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请客(1 / 1)
陆婉才在桌上坐定,唐毅大摇大摆走进来。
“刚才为什么那么吓我?”
双手撑在她桌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欣喜和快乐。她不为所动,从病历本上抬起头没什么心情地解释:“对不起,这是病情需要。”
“我不管,你害得我连吃中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晚饭你请吧。”
他倒理所当然!陆婉看着他冷然一笑:“你不觉得自己很冷血吗?那个为你生孩子的女人刚从生死关口走回来,于情于理,唐先生是不是觉得应该先去陪陪她?”
“我又没叫她生!”理直气壮的声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陆婉给他顶得一滞,半响硬没反应过来,虽说这人心有百样,可离谱成这样的大概也算是举世无双了吧?刚想说话,同在一办公室的肖玲举着一沓病历往他面前一站:“好狗不挡道,我们还得工作,先生如果没别的问题,麻烦让让。”
“哎,说的什么话呢?”陆婉暗地一笑,却仍是一本正经地批评,“狗可不是这样让你给侮辱的。”
唐毅一张喜笑颜开的脸硬生生僵在半空,看着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人哭笑不得:“得,看来我今天算是把你们得罪了啊。”
“谁得罪了谁啊?”接班的黄青春从外面进来,随口问道,抬头见是唐毅似颇为奇怪,“咦——你怎么在这啊?生病了?你生病也不至于上产科吧?”
唐毅像是很习惯这种玩笑的,睨了一眼陆婉嘻皮笑脸地回答:“黄姨,我就说这俩美女嘴皮子怎么就这么毒呢,敢情都是你学生啊。”
黄青春笑着擂了他肩膀一下:“说什么呢?正经的,来这什么事,不会是发喜贴的吧?”
“呵呵,还真是,现在正式宣布我升级了,从此以后有人管我叫小舅了。”沾沾自喜的声音,听明白了意思的陆婉和肖玲倒是唬了一跳,敢情她们两个义愤填膺地拐弯抹角骂了半天,还搞错对象了?
黄青春哪理会得三人之间的暗战,睁大了眼看着他像是受惊似的:“小舅?唐糖生了么?”
再不管二人之间说了什么,余下被暂时忽视的两人相视尴尬一笑,找了个理由先后落跑——只是,如果唐毅真要向黄青春告状的话,她们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你是不是憋足了劲早就想找个理由来损我?”第二天中午,陆婉在走廊上遇见唐毅,他俯身在她耳后悄声说,然后还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这回没让你尽兴!”
怪模怪样的东北腔,她立定了回头,看过去,是汪汪一眼笑意,滞了滞这才省得要找回自己的声音:“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却是没法抵赖,仍被他抓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请吃了一餐饭,当然,同样倒霉的还有肖玲。
三个人,在医院旁边的一品鲜,鲍参翅肚羹、玫瑰手撕鸡、锡纸包鲈鱼……什么招牌点什么,吃得肖玲眼睛都直了,最后干脆抢过唐毅手上的菜单:“老大,照你这吃法,我们会破产的!考虑一下劳动人民的感受好不好?”
唐毅往椅上一坐,大言不惭地说:“给你们个赎罪的机会还不好?免得你们心里有阴影。”
陆婉少接他话头,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他和肖玲斗嘴,她突然发现原来肖玲还有一副好口才的,侃侃而谈,头头是道,素净的脸上带着几分小女孩的娇羞,染着桃红一片,年轻的面庞愈发的显得晶莹剔透。
垂下头,她只负责专注地吃东西,一品鲜的菜烧得真是没话说,咸淡得宜,鲜嫩有加。只是唐毅不知道是太挑食还是根本没有胃口,各色菜式都是浅尝辄止,用过一口也就算了。肖玲因着是自己出钱,恨不能通杀扫光,饭毕出来,陆婉看着她都忍不住笑:“看吧,这下你得横着进医院了。”
肖玲却还是苦着脸,望着已经走到停车场的唐毅很是哀怨地叹气:“虽然吃了这么多,可还是不够本,亏大了这回,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么,凭什么给他敲诈得这么厉害?”
陆婉也有点心疼,她还从来没请过这么贵的客呢!实在很想回她一句色令智昏,本来嘛,任凭唐毅舌粲莲花威逼利诱她都不为所动,可肖玲不知道怎么的,让他三句话一说就屁颠屁颠跑过来跟她宣布要请客道歉,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却终只是笑笑,还没说话,抬起头那边厢肖玲仍是看着唐毅远去的方向,待嫁女孩心里的小九九,陆婉看得分明,很想劝她放弃,转念想想又何必?各人自扫门前雪,再者她对唐毅又能了解多少?如今的世道,眼睛都变得善骗,他是好是坏,又怎是才见过他数次的她能断定得了的?
回到医院,护士说6号特护房病人在找。
6号特护房病人,便是唐糖。大出血的她还很虚弱,因着算是高龄产子,恢复也见得比别人更慢。此时看见陆婉进去有气没力地央求:“医生,我想看看宝宝行不?”
为人母亲迫不及待的心情,她能理解,却还是不得不摆明立场:“抱歉,现在不行,等你身体恢复了些我们会做安排。”
“就看一眼也不行?”
“怎么看呢,难不成我们抬着单架送你进去?”陆婉笑着俯身为她揶了揶被角,“虽然早产,但宝宝很好,这点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就行。”
唐糖闻言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地看着她。
到最后陆婉还是扭不过她的要求去保育室用手机拍了孩子的照片,温室里睡着的孩子,安宁平静,粉红的小脸像刚蜕的一层新皮,嫩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她附合着唐糖啧啧称赞,偏有不识相的人,凑近来拿过手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然后猛不丁地蹦出一句:“怎么这么像个小老头啊?还带发育不良的。”
陆婉失笑,唐糖很是郁闷的横了弟弟一眼:“就你没欣赏水平,人那叫蜕变的开始。”
“蝶变可比他漂亮多了……我未来的小外甥不会就长这个样子吧?一点我这舅舅英俊潇洒风流倜倘的格可都没沾到啊,该怎么娶老婆呢?”
他倒是操心得够远。
唐糖很没有好气地顶他:“沾你就完了,学你样年纪轻轻离几次婚我铁定吐血早亡。”
唐毅皱眉不依:“姐你咋能这样自爆家丑捏?”边说边作势要来捂住陆婉的耳朵,“这话非礼勿听啊非礼勿听。”
她倒不是真的想听,只是人家说了也就顺便听过,后来唐糖还屡屡拿这事来感叹:“我们家,我做再正常的事都属离经叛道,而我那个宝贝弟弟,做再多离经叛道的事,在他们眼里都属于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生了孩子,唐氏夫妇谁也没来看过一眼。她像习已为常似的,积极地复健,乐观地生活,一个人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后来,陆婉才从别人那里辗转听来,她是未婚先孕,因着还搞不清孩子父亲是谁,所以原本就和家里关系恶劣的她最后被扫地出门。
唐糖很健谈,言语犀利幽默,敢作敢为的性格让她看上去有几分泼辣,陆婉倒很喜欢同她聊天,有时候看她实在过得辛苦,,转了晚班后有时间就会褒些汤带过去给她。有一次不知道是谁说给贾秀芬听了,打电话来七里八拐地问了许多最后才扯到这上面:“听说,你最近常带汤外出?”
她觉得好笑,嗯了一声应道:“唐糖生了儿子,虽有保姆,可做的总不合她胃口,我就帮着褒了几次。”
“哦,做得好,唐家两姐弟关系素来亲善,指不定我们家的事通过她还能柳暗花明。她住哪号病房?得空我也去看看她。”
果然是生意人,什么付出都想着有所回报,陆婉苦笑着摇摇头,也并没多往心里头去。只是自此就和唐糖混得熟了,出院后常差使唐毅送吃的过的,科室里见者有份,偏他还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张巧嘴哄得从上到下莫不开怀,所以倒成了熟客,三天两头地跑到她们科室来胡吹海侃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