹妹竟然还以为他在执着于上一辈的仇恨。现在有必要同荣弘毅一决高低了,这次比的不是武功,而是二人在弄影心中的分量。
抱月的自信心顿时衰减了,他第一次觉得时间是一种很宝贵的财富:和弄影相认仅仅半年,相处不过三个月;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和荣弘毅相处了八年的时间。他又是多么希望能像荣弘毅一样,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堂堂正正地爱着她啊。
抱月的心中浮出了一个赢得这场战争的奇策,这要冒着生命危险,但为了留住弄影,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捧住影儿泪痕未干的小脸,心疼地看着泪眼汪汪的她,拇指轻柔而缓慢的碰触着她的嫩颊,这分明是一张为情所困的面容。
“让他久等了,你让他过来吧,我好多了。”抱月意味深长地笑了,嗓子变得沙哑低沉。从她的瞳子里,他看见了自己忐忑异常的神态,这正是他想表现出来的。
弄影轻扶着他的肩头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在他的额上送上了一个香吻,转身离去。
抱月摸着额头,苦笑着,心想:这是鼓励我,还是同情我呢?真希望荣弘毅听完这个故事,会顾忌两家的仇恨,自觉地放弃他的那一份爱恋。
〈弘毅拿着扩音喇叭宣传道:“《国主的不伦恋》《国主单恋妹妹》这两本书在荣家旗下的大小书店均有大量存货,欢迎男女老幼前来免费领取。”〉
〈抱月挑眉威胁道:“谁敢嘲笑我的不伦之恋,我就去勾引他的妻子,拐卖他的女儿,诱骗他的妹妹。”路人甲掩护八十高龄的老娘道:“这人疯了,也许会饥不择食,咱们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