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双方相持不下,最终以城内太守府为界,南北各半,当中立起高近九丈的城墙,设立关隘哨卡,并树立界碑,是谓太守府墙。
十月初十,鄂陵狼王登顶,改元大定。
永熙七年,小寒。
“皇姊,等等我!”一个三四岁光景的男孩子从墙后钻出来,迈动短短的腿,勉力要跟上前面的人,“皇姊,你慢些!”
前面的女孩子回过头来,七八岁大小,一身火红绉纱,明丽非常,容貌姣好,皱着鼻尖道,“你作甚老是跟着我?!”
“皇姊长得好看么,”他嘴一瘪,“且皇姊对我最好。”
女孩儿一跺脚,又回来搡他一把,手下却是留了劲道,面上不屑,还是抓牢牢他的手,“那你动作快些!”
“皇姊要带我去哪儿玩?”
“我们去来仪馆,”她脚下不停,步子却迈的小了些,脸上眉飞色舞,嘴里噼里啪啦地道,“今年的梅花儿都开了,桐姨答应要给我做梅花烙吃,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皇姊!”他闻言拖着她,嘴里嘟嘟囔囔,撒娇道,“我们不去来仪馆好不好,不如去御膳房偷李老头藏得杏脯和梅条?”
女孩猛地把手一摔,杏眼圆睁,“你也以为我母妃是疯子?那你还镇日同我玩儿,以后再不许来烦我!”
“皇姊?!”他莫名其妙,胖乎乎的小手挠了挠后脑勺,不知哪里惹到了前面的人,倒还是拔腿追上去,“皇姊,你别恼,等等我!”
两人一路追逐,进了来仪馆院门,都不由自主放轻了步子。园子里之前种的花前些时候都给推了,新的还没种上去,尽是光秃秃的土疙瘩,拱拱洼洼的,显得荒凉。
男孩儿小心地攥着她的手躲在她身后,“皇姊?”
“晨曦,你今日带了谁来?”
一把柔旎的声线透过空气,屋内的人挑帘而出,一身大茱萸明光韬文蜀绨,脂粉不施,如瀑的长发委顿垂地,像会发光。
女孩儿的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嗫嚅道,“是贤母妃的铸昌,母妃若是不喜,女儿今后自会远着他。”
清露看她一眼,走到近前,伸手将铸昌自晨曦身后拉出来,摸摸他软软的额发,“你来这里做什么?”
铸昌定定地看着她,“皇姊说带我来这里吃梅花烙。”
“那你母妃知道吗?”
铸昌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母妃不准我到来仪馆玩儿,她说这里住了个疯女人。你就住在这里,你见过那个疯子吗?”
清露失笑,重重地点头,“见过,你也见过。”
“是公主来了么,娘娘?”疏桐自厨房出来,扶春跟在她身后,端着的托盘里搁了一盘烙饼和两盅冰糖燕窝。见了小男孩不由“呀”一声,“这是哪个宫里的孩子,跟着公主来的?”
“他是专程来吃疏桐的梅花烙的。”清露带着他们进屋,自己在榻上横躺了,吩咐扶春将自己的那碗燕窝给了铸昌,静静的看着两个孩子吃喝,面上也淡淡带出笑来。
铸昌吃饱喝足,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见了榻上铺的白虎皮,从椅子上跳下来摸了摸,“这是什么,比我母妃宫里用的还好?”
清露一笑,“你喜欢?送你好不好?”
晨曦一脸炫耀,“你母妃算什么,这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比你母妃的好,来仪馆的东西比哪个宫里的都好!”
扶春有意堵住她的话,谁知晨曦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她话音一落,清露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可不是,这里的东西比哪儿的都好!你吃饱了没,带着他回去吧,下次别再来了。”
晨曦不知说错什么,却也乖乖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女儿告退了,母妃好生休息,女儿下回一定不带旁的人来。”
清露挑眉看她一眼,“不用了,你也别来了。”
扶春轻轻拉她的袖子,“娘娘别动气,公主也不是存心。”
“怎么?楚腰越艳,一笑千金何啻,只可惜不是给我的,这白虎皮也不过是她剩下的,现在连她女儿都……”
“娘娘!”疏桐猛地开口打断她的话,将两个孩子送出去,轻声安抚晨曦,“你母妃这两日睡不好,你体谅她一点。”
“我懂得的,桐姨。”晨曦低垂着脑袋,牵着铸昌往外走,见她低落,铸昌笨拙地安慰道,“皇姊莫要伤心,你母妃东西都好,人也是很好看的,除了我母妃外就数她最好看!”
晨曦差点儿跳起来,“你哪只眼睛看你母妃比我母妃好看了?!”
铸昌委屈的很,“明明就是我母妃好看啊!”
“我母妃好看!”
“我母妃!”
“我……”
外面的争执声渐渐远了,清露仰面躺着,圆睁了眼,淡淡道,“我瞅着那铸昌可远不如弘时当年那样伶俐。”
扶春不敢接话,忙着收拾桌上的东西。清露转开眼去看疏桐,“你说是不是,晨曦这丫头,似乎也没生的姐姐那双好眼?”
“公主跟娘娘很像,都是美人胚子。”疏桐静静地同她对视,语气格外诚恳,“生不及养,公主只同娘娘你贴心。”
清露阖眸,“若是当年我的孩子还在,也是这般大了。”
疏桐岔开话题,“听说皇上点兵三十万,命高将军明日开赴泗水,约莫是又要打仗了。”
“后楚鄂陵,必得亡了一个,这天下才消停。”清露懒怠的蜷起身子,似乎突然想起来,随意道,“听说高钟宁有个怪癖,但凡削过皮的水果,他都不吃,是不是真的?”
“似乎是,听说有一回宫宴,他就将宫女削皮的刀生生掰了。”疏桐将薄毯给她盖上,“传闻罢了,娘娘歪一阵吧。”
清露抓着毯子,声音幽幽地透出来,“疏桐,你可还记着她?”
疏桐不卑不亢,“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你知道么,我昨晚睡不安稳,见到他了。”
“皇上?”
“嗯,”清露在毯子下点点头,“他就一个人,在外头的院子里席地坐着,裹了玄狐大氅,信手翻着那堆土疙瘩,似乎在同姐姐说话。”
“美人娘娘已经去了。”
清露在毯子的黑暗里张大了眼,“是啊。他自言自语,断断续续,我听他约莫在问为什么,还说起姐姐死前似乎是怀了叶延的孩子。”
“鄂陵的王?”疏桐微讶,“这如何可能,美人当日北上朔北和亲,刚过边境即遇上沙暴,也是高将军亲自将遗体迎回来。前后才隔多久,怎么会又扯上鄂陵,还怀了孕?”
“我也好奇,”清露有些出神,“可即便姐姐当日未死,我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总要叫他往后心里始终如鲠在喉,大家一样不好受。”
疏桐眸色一黯,“娘娘是说?”
“你不知道?”清露抬眼看她,“原也难怪,姐姐自幼浸浴,药性霸道,当日姐姐怀孕原就是天怜之事,何况后来分娩凶险?”
“那皇上如何说昔日小姐有孕?”
“想是姐姐骗他,好叫他死心,谁知道呢?”清露自毯下露出一双眼睛,“你说,那鄂陵国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必是龙章凤姿,人中翘楚。”疏桐将火盆拉的近些,“奴婢听说,鄂陵王身子不太好,似乎是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重伤。”
“战场?哦,对,他是鄂陵战神。”清露从榻上翻身坐起,将毯子裹在身上,“镇日躺着也没精神,你给我说说故事。”
疏桐嘱扶春拿来暖手炉递给她,斟酌了一番,才道,“鄂陵老王六个儿子中,那扎加藏行六,半岁能言,聪慧非常,美姿修容,精于骑射,诗书兵法在众王中皆是上乘。同后楚最初打交道,似乎是在正始六年,攻打大宁之时,他强从我们手里分了一杯羹。”
“那然后呢?”
“后来因为扎陵和亲之事,一度关系紧张,再然后,便是永熙五年的代风之战。据说那日风向突转有如神助,他寻了个扎陵商女站在代郡城墙上,施令放火,火烧连营,杀了我后楚十万大好男儿。”
“我听说后楚围了代郡时,那人的哥哥曾前去襄助?”
“并无,他们只是驻扎在外,等着他死。代郡一破,他们就拔营回转。却不知那叶延神通,自何处逃脱出来,总之月余之后,他竟率军候在扁金,迎头等着我们刚攻下上党的大军。”
“那个商女呢,站在城墙上头那个?”
“再无所闻,寻常商家女子,想是死了也未可知。”
“你说的是,乱世之时,女子的生命更为轻贱。”清露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搭讪道,“那他的皇兄呢?”
“似乎是被遣去守陵了,见死不救,他虽逃出生天,想来还是恼恨非常的。至于他的伤,估计是在逃亡过程中受的吧。”
“我听闻他尚未立后?”
“传言是说,鄂陵国主要将后位留给一个曾救他一命的女人。”
清露难得好奇,“可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据说是天下至美,可当日七国双姝除出那聂拉木,只余下了娘娘您。不过传闻多不可信,或许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女人也不一定。后位虚悬,说不准只是因为鄂陵大都世家门阀之间势力错综复杂,他还尚未权衡清楚。”
“我倒宁肯他是为了美人。”清露听到后面不禁意兴阑珊,“他若也只为座下龙椅,那些女子同我昔日易家女有何分别?倒不如是为了一段美人佳话才好,也算留给世间女子些微遐想,好叫我们女子相信,这世上总也是还有良人的。”
“娘娘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