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这一年冬，是多事之秋，无论对稚音，还是古战。
太子古彻与古战，是兄弟，亦是对手。身为王室男儿，往往就是这样讽刺，是至亲手足，亦是生来的敌手。
太子的身体自幼孱弱，能不病着，便算是身体好的时候，由此自然而然的，一切须用武力体力的事项，就轮到了古战的头上。成就了古战的威望与地位，亦滋长了他的野心，造成津国中太子与二王子旗鼓相对的局面。
可谁又料到，太子会突然病故。多年的敌手，会凭空消失。
接到消息的古战，震惊过后，确实就是怅然若失的模样。
“古战。”稚音想劝慰，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哼，”古战一记沉哼，像是不屑又像是气愤，“很好。”
可古战那样阴郁的表情，稚音明白。只怕是直到此时，他方才忆起，除了与生俱来的敌手之外，太子亦是自己同胞兄弟；且若无太子时时施于他的压迫，亦无古战今日。
从今往后，前路无人阻拦，是自在，亦是寂寞的。
就像狠狠挥出一拳，却无人可以接招的怅然若失。
在一路随古战出席了太子大葬的诸多事项之后，稚音才有时间，有胆量，去安慰另一个人。
因为就在古战失去一位对手的同时，他亦失去一个孩子。
那位几要因为稚音的受宠而被忘记的赫妃赫舍娜，不知何时，竟怀上了孩子。
津国王室有默认的规矩，为了维护日后子女继承的顺位，妾室都不能先于正室生养，除非正妻的许纳，侧室侍妾在侍寝之后都要喝药作胎，绝无生出长子的可能。可赫舍娜那时已是侧妃，且一切地位待遇，都与稚音这正妃无异。如果说对先前的侍妾是古战的不留情，每每下令赐药，对于赫舍娜，古战则是故意留情，他默认，允许，甚至纵容赫舍娜可以有他的孩子。稚音不可能去阻止，那时的她亦无心去管。
于是，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存在了，生长了，直到他又匆匆离去。
稚音要下很大的决心才敢去探望赫舍娜。
自秋祭以后，赫舍娜与她的处境，就似乎对调了。稚音不能不承认，她敬重赫舍娜那样的女子，因为如今的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做到如赫舍娜当时那样的笑意诚挚，对一个与自己共享夫君的人；而如今的赫舍娜，一如稚音昔日，也不闹不吵安安静静接受了受冷落的日子，她也是聪明的，或许凭女子的直觉她早已知晓古战心之所系，也知对古战反抗只会更招厌恶，是以不再作挣扎。可是她果真能安然接受吗？昔日的稚音可以不在乎，赫舍娜，她能不在意吗？
新人笑，旧人泪。
旧人翻身夺得新宠之时，那个笑过的新人，可是在落泪吗？
稚音不敢想，那样明媚灿耀的女子，会因为她，落于伤心的地步，尤其又连得惟一可能的寄托，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能留住。
“你可有好些了吗？舍娜妹妹。”稚音觉得自己好心虚，连笑容都不是自在的。
躺在床上的赫舍娜睁开眼，没看到期望中的人，反倒看到了稚音，哼，她来又是作什么呢？猫哭耗子吗？只怕猫哭耗子，还较她慈悲些。
别开脸，闭上眼，嘴里扔出去的是冷冷的话，“王妃请回吧，舍娜这里清净惯了，怕容不了王妃大驾。”
稚音微愣，可想到赫舍娜此刻心境，还是语出柔软，“舍娜妹妹，你此回――总之，无论如何，养好了身子才最要紧。”
养好了身子，养好了身子又能有什么用呢！赫舍娜被激起情绪，目中霎时盈满泪水，“我养好了身子，可我的孩子呢，你还能给我一个孩子吗？你能吗！”
她不能，她甚至都很难允许这样的事，稚音心绞，天下妇人，原来于私妒之事上，都是一般的，她也不能例外。
见说得稚音无话，赫舍娜气愤更盛，“好一个王妃，你好厉害的手段。我只道你是清心寡欲不问世事呢，却原来，哼，一出手就是这般独揽。二殿下被你唬得团团转不是吗？为了你那旧日情人，二殿下甚至为你兴兵攻打紫竹，王妃好大的能耐，真不愧为一国公主！”
这样的尖利让稚音愣住了。
该说是狠毒吗？还是刻薄？稚音从不知赫舍娜是这样伶牙俐齿的。在她眼里看来，事情是这样的吗？
“舍娜妹妹，你多虑了。”很气，很气，但是不能发作。
“我劝舍娜妹妹还是多静养，少忧思。家国大事，并非如你想的那样，且不要说二殿下不是轻易可以左右的，便是，稚音也绝不是那样有能耐的人。若是舍娜妹妹定要觉得是稚音巧施了手腕才让二殿下转变心思，等你病好了，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连激将都用出来了，稚音哪，你好狠的心啊。
可惜赫舍娜不能领会这番深意。
少忧思？赫舍娜恨怨愈起，她就是因为日日忧思烦躁才会动了胎气，失掉了这个甚至还不曾察觉到的孩子。可纵使如此，她仍然不能不恨，不能不躁，只要想到眼前这个人。
“试一试！王妃当真好慷慨。”赫舍娜冷笑，“料定了二殿下掌于你手，想瞧瞧旁人还抢得抢不得吗？”
赫舍娜心凉，她抢不得的，她做不到，小时候古战就不在意她，长大了，他依旧不喜欢她，他偏偏喜欢对他冷冷淡淡，求之而不得的王妃，她知晓，自她进府那日就知晓。可她不怨他，只要能随着他就好了。他喜欢弓马骑射，她便样样在行，他喜欢知书达礼的，她便识礼，他喜安静无争的，她便不争，她日日笑着向这个冷王妃问安，甚至学她那样受了冷落都不吵不闹，可结果呢？这个不问世事的王妃，用尽了手段，将古战抢占了去。
“我只道我笑脸迎人的本事已是不小，哪知与王妃相比，赫舍娜道行终是浅了。王妃这忽冷忽热，曲意奉人的本领，实在是厉害，呵，不过自然的，昔日能不惜下嫁，和亲救国，如今，再舍一回身，陪一回笑又如何――只是，我会好好睁眼瞧着的，瞧王妃能与二殿下恩爱欢好到几时！”
记不得是如何走出赫妃的房了，稚音几乎是仓皇地逃了出来。好犀利的口吻，好锋利的刀子，一声声，一下下，都似击在人心上。
人说母性最善，可谁又知母亲爱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孩子，说其是天下最自私之人亦不过分。
那个不能出世的孩子让赫舍娜生出不平，亦生出仇恨。
妒恨的妇人，原来是这样面目可怕的。
“我会好好睁眼瞧着，瞧王妃能与二殿下恩爱欢好到几时！”
赫舍娜仿佛诅咒一般的话，与冰冷的眉眼，萦绕交织在脑中，让稚音忽然生出害怕。
暗自心凉，到几时呢，能到几时呢？
不多时的。
这年冬天，从未国王宫里传出消息，未王病重，望凤鸣公主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