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章 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1 / 1）
二友软件的小会议室里，丹野和水莲因为一个学生的定向在争论。
“芍药，那小子不适合做技术。你看他这会议记录写的，专业方面一塌糊涂，他根本没明白大家说的是什么。我坚持让他去试营业。”
“人家学了四年的专业，毕业后投奔二友软件要发挥，你留了人家好几个个月，现在说不适合，让他转行，太不厚道。”水莲整理着文件不肖地说。
“这和厚道不厚道没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他在不适合的职位耽误时间，又拉大家的后腿。说不准将来他要感谢我给他指了条明路呢。”
“你招的是IT技师，人家应征的也是，你录取了他，现在又说不适合？”
丹野没水平的推脱：“决定录用的应该是技术部的部长。”
“技术部的部长是谁任命的呀？”水莲拉长了音问。
“社长。”
“那你就负责吧。”
这句话丹野愿意听。走过去语气颇暧昧地说：“芍药，我自然会负责的。我很高兴你让我负责。”
水莲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新手上路总要有个学习适应的阶段，你做社长的也要有耐心。”
“还新手？他大学四年干什么了？我大一的时候。。。”
水莲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他要是能跟你比，早就编个平次郎回家坐着收专利了，还用上你这受气。我会带他的，不要你插手。”
丹野拿起水莲椅子上的膝毯，嘻嘻一笑：“不是怕你白费了力气嘛。”
在门口水莲向旁迈一步，让他先走。
于是技术部的人们看见他们的社长仍是以让他们敬佩的仪表和气势走过，只是手里不和适宜拿着个淡粉色的膝毯。而膝毯的主人正抱着笔记本和文件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地跟在三步之后。
下午水莲回店里处理业务。算完午间的营业额，把数字打入excel表，收入比上个月多了百分之六十。元旦后的疲软状态已经过去，该开始忙了。已经是赏樱花的季节，店里也已接了好几个宴会的预订。然后就是四月份的新社员欢迎会。营业额还会上升。看了一眼纯盈利栏，比去年同时期却少了。这是因为店里又新雇了四名员工，每月多出七、八十万的支出。贷款的还清日又得向后拖半年。
丹野来电话：“芍药，我六点左右过去吃饭。”
水莲一手拿电话一手整理着桌上的传票和各种单据：“好啊，你要吃什么？”
“你给我做点吧，什么都行。”
水莲笑：“难为你不挑食。不过我等下要出去。”
“去哪？”
“一点私事。你过来吧，我请王先生给你做菜谱上没有的。”
丹野有种不安的感觉。芍药的世界很简单，家里，店里，自己这里。唯一的朋友是梅梅。要是去梅梅那里的话，她不会不说。她不愿对自己说的只能是一件事。
“那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
“好吧。”
“记得开手机。”
“知道了。”
正如丹野所想，水莲是去见黄华生。
黄华生两天前就回到东京，水莲一直拒绝见他，只让助理梁书成上去取了他的行李。黄华生打了无数个电话，去店里找她几次，才有了今晚一起吃饭的约会。
水莲打车到了见面的饭店。在银座的本愿寺附近，是家百年老店，很有名气，却行事低调从不接受报刊杂志的采访。水莲上料理学校时听老师说过。
推开门就可以看见大堂，比自己的店不大多少。店内半新不旧，老式的泛着桔黄色的琉璃灯，三味缐奏出的古老音乐在店内流淌。从业人员都是短打扮，穿着深蓝色的手染棉织甚平衛。和外面的车水马龙，光怪陆离似乎是两个世界，把人一下子带回了明治或是大正时期。
只有五、六桌的客人，水莲没看到黄华生。
对侍者说了名字后，水莲被引着去了楼上。楼上只有黄华生一人，水莲知道他是包了这层楼。
黄华生站起来，为水莲拉开椅子安顿她坐下。
黄华生晃着杯中的红酒，看着水莲微笑。她今天并没有特意打扮，长发随意散着，米色的圆领羊绒衫，软软的贴在身上。颈上围着淡绿色的麻纱长巾，围巾和衣衫间隐约可见锁骨。
水莲亦是浅笑，闻了一下酒香，放在唇边喝了一小口，上品。
她忽然笑了，想起自己的不识货：在澳洲丹野请自己吃饭那晚，喝到了很好的酒。回来后去酒店买，问了几家都没有，最后在网上查才知道2004年的也要五、六万一瓶。
疏疏风过，几片淡粉色的樱花飞进室内，旋转飘舞，盈盈落在桌上、地上。
“还记得去年的樱花季节吗？”
记得，他来日本赏樱花，水莲带他去了目黑河畔。两边都是樱树，遮住了碧水蓝天，淡粉色的花瓣飞舞，地上亦是厚厚的落樱，梦一样的粉色世界。他们就在那晚去了酒店。
“过去了，黄华生，多想无意。”水莲仍是浅笑。
“我们在一起一直很快乐，而且我也准备在东京安家。”
是的，一直很快乐。不过他已经不需知道。
活了三十一年的水莲竟是才注意到，快乐不代表幸福。一个家字，也有很多不同的解释。
“可是他向你求婚了？”
求婚？算是吧。水莲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阵沉默，两人喝酒吃饭。
窗外飘起了无声细雨，偶尔吹过的风，把湿意送进室内。东京的春天是多雨的。侍者走过去关窗，黄华生止住了他。
水莲放下餐具看向窗外，春雨温润，雨脚如丝。缀满花朵的樱枝在暮色里摇曳绰约，对面的本愿寺放着昏黄色的光驻在雨雾里。
黄华生望着水莲，自己心爱的女人，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那样熟悉的人，今夜在桔黄色的灯光下，却显得有些朦胧，更似雾中花。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逍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喝尽杯中酒，黄华生叫了声：“水莲。”
水莲从窗外收回目光。
“你爱我的，是吗？”
水莲看着他微笑。她不知该怎么答。自己认为是爱的，丹野说那不叫爱，不过聪明如黄华生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黄华生抬起左手，抚上右手中指，慢慢褪下了上面的白金戒指，放到侍者已经端起来要撤下的盘子上。侍者吓了一跳，端着盘子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黄华生定定地望着她：“为了你，我可以离婚。”
水莲从盘子里捡起戒指，冲侍者点头致歉意。那孩子抹了一下鼻尖儿的汗，鞠躬退下。
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后拿到眼前细看。简简单单的式样，就是一个叫白金的金属做的环，当然里面还刻了字。套住了他和他的妻子，把她塀出在外。
拿起黄华生的手，给他戴上。
黄华生不动，默默地看着她做一切。
“不要，太沉重，我担负不起。”水莲脸上的笑容不改，盈盈如樱瓣儿。
黄华生握住了他的手：“水莲，不值得为了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牺牲我们的幸福。程兰芬只会失去黄太太的称呼，她可用的钱会比现在多的多，她娘家的生意我仍会照顾。而且离开我，她或许还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水莲想抽出手，却只是让黄华生握得更紧。
“我们只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夫妻的。我不相信，从此以后自己会是你唯一的女人；我不会和你的儿女相处良好，我会很痛苦。所以我宁愿现在伤心一次，不让自己走进未来的已知痛苦里。”
“水莲，相信我爱你的诚意。世间万事都是事在人为的。你真的是为了这些未知而放弃我们的幸福吗？”
水莲讲起了自己遇醉汉的事，那时是丹野给了她帮助和温暖。自己手术最难过的时候也一直有他在旁边守护。
“我对丹野的心情很复杂，他是我的避风港。和你在一起时是甜蜜、快乐。而他让我觉得安心、舒适。今后的路还没想好，但是我珍惜他的存在。”
黄华生的心里一痛：水莲，你要我怎么办？抛妻弃子？掏心挖肺？
摩挲着她的手好一会儿，缓缓地说：“水莲给我机会，让我从今守护你，证明我们会幸福。”
水莲慢慢地抽手，一点一点地离开他的掌握：“不要，黄华生。做回你自己。我要回去了，跟我说再见。”
黄华生捉住她的衣服：“水莲，我不会放你走。”
“要的，黄华生。饭店要打烊，我要回去睡觉，你要回台湾过生活。”
黄华生站起来却又摇晃着坐下，手里攥着水莲的围巾，围巾的另一头落在地上。水莲这才知道他醉酒了。原来不是喝不醉的。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侍者的帮助下，水莲好算把黄华生弄进车里。
“水莲，我这次去非洲签了T国的矿山开采权，五年了，终于拿到手。这是我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成就，三年内我的财产会是两倍。可是我并没有雀跃，钱挣到最后就变成只是数目字了。而我最爱惜的你却不要我。我很伤心，从没有过的伤心。。。”窝在水莲的怀里，黄华生闭着眼说了一路。
进了房间后，黄华生拉着她的手不放：“水莲，答应我，答应我好么？”
“好，好，你放手吧，我帮你脱衣服。”黄华生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也带倒了水莲。
起来帮他脱去鞋子、外衣，盖上被子。围巾却抽不出来，被他死死地握在手里。
出门后，水莲马上按了丹野的号码，她不敢让心有片刻空闲，不敢回想他在车里的那番话。
“芍药？”丹野长出一口气，这两个小时可真难熬。
“嗯，我回来了。咱们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