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思绪纷纷的水莲(二)(1 / 1)
黄华生的大阪之行异常顺利,星期五下午三点之前就回到了东京。
到下榻的维拉提诺酒店后躺下睡了会儿。起来时天已经暗下来。晚上是和在庆应大读书的女儿杰慧在二楼的法式餐厅吃饭。想不起约的是几点,就拿起床头的电话向助理确认时间。
和杰慧吃饭是七点,洗嗽后看时间还不到六点。黄华生决定去新新饭店看看水莲。维拉提诺酒店位于三田和芝浦交界处,到水莲的店只需走六、七分钟。其实只隔着两条街,若不是中间有一条小运河需要过桥绕些路,三分钟都不用。
自从认识水莲后,黄华生来东京都住维拉提诺酒店。助理梁书成很感谢这个一年前刚建成的酒店的存在。当初老板吩咐自己在陈小姐的店附近找下榻处时,还愁了一下子。因为他知道芝浦虽有几个宾馆,却都级别不高。和东京的办事处联系后,他们推荐了这家刚开业的维拉提诺酒店。自己看过后觉得虽只是个三星酒店,因为是新建的,设备齐全、先进。顶楼有可以看到海景的贵宾房。
黄华生对助理选的住处很满意。因为水莲很喜欢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看东京湾,而黄华生很喜欢看盘腿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看海景的水莲。像一株芝兰,不张扬,不艳丽,却没人能忽视她的美。
这是黄华生第二次来新新饭店。
第一次是他们的初遇。那天进饭店后,看到了水莲。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吸引他的是她眼中淡淡的忧伤,如皎月上的一抹薄云,不浓重,却让你难免惋惜被遮住的光华。黄华生主动攀谈。在仔细地请教了如何走到台场后,又问她一些日本的风土人情,讲了一些自己和日本人做生意时因文化不同而产生的困惑。最后成功地邀请她一同喝下午茶。水莲后来发现,那天的对话大部分都是黄华生的装痴卖傻。当时因为刚开店,还没被客人承认,生意不忙,才可以和他攀谈良久。而且她能这样用华语讲话的机会不多,和店里员工的对话都建在雇主和雇员的“不平等”关系上,总是拘手拘脚。当时的水莲还没有从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黄华生的谈吐、学识、气质、风度都属上乘,她暗地里希望他会是那束可以带给自己光亮和温暖的阳光,帮助自己走出黑暗的人。所以答应了他的邀请,让林伟之外的男人进入了她的生命,却小心的不让他介入自己的生活。
黄华生进店时,店内有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水莲没在前堂。他找了个里边靠墙的双人桌坐下,从这可以看到整个前堂。对来送菜单、毛巾和水的服务生说:谢谢,我在等人。”
不一会儿水莲出来了,一边还在讲电话。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编个麻花辫,耳后的发间插只笔。穿件白色长袖短身T恤,下边是宝蓝色圆筒宽裤脚牛仔裤,青春四溢。
水莲回前堂后,习惯地全体扫一眼,看见坐在角落正望着自己微笑的黄华生,愣了一下。去柜台拿张纸,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是一个宴会的预约电话。水莲从发间抽出笔在纸上边听边记。黄华生抬手为她把抽笔时带落的发丝掖到耳后。水莲抬头向他一笑,同时向电话那边重复宴会的日期,时间,人数,指定的套餐,联络人和联络号码。得到确认后说:“感谢您选择新新饭店,全体员工期待您的到来。”
收起电话对黄华生说:“要吃点什么吗?”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店里。她在店里要顶一个人干活,不是说走就走得开。所以除了初次相遇以外,每次见面都是事先约好的。
“不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来看看你。”这男人可真会讨女人喜欢,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你品出甜味来。
“不胜惶恐。”水莲站起身,右手放在胸前,左手背到后面,左脚后撤,屈膝行了个骑士礼。咯咯一笑走回柜台。自己要工作,总不能让他干坐一小时。想倒杯茶给他,又想到自己店里的茶是论斤买的便宜货,让他来品不异于难为他。就倒杯自己放在店里喝的蔬菜汁加了冰端给他。味道不是很好,还可入口,最主要是对身体有益。放下杯:“您请便,我得去工作。”
六点半左右,店里已经坐满。水莲忙的不可开交。今天是星期五,本来就忙,加上一个服务生是新手,又从没干过餐饮业,只能当半个人用。日语还讲的不太好,水莲尽量让她撤盘子,或上菜。小姑娘第一次星期五当班,不免紧张,一紧张把水莲教的都忘在脑后。撤盘子时不论大小往托盘上一阵乱摆,端起来就走,跑来跑去,又累又没效率。水莲不禁后悔让她星期五当班,有点操之过急。难为她,也累到一起当班的男生。
看到水莲右手拿着三大杯生啤酒,杯把儿拢在一起用手攥住。左手两只托盘。一只用手拿着,四指托在托盘下面,拇指扣住上边握住托盘。另一只托盘用左臂托着。每只托盘上是一盘菜,一碗饭,一碗汤,一碟色拉,一碟咸菜。
黄华生起身走过去,端走了水莲左臂上的托盘。水莲边走边说:“你回去吧,我做惯了的。”黄华生没出声跟在她后面一起把菜上了。
黄华生没再坐下。上菜,撤盘子跟着一起忙。不一会就做得像模像样,熟练的像店里的员工,以至于厨房的小陈让上菜时喊:“黄大哥,六号桌。”
九点半时,客人见少。水莲忽然想起他说只有一个小时时间的事:“你应该还有事吧?”
“哪号桌要撤?”黄华生故作糊涂。他也是八点左右才想起和杰慧吃晚饭的事。打电话过去,等了一个小时的女儿要他好好斟酌一下补偿费,她小姐的时间可不是好约的。
十点半,厨房开始做员工的晚饭,王先生特意问黄华生想吃什么。大家都知道老板有男朋友,却是第一次见到。水莲不认为黄华生会有兴趣和大家一起吃饭。就说他们要先走不必做他俩的晚饭,并请王先生替她关店。又嘱咐新来的女孩不要急,慢慢来。才和黄华生离开。
黄华生也没问水莲直接叫出租车去凯普岛大厦。
车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进屋后水莲说:“我得泡个热水澡,你要不要一起?”
“你可是在引诱我?”黄华生笑。
“想多了,先生。”水莲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力气。”
黄华生哈哈大笑。大家都熟悉的一句话,显然他却是第一次听。
五个小时强体力劳动后的水莲泡在热水中有些昏昏欲睡。中途黄华生进来冲淋浴,洗完后嘱咐她不要睡在浴池里便出去了。水莲从后面告诉他剃须刀、剃须水还在洗面台上没收起来,睡衣和内衣在卧室衣橱下边的抽屉里。
水莲也怕自己睡着了,便打开了浴室墙上的电视。电视正报晚间经济新闻,水莲也没换台,可有可无地看。
浴室电视不是大厦的标准设备,和厨房的洗碗机,餐具柜,窗玻璃上的防紫外线膜一样可以选择不要。若是要的话则要另付钱。当初他们在经济能力的容许范围内,选了最需要的洗碗机和餐具柜。没想到业者搞错竟在浴室里安装了电视,让他们白捡了个便宜。水莲后来想应该是大家都选了安装,让业者忘了还有他们这家意外。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电视上,电视正在报道汽油涨价对市民的影响。让水莲瞩目的是这之前的新闻,一家稀有金属公司的上市剪彩仪式,执剪刀的是黄华生!就水莲知道应该只有社长以上才会有这种荣誉。对黄华生,她只大概知道他在台湾做规模不小的钢铁生意,而且应是家学渊源,送子女去历史悠久的英国求学的父母应不是暴发户。
现在看来他的背景不只如此。想到有这样身份的人方才在自己的店里端盘子,水莲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是不忍看自己劳作辛苦而不顾身份,放下预订要做的事留在店里帮她。如此的疼惜爱护让水莲觉的既甜蜜又感动。另一方面心里又非常不安,这份情重了些,重得超出了她的期望,重得超出了她的负荷范围。
水莲刚从浴室出来门铃就响了。是谁会半夜十一点来?按下对讲键,屏幕上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黄华生的助理梁书成。水莲马上想:出事了,要不怎么连电话都不打直接找来。忙说:“你好,梁先生,我叫黄先生来。”梁书成止住了她:“晚安,陈小姐。不必惊动黄先生,我是来送晚餐的。”水莲没反应过来,什么晚餐?见她没出声梁书成又加了句:“黄先生方才打电话让我送过来的。”“麻烦你,请进。”说完水莲按下开大厦大门的键。这个黄先生简直就是及时雨,她心里想。店里忙不过来,他来帮忙。肚子饿,他叫助理送餐。
回卧室时见“及时雨”黄华生穿着睡衣半躺在床上,正在看水莲昨天刚印出来的小瑞惠的相片。
“很可爱吧,我干女儿。”说着坐下开始了麻烦的护肤工作。
先把透明的保湿液倒在手心,用双手捂热后轻轻涂在脸上,再用指腹轻按。
然后是半透明的活肌液,仍是要捂热了轻涂轻按。还没捂热,门铃响了。想是梁书成。水莲里面穿着睡衣,外面披着毛巾浴衣,形象不太适合见人。就说:“是梁先生,麻烦你去开门。”
黄华生回来时,她正在往手心挤第三步的营养膏,一样的捂热轻涂,这次却没按。
最后是保护液,没捂热直接轻拍在脸上。
这是再春馆的主打护肤品。虽然用起来麻烦,又贵,不过因为效果好,让她坚持用到今天。
看黄华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做护肤,叹了口气说:“唉,二十几岁的时候真好,最多是夏天抹点防晒油。现在每天这么殷勤也挡不住皱纹的出现。”一边说一边开始做手的护肤。
“不饿吗?”黄华生笑着问。
水莲知道他在笑她,也不介意,实话实说道“饿也没办法,我现在的工作,手最辛苦。若不保养,很快就会衰老。等我还完贷款就多请几个人来解放他们。”
“你还有多少贷款没还清?”
水莲惊觉怎么说到钱了,这是她一直避开的话题。
“不多亦不少。不至于多得让我伤心,也不会少得让我寂寞。”
说着拉起黄华生去客厅吃饭。
土豆浓汤,红酒仔牛肉,龙虾色拉,法式面包。
汤浓味醇,牛肉香烂,龙虾汁儿鲜肉嫩,蔬菜脆生。很享受的晚餐。
用面包把盘里的肉汁蘸吸干净,送入口中,推开盘子,水莲满足地叹了口气:“唉,真幸福。”
劳动了一天,泡个热水澡,一顿美食后,水莲心中只有卧室的大床。
胡乱刷了牙后倒头便睡。
朦胧中,感到黄华生抚摸她的头发,吻她的额头。向他怀里拱一拱模糊不清的说:“今晚记账。”似乎听到几声轻笑就进入了黑恬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