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1 / 1)
“那种地方,就是我也不能随便进去!你凭了一点儿三脚猫的工夫,就想乱闯,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冥顽不灵!唉,都怪我平日太纵容你了,现在,你非但不知道帮我分忧解愁,反而越发添乱!看来,这一个月的禁足期,还得延长!至于吃饭嘛,你爱吃就吃,实在吃不下没胃口,也随便你了!”
“爹……”
“还有这个什么‘壁虎银钩',我看你最近也用不上了,”凌滔气呼呼地甩甩手上的一堆金绳银钩子,“就让爹先替你保管着,等什么时候你知道错了、愿意改了,再来向爹要吧!”说罢,他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寒脂看着爹爹怒气冲冲地离开,大门在她面前紧紧地死锁上。她知道,由今夜开始,她的厢房外头,又要多出一倍的家丁把守了。
“这样下去不行……”寒脂绞着衣角、咬着嘴唇,仿佛要把自己的衣角卷成“壁虎银钩”,好用它飞檐走壁、逃离这个关她的囚笼。可是,在没有想出别的办法以前,她只能天天枯坐房中、吃那些令人作呕的山珍海味度日了。
翌日中午,到了用膳时分,相国千金的厢房里照例传出一阵摔盆砸碗的声响。当然,还加上寒脂的怒叱,“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搞的?我说了胃口不好、想吃些清淡的东西,可是没叫你们给我上这等粗茶淡饭!这个,还有这个!”她气呼呼地随手抄起一块又黄又硬的馒头,“这是什么?这种东西可以吃吗?硬得都可以当凶器来杀人了!”说着,她将手中的馒头摔到离她最近的那名家丁的头上,直打得他哀叫起来。
“小姐息怒!”素梅急忙双膝落地。
“那还不快点儿把东西给撤下去!”寒脂的头昂得比天还高。
可是这一次,素梅却只是跪在地上,半分也没有动。
寒脂骄傲地昂着头,好一会儿才发现情势不对,低头一看,怎么自己的贴身丫鬟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清了清喉咙,故意喊得既大声又清晰,“我说了,快点儿把东西撤下去,你们的耳朵聋了吗?”
还是没人反应。
这下寒脂急了,连忙一把拉起素梅,小小声地说:“你怎么搞的?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一开始摔东西,你就去找我爹,怎么忘了呢?”
“可是小姐……”素梅面有难色。
“快去啊!我在这儿吼了老半天,都快没词儿了!”寒脂扯扯她的衣角。边上一大堆家丁傻乎乎地瞪着这主仆二人,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素梅为难地看着主子,好一会儿,才声如蚊蚋地挤出一句:“可是……小姐……老爷已经吩咐过了,小姐愿意发脾气摔东西,就任小姐摔去,说我们相府多买几套碗碟的钱还是有的。”
“你说什么?!”寒脂的脸色大变。
“我……我是说,老爷已经准备不管小姐了,让小姐……”素梅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自生自灭了!”此话一出,所有在场的家仆们都是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惟有寒脂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站立不稳。素梅忙上前扶住她。
寒脂抚着额哀叹:“天哪,爹他竟然不管我了,那我还怎么‘自生'?看来,他是一门心思要我‘自灭’了!”
“小姐别急,再想想,总有别的办法。”素梅连忙在旁边拍着哄着,软言相劝。
“唉,现在,只有用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好半晌,寒脂深吸一口气,随即豪气万丈地大吼:“素梅,快点儿,去帮我把帐上的钩子都拆下来,再去找两条结实一点儿的绳子来,我要自己做一套‘壁虎银钩'!”
“壁虎银钩?”素梅看着小姐认真的表情,傻眼了。
“壁虎银钩”很快就做好了。虽然用的是帐子上的铜钩子和水井上解下来的麻绳,但在这种情况下,寒脂也不得不将就一下、勉为其难地物尽其用了。
是夜,寒脂束起长发,用一块黑巾包裹住头,又在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涂了煤灰,弄得灰蒙蒙、不清不楚的,最后,换上一套灰色的轻便裤装。最后,她对着镜子打量一番,不由得信心百倍。镜中的自己,就是一副夜行人的标准行头,再配上她一向拿手的武器“壁虎银钩”,简直是完美无缺。
打点好一切后,她吩咐素梅穿上她的衣裳在房里躺着,然后就自己一个人,混过门外了那些侍卫家丁们的监视,悄悄地向相府的围墙摸去。
月色皎白,眼下虽是春夏之交,但到了夜里,还是有几丝凉意的。寒脂一个人在府内蛰伏前进,花园里空旷得很,只有几株蔷薇紫荆什么的,随着夜风的轻摇,影影绰绰,更显得孤清。
她矮身摸到墙根下。翻过了这一座墙,就是真正的自由自在了。可不知为什么,到了这里,她的心竟有了几分踯躅,突然不明白自己如此任性妄为,是否真是做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呼啦”一声,从墙外竟然跃进来一个人影。这个人落到地上,却是悄无声息,可见此人有极好的轻功。
寒脂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怎么她这个夜行人还没翻墙出去,倒有另一个夜行人已经翻墙而入了?月色下,她看到来人身形健硕,应该是名男子。他一袭黑色夜行衣,头上还戴着斗笠、大幅黑巾披面而下,竟是将自己的一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半丝缝隙都不露。他是谁?
寒脂来不及细想,出于本能地扯开喉咙大喊:“来人啊!有贼!”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副入室小贼的扮相。
黑衣人头一偏,紧接着身形疾闪。寒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轻巧地揪入怀中。他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沉声道:“你是谁?”
这一下突变猝不及防,寒脂吓得脸色惨白。但是,虽然被敌人捏在手里,她还是不忘拿出相国小姐的脾气来吼他:“你、你又是谁啊?竟敢夜闯相府,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她给这个人牢牢地困在怀中、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男子气息,不禁有些呼吸不畅、心慌意乱了起来。
闻言,黑衣人居然轻笑了两声,“好笨的小贼,自己来闯相府不打紧,居然还大声喊叫、出卖同党。遇上你,也算是我倒霉。”说罢,他手一松,寒脂“咚”的一下摔到地上,好不狼狈。
“哎哟!”她挣扎了两下撑起身子,也顾不得疼了,就冲黑衣人大骂:“谁、谁跟你是同党啊?我可是堂堂的……”话没说完,前院就起了骚动,灯笼火把全都点了起来,看来是府内的侍卫们发现了异动,正往这儿赶来呢。
黑衣人见状道:“小贼,你自求多福吧,我不陪你玩了!”他身子一纵,就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寒脂又惊又怒,这是哪里来的悍匪,竟然在相府里来去自如,还把她这个相国小姐往地上扔?!她从府里师傅那儿学来的武功在他面前,居然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她就被摔到泥地上了!她挣扎着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把手上的壁虎银钩一甩,用吃奶的劲儿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没料到她有这一下,居然未及闪避,钩子竟然钩住了他的黑巾!他头一甩,整个斗笠连着面巾给钩落了下来。寒脂也被这一下的强势后劲带倒在了地上,还来不及去看黑衣人长得什么样,他便一提气消失在了墙的那一边。
寒脂抓在手里的,只有用壁虎银钩钩来的斗笠和面巾。她还在呆愣着,突然觉得颈间一凉,一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灯笼火把统统围了过来。
她的身后,是侍卫在大吼:“哪里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竟然连相爷府邸也敢闯?!”
当一身夜行装束、形容狼狈的寒脂被带到凌滔面前时,他气得简直要发昏。当他知道夜闯相府、闹得惊天动地的小贼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时候,他更是气得连地板也要跺穿了。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寒脂又被关回了自己的厢房里,和出去之前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些伤、手上多了一顶斗笠和一条黑巾。
素梅因为协助她出逃,已经被关进柴房里去了,她的“壁虎银钩”也再一次被没收。至于这斗笠和黑巾,爹说了,“把你唬弄人的那一套都收起来吧!”
这次出逃之后,她的诚信度就降到最低了,任凭她如何说破了嘴皮,凌滔也不相信当晚闯入相府的是另有其人,反而拿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认定了是她在撒谎编故事,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黑衣人来骗他。
此刻,寒脂趴在桌前,双眼死死地瞪住面前的斗笠和黑巾。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呢?他夜闯相府,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自己逃走不打紧,却连累她被爹爹责骂、被大家怀疑,直至现在百口莫辩,不管他闯进来有什么原因,都是不可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