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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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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一种力量在身体里缓慢的蔓延。

像是一股寒泉,缓缓的渗向灵魂深处,一点一滴的吞噬着他的意志。他竭力抵抗着身体中那越来越浓重的黑暗,昏蒙的意识里却闪过紫发少女决绝的身影。

光芒四射的长剑,狠辣凌厉的斩向惊慌逃散的人群,不带半分犹豫。飞扬的血雾里她的嘴唇轻启,声音飘渺的如同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

琥珀…

琥珀…我…曾是为了守护人世而生的呢……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那样的悲伤?

就像是在严霜下凋零的最后一朵紫罗兰。疼痛而不甘的挣扎过,却还是屈服于寒冷。

“不…不要……”少年在昏迷中呓语。

不要杀人,璃姐姐。

他们说四魂是嗜血的妖玉。

他们说四魂是世间一切战乱的根源。

他不相信。

那总是在危难时挡在他身前的纤细身影,曾让他几乎以为是战无不胜的女神。

明明有着和人类一样平凡美好的心。

明明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着和平。

为什么,这样强大的你,这样渴求光明的你,却敌不过黑暗的征服?

凌乱的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向他伸出手,说:琥珀,抓住!

她望着提水而来的他,眼神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喜和寂寞。

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饭团,雀跃着向他招手:琥珀,要不要尝尝?

她坐在人见城大殿的屋檐上,长久的凝望着天空。

她在漫天大雪中举起双手一圈圈旋转着起舞,仿佛展开翅膀的白色鸟儿。

…………

琥珀,是宝石的名字呢。

她微笑着说。那一刻少女清丽的容颜,比五月的阳光还要明媚。

但他知道,从未如此清晰的知道。

知道即将到来的分离,永远的分离。

那个眼眸中闪耀着星辰般光芒的少女,冲他温柔的笑笑,然后转身,义无返顾的走进身后无边的黑暗,就像她曾留给他的每一个背影,寂寞而坚决。

而他终于泪流满面,在她消失的瞬间,轻轻唤一声:

“姐姐……”

“姐姐在这里!琥珀,姐姐再也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了!”

眼看着面前弟弟惨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听到他不停的唤着姐姐,珊瑚的心都要碎了。然而此刻,她只有握紧了拳头,睁大了一双被仇恨烧红的眼睛。

“奈落…四魂之玉……我不会放过你们!”

“真可怕…城里的人都死了吗…”

七宝在弥勒肩上吓的闭上了眼睛。法师望着足足上百具还保持着挣扎姿势的尸体,一向玩世不恭的脸色终于变的沉重。

“混…混蛋……”见惯了杀场血腥的犬夜叉也禁不住愣在原地,被眼前惨烈的景象震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浦松,东国北方最繁华的城池,一夜之间变成了地狱。此刻正是清晨,深秋亮晃晃的阳光照耀着沉寂的废墟,更显得眼前的屠场惊心动魄。余烬未熄的房屋残骸旁,人类的尸体和妖鸟的尸体层层叠叠,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发黑。强烈的血腥和尸臭引来大群乌鸦和食尸的鹫鸟,尖叫着盘旋在碧蓝的空中,已经有嘴急的冲下来享用美餐了。

“喂,你们几个,不要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犬妖少年忽的大喝一声,几步跃向远处一道尚未坍塌的矮墙,墙后顿时响起几声恐怖的尖叫。

“妖怪!妖怪啊!”

“犬夜叉,你这样会吓坏他们的。”

弥勒责怪的说着,走过去拨开少年的刀。看到他手中的禅杖,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才战战兢兢的从墙后钻了出来,痛哭着跪倒在地。

“法师大人,请救救我们!”

“我全家人都被杀了!”

“那些妖怪,真是太残忍了!”

“真是罪过……你们受到了妖鸟的攻击?”法师温和的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感到那苍老的身躯一阵阵剧烈的颤抖。

“妖鸟!有上千只的妖鸟!还有紫色头发的女妖!”

“对对,就是那个女妖,杀了我的全家!”

“之前还以为她是逃难来的,十七八岁的模样,还带着个男孩,说是她弟弟。”

“早知道是妖怪的话就根本不会让他们进城了!”

人们愤愤的咒骂着,其间却忽然响起一个小女孩怯怯的声音:

“可是…可是她保护过我们,还帮我们抵抗妖鸟……”

“小孩子懂什么!闭嘴!”

“那是妖怪的阴谋!他们是一伙的!”

听着幸存者杂七杂八的议论,弥勒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几分,一旁的少年这次看来是气急了,嘴里狠狠的喊道:“又是她!可恶的四魂!这次一定要让她好好尝尝铁碎牙的滋味!”

苦笑着摇摇头,法师走到昏迷不醒的琥珀身旁。少年满头满脸的血污,几乎奄奄一息,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暗淡的黑气。

“戈薇,琥珀的情况怎么样?”

少女沮丧的望着低声哭泣的珊瑚,叹了口气:“还活着。但四魂碎片的污染非常严重……”

“必须马上进行净化,否则他会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沉着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戈薇的犹豫。她愕然的抬起头望着来人,话还未出口,一个更加惊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桔梗……你,你怎么来了这里?”

犬妖少年的反应,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激动。

“我感觉到北方有巨大的妖气,魔刀血狱森罗很可能已经回到了奈落手中。”

“血…血狱……?”

白衣红裙的巫女俯下身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年,微微皱起眉。

“你们马上去追奈落,希望还来得及借助青鸾血镜进入异界,阻止四魂之玉揭开第二道魔族封印。这个孩子就交给我吧。”

******************

对于那位名震西国的王,我心中一直怀着奇特的敬重,而这种敬重不仅仅源自那些流传世间多年的关于他的辉煌往事。当我还作为一颗石头流落于千壁山形形□的妖怪部族中的时候,就曾听闻西国有一位英明勇武的帝王,战功卓著,在短短百年间就平息了西国持续长达上千年的妖族混战。可贵的是,他一反妖魔嗜杀成性的恶习,也明令禁止属下们滥杀无辜的人类。而他与人类公主育有一子的逸事,更是在妖怪们中传为奇谈。

而如今当我真正来到这英雄的墓地,面对他屹立不倒的尸骨,想到的却是那一对拥有着同样的银发金眸的兄弟,传承了他的宝刀,秉性却大相径庭,更似乎谈不上什么手足情谊。想起犬夜叉倔强的面容,眉目里依稀有着那个人类女子清秀绝伦的轮廓,我暗自苦笑。不论是人是妖,男人都是这么自私的生物,□爱后一走了之,只留下一把刀,却不管那柔弱的女人日后要承受怎样的欺凌践踏,儿子顶着个“半妖”的名头要如何在这险恶的乱世生存下去。妖怪终究是妖怪,骨子里的冷漠是改不了的。

呵,不知是怎样无畏的女子,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妖魔。无论结局怎样悲哀,他和她,也曾经有过幸福的过往吧。

我想的出神,直到黑曜用嘴拽了拽我的衣袖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抬起头来,四周是漆黑的象被火烧过一样的岩壁,若不是妖气如此强烈,真难以想象西妖之王尸骨背后的万丈深渊里,藏着这样一处隐秘的封印之地。而那巨大的尸骨,正像是一座墓碑,在这世界的尽头,沉默的镇守着千年来人世间最大的秘密。

眼前是一扇石门,逾十几人高,上面雕刻的满满的都是线条怪异的上古文字,无非是些警告后世的铭文。门的正中,嵌着一块光滑如镜的半透明方石,石头上方悬着一只狰狞的兽头,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我微微一笑,右手的长剑直直的对准了那只兽首,纵身一跃而起。

铿的一声巨响,诛黯上传来一股霸道的大力,剑被这突兀出现的大力一撞,竟然偏了去向,我在空中转了个身,还没等到落地,那道雪白的光便再一次奔袭而来。

快,非常快,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迅捷凌厉的杀气暴风般袭来,割的人脸上生疼。诛黯的尖啸声中我忍不住微笑,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与人一战了。

电光石火间,两柄长剑已缠斗在一处,牢牢的抵住彼此,迸射的强光照亮了漆黑的洞穴。隔着两道光芒,我望着他妖娆亮烈的金眸,那里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寂静,看不出悲喜。

我轻笑着摇摇头:“杀生丸大人,怎么来的这么迟?”

他沉默,剑上的力量却加大了一倍,我猛的撤了剑,借力一跃,落在了石门兽首旁一块突起的岩石上。

“怕我设陷阱骗您么?放心,我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因为根本没那个必要。”

他眼中的光闪了闪,虽然只有一线极细微的犹疑,我还是捕捉到了。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反手抽出腰间的天生牙,对准门前的空气轻轻一挑。立刻,一片血红的光芒就象熔岩般激射而出,竟迫的这未来的西妖之王退后数步。

“神族结界?”他低声喃喃,不愧是以冷静著称的杀生丸,抬起头看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却比刚才还要沉着几分,“你想怎样?”

我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用手抚摩着冰凉的石门,片刻才慢声说道:

“这本来就是神族封魔之地,我这个族长再不济,也可以自由的出入,但您不同,杀生丸大人。其实要想开启这封魔之印,也是简单的很,只要斩下这镇门兽的头,血就会自然流到下面的石镜上,解封的咒语就会浮现其上,当然,那是我们神族的文字,杀生丸大人恐怕是不懂的。”

“很遗憾,作为纯血的妖魔,您在此无法占有任何优势。”

我不能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骄傲,而我却想小小的践踏一下他的骄傲。

洞里不知何时起了风,莫名的打着旋,吹起了面前男人满头银白的长发,长发下那双沉静的眼睛,依旧波澜不惊。

“你在威胁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那张线条美好的面容上高傲不减,却不是狂妄。狂妄只属于那个千万年来视天地神灵如无物的黑发妖魔。

真是个俊美的男人呵。我心中叹道。如果奈落是暗夜里泛滥流转吞噬万物的地狱妖火,那么杀生丸便是苍天白日下击在万仞雪峰之顶的一道闪电,高洁的不像这世上的生灵。

只是,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注定会让女人伤心吧。

想起神乐娇媚的脸,我有些隐隐的心痛。

“音璃只是想和杀生丸大人赌一场。”

我从石头上跃下,坦然的站在他面前只有几步的地方。

“你我全力一战,如果我赢了,我自然会完成我此行的任务;如果我输了,任凭大人处置。”

他盯着我,目光锐利的像是要穿透我的灵魂,我知道他是怀疑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劣势下,我这样一个可疑的对手又开出了不合常理的条件。

我轻松的笑了笑:“我知道这不大公平,但如果您担心父亲的坟墓被毁,只能答应我的条件。”

身边的旋风越发强劲,我敏锐的察觉到风里流动的妖气正迅速合为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神无的镜中我见过这样的时刻,这是杀生丸的独创奥义“苍龙破”的完美前奏。

眼前的男人的身影忽的模糊了,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狂烈的剑气向我笼罩下来。碧蓝的光芒在瞬间集合成龙态,张开了血盆大口,刹那间几百道凌厉的剑光暴雨般落下。

耳边一片金铁交鸣,一瞬间几百招已过,时间却似乎变的缓慢如结冰的河流,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我轻声问:“现在的音璃,可有资格做您的对手?”

本来不指望他回答,没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居然沉声道:“你当真是神族人?”

“我倒希望我不是。”躲过他一记险招,我再次逼了上去,“如果不是,可以免去很多烦恼。”

“既然身为族长,为什么要自解封魔之印?”他轻灵的闪过我的攻击。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没有为什么,只有不得已。就象杀生丸大人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却依然会赶来守护父亲的陵寝一样。”

他眼中有危险的寒芒闪过,剑势又凌厉了几分,“你认定我会来?”

“当然。因为您视父亲的荣耀高于一切。”我狡黠的笑笑,将他的攻势一一化解。

杀生丸不屑的嗤了一声,“卑鄙是奈落一贯的风格。”

剑气撞在一起,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我和他各自退了几步,辐射出的能量在空气中劈劈啪啪的擦出无数绚丽的火花。

我站定,笑容有些苦涩,“您错了,在这里独自与您一战,是音璃自己的决定,与奈落无关。”

他安静的垂下手中的剑,“为什么?”

我正要回答,忽然间,异常的感觉电流般滚过全身。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力和眩晕逼的我晃了晃,若不是及时用剑撑住身体,我几乎要跪倒在地。

为什么?

这无力的感觉…是有什么力量在强行侵入我的身体。

如此纯粹的灵力……好熟悉。

我努力稳住身体,不让敌人看出我的虚脱。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不妥,身后传来低沉的咆哮,我死死盯着杀生丸的眼睛,头也不回的呵斥道:“黑曜退下!”

妖兽困惑的呜咽着伏在地上,可能因为我从未这样严厉的斥责过它。

“这是我和杀生丸大人两个人的战斗,一对一。”我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响亮如常,“我们和某些人不一样,以多欺少是懦夫的作为!”

我对面的男人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竟点头道:“说的好。”

话音未落,白色的闪电再次携风而至,与我纠缠在一起。

记不起是第几次举剑的时候,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一次,连意识也有些轻微的恍惚。

——姐姐……

哀伤柔和的女声与凄厉的孩童的哭喊重叠在一起,我眼前笼上了一片白光。

——请停止……

废墟,鲜血,女孩绝望的脸,拼命想要抓住我的小手。

淡月,是你……想要阻止我吗?

不由得苦笑。竟然在这种时候被遏制了力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正想着,突然全身一震。

我缓缓低下头,看到天生牙闪耀着碧蓝华光的刀身,它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尖端贯穿了我的身体。不觉得疼痛,只是冷,一些淡紫色半透明的液体从伤口渗出,没想到我的血,竟还是这样干净的。

……结束了吗?

他,果然是很强。我轻笑,垂下了手中的剑。

“你怎么了?”

男人清冷无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近的让我措手不及。

“有人在动用斗神族的力量强行净化四魂碎片。”我安静的说,“抱歉,杀生丸大人,音璃无法再战了。我认输。”

他秀丽的眉尖轻轻抽动了一下,哼道:“无聊。”

那表情就像是个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失望。想不到强大的西妖王子会露出这种表情,我一时忘记了身上的伤,费力的喘了口气,轻笑道:

“杀生丸大人……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呢!可惜,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会把女人当作牺牲品……您打算怎样处置音璃呢?”

他金子般璀璨的双眸倨傲的审视着我,却没了之前打量猎物的轻蔑,我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些许惊讶,些许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丝悲悯。

而后他再次开口,“这里的事,是你要神乐说出去的?”

我只是低笑,“杀生丸大人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了。”

他面无表情,只是淡然道:“为什么?”

“我说过,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没有为什么,只有不得已。”我抬起头,平静的望着漆黑的洞顶,“我无法阻止的事情,总要有人来阻止……您在等什么?动手吧。”

银发男人的目光冰冷的停驻在我脸上,片刻,体内那道冰冷的剑气猛的抽离,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痛的我低吟了一声,身体几乎弯成了弓形。

勉力抬头,只看到一个洁白的背影,如他来的时候那样,沉默而稳健的,渐行渐远。

“他…可真是骄傲到极点呢……”我倚在黑曜身上,疲倦的闭上眼睛,“不知道,他会如何应付血狱森罗呢?”

然而,这次连通两个世界带来的后果,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当黑曜载着我跃出山洞的时候,整座岩壁剧烈的震颤了一下,我被震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几乎以为是封印松动了。但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是地狱吗?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死亡的颜色。大地的深处,喷出了漆黑的烈炎。伴着那熊熊的魔火,无数死灵尖叫着倾泻而出,天光暗淡了,头顶的天空混沌一片,骇人的咆哮响彻天地。大地上似乎滚过无数闷雷,一道又一道蛇行的裂隙赫然蜿蜒其上,而从那迸裂的岩石深处,更多的黑暗争先恐后的挣脱了束缚,而天空中青鸾血镜造成的通路,正好成了它们涌向人世的大门,此刻那里黑茫茫一片,不知道有多少恶灵趁乱去了人界。

黑曜不得不小心的绕开大地上越来越多的裂隙和喷薄而出的黑炎,炎猊的敏捷在此刻得到了最大的体现。它在凸起的岩石间轻灵的跃过,我伏在它的背上,身体由于失血而无力,但意识却还清晰无比。

费尽心机,还是铸成了大错。我低估了血狱森罗复苏后的妖力,本想着比起千年以前,它的力量恐怕只余下十之一二,可没想到的是,这么一点剩余的力量,已经足够把这个脆弱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因为它的主人,是世上最可怖的妖魔么?

我终于感到了恐惧。

东方的天空,漆黑与雪白的光纠缠在一起,看样子杀生丸已与奈落斗了多时。剑光飞舞,绚烂的像是空中开了一朵星光做的花朵,却散发出令人战栗的暴烈杀气,因为久经战阵,我对杀戮的戾气格外敏感。乍一进入能量辐射的范围,立刻觉得整个世界像是下了大雪,冰寒刺骨。

一弧狭长的血红光芒闪耀着,看上去像是天空裂开了触目惊心的伤口。随着那一刃殷红以极快的速度虚划过大地,我听到地狱的大门缓缓开启的声音。

这样的景象,记忆里只有过一次。那魔刀收割了无数神族士兵的生命,我本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到血狱森罗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对。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想要活下去,但我并不想践踏在千万尸骨之上。那样的罪孽,本来已经罪孽深重的我,无法再承受。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阻止?

我六神无主的惊惶四顾,不经意间瞥见一抹光亮。

极微弱的光,却在这浓重的黑暗里,令人不由自主的振奋起来。

待到那光芒近前,我却愣住了,一个小的可怜的结界里,几个人影在苦苦的支撑。我的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黑曜的毛,这些笨蛋,即使几千年后血狱森罗的力量已经大减,把他们化为灰尘应该还是很容易的事情。连众神也惧怕的上古魔刀,他们这些血肉之躯的凡人,竟然直面抗拒它的力量?

近了,又近了一些。我逐渐看清那光罩中,一个娇小的身影高高的擎着弓,少女的黑发飞扬在狂风里,全身都在发出珍珠色的美丽光华。

是她?

日暮戈薇,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女,就是她的力量,竟然能在肆虐的黑暗中抵抗血狱森罗的侵蚀,庇护着她身后的伙伴。

只要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人就会变的强大。当我舍弃属于我的责任的时候,她已在不知不觉中担负起她的职责。

这眼中闪耀着星辰之光的少女,或许真的能为这世界带来希望吧。

我的嘴角浮上一丝自嘲。数千年前,也曾有个少女怀着那样强烈的愿望,想要守护她的族人与亲人。只不过,一切都成了命运的巨大转轮下散落的尘埃。

忽然之间,日暮戈薇身边那银发的犬妖少年倔强的抬起头望着我,嘴里似乎喊着什么。犬夜叉这家伙一向冲动卤莽,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劲敌。我无暇顾及他,心里只想着怎样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封锁住血镜阻止死灵散逸到人世。

黑曜跃过一道由于地表开裂而形成的悬崖时,我听到身后传来半妖少年嘶哑的吼声,愤怒和仇恨让他的声音蒙上了血肉撕裂的绝望感,于是那句话携着凌厉的杀气,永远的刻印在了我的心中:

“金刚枪破!!!”

我惊愕的回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而且是这样孤注一掷的全力攻击。

成千上万闪闪发光的金刚石枪顷刻间逼至眼前,快的让人难以相信,而我的右手甚至无力到举不起剑。刚经过与杀生丸的一场厮杀,我和我的剑,都没有任何应战的准备。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世界倒转。

扑。

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轻微,但我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我生命里永远的消失了。

急速的下坠中,一些温暖的液体雨水般流过我的脸我的全身,强烈的浓腥顿时包围了我。眼前铺展开无边无际的深红,只有这一种颜色,仿佛这个世界一下子变的简单干净了。

这是……什么?

就在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我身体猛的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拉起。眼前恢复了光明,只是我看到的,是噩梦般的景象。

下面是妖炎升腾的渊薮,黑曜咬着我胸前的衣襟,四只带血的利爪死死的扒住岩石,身体正努力的向上爬去。

如果,那还可以称为身体的话。

七八根粗长的菱形晶体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扎穿了炎猊的身体,露出的部分早被鲜血染的通红,尖端刺目的挑着内脏的碎片。随着粗重的喘息,大股大股的血泉顺着它的嘴角喷溅到我的脸上,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睛,依旧清澈若水,甚至,是安详而骄傲的。

如同我们第一次的相逢,对生命怀着无比强烈的渴望,却在死亡面前骄傲的昂起头。那是黑曜,我的黑曜。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多滚烫的血流进了我嘴里,呛的我无法呼吸。其实我很想叫它的名字,就像每个寂寞的夜晚,我在黑暗中唤着它的名字,把脸埋在它温暖的皮毛里。

是多么的温暖。它的皮毛和它的眼睛。

黑曜喉咙中传出一声短促的低吼,使出了全部力气腾的跃起,我眼前豁然一亮,竟被它推上了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岩石。而它前爪扒着崖边,庞大的身体忽然变的软绵绵的,头也无力的耷拉下去,只有那双眼睛,闪闪的望着我,明亮的仿佛天边的晚霞,始终也没有熄灭。

“黑曜…坚持住……我…我马上来救你……”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疯狂的伸出双手去够去抓去抱,想阻止它被深渊吞没。

说好了,要一起等到战争结束的那天。

明明说好了的……

怎么可以……

可它却依旧向着深渊里滑落了下去,那些温暖尚存的毛发从我的手指间沙一般的流走,只留下粘腻班驳的血痕。

“不…黑曜…不要……”

怎么可以……

那两点紫色的光芒离我越来越遥远,最终消失在裂隙里涌上来的滚滚黑雾里。

抓不住。

抓不住。

我伏在崖边,手臂僵硬的伸向它消失的方向,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可以…这一定是假的……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活下去……

怎么可以…黑曜……

“黑曜!!!”

“音璃!”

日暮戈薇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方才她全力维持净化结界,精神几乎处于完全集中的状态,丝毫没有注意犬夜叉的攻击去向了哪里。此刻听到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叫,她觫的一凛,扭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崖边一抹白影失控的扑出了悬崖,也向着那黑炎翻滚的深渊里坠落下去。

心中一紧,接着是担心。她从未想过那清冷孤高的玉之精灵会有这样悲伤绝望的一刻,那种失去伙伴的疼痛,原来不仅仅属于脆弱的人类。

“犬夜叉,你干什么啊?!”

被少女气愤的喊声吓了一跳,半妖少年愕然的瞪着她,半天才憋出一句:“打敌人啊…戈薇,你干吗发那么大火?”

一句“敌人”唤回了戈薇的理智,女孩冷静下来,但还是喃喃着:“音璃根本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她身上连杀气都没有啊…这样不公平……”

“戈薇你糊涂了么?那是敌人,是邪恶的四魂之玉啊!“珊瑚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奈落什么时候对我们讲过公平?!浦松城的人是谁杀的?!琥珀…琥珀又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意识到伤了珊瑚的心,戈薇歉意的望着悲愤难平的女除妖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

为什么…悲伤和绝望背后,只能感觉到更加浓重的黑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弥勒忽然开口道:“我认为犬夜叉做的很对。”

“你们看。”法师手中的锡杖指向空中。众人发现,虽然还是邪气弥漫,但那冲天的妖气已经散去,黑雾变的淡薄,甚至可以看到颜色灰白的天空。然而那空中,哪里还有激战的两大妖魔。

“四魂遇险,奈落中止了与杀生丸的战斗,妖力也收敛了不少。看来他还是不舍得让四魂被地狱之炎熔化,赶着去救他的玉了。”

“那个女人…牵制着奈落吗?”珊瑚突然问道。

弥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我想是因为四魂还有利用的价值吧,毕竟奈落的力量无法回复到千年以前的程度,而除却血狱森罗,昔日的斗神族长则是他手中的另一把利剑。只要四魂对他效忠,奈落几乎可以无所顾忌。”

“嘁,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既然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杀掉就是了。”

“你错了,犬夜叉。”法师笑了,飘拂而过的淡薄黑气让他的笑容有些诡异的意味,“从奈落手中夺走属于他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往往属于他的,最后都会自动的背弃他。”他顿了顿,又说,“依我看,那一天已经不远。”

杀生丸冷眼看着从裂隙里浮出的黑色光球,光球上跳跃着妖异的血红光芒,里面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少女,看到对手,他线条优美的唇边扯出一抹轻蔑的浅笑,然而那双眼睛,却发出血钻般妖媚而凌厉的光,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即使死死压制住体内撕裂猎物的冲动,却还是从眼神中流露出对鲜血极度的饥渴。

“今天到此为止了,杀生丸。这笔帐,我奈落改日必定如数奉还。”

一字一顿的说完这句话,黑发的妖魔就旁若无人的从他身边走过。看到他背后那道纵跨整个背部的恐怖伤口,西妖王子俊秀的眉锋微微抽搐了一下。方才两人即将战至颠峰时,突然下方传来少女凄厉的哭喊,几乎同时,奈落恣肆凛冽的妖气以惊人的速度收敛,整个人如一袭黑色风暴匆匆扑向地面,甚至不惜将整个背后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刚刚那一刀,杀生丸自信足以将一只高等的妖怪斩成两截。但奈落硬生生用身体接下了他的刀,只留下了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此刻那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的愈合,不到十步的时间,就从血肉纠结的一团变成了泛着蜜色光泽的结实肌肉,不一会,连背后的铠甲都完好如初。看来妖力大涨后的奈落,平日那怪物般可怕的再生能力又增强了许多。

如果战下去,究竟谁会赢呢?

想到这个问题,杀生丸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剑柄。

“喂,杀生丸你这个混蛋,发什么呆啊!怎么不拦住奈落?!”

扬起头,他侧目冷冷的瞥了一眼向他跑来的气急败坏的红衣少年,哼了声:“蠢货。”

“你说什么!”犬夜叉勃然大怒,呼的抽出了铁碎牙。

眼看这对冤家兄弟又要起争执,弥勒赶忙走上前按住犬夜叉握刀的手,边和颜悦色的对杀生丸笑了笑:“并不是我们冲动,实在是杀生丸大人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战胜奈落的机会。四魂已经受伤,力量大减,其实只要杀生丸大人与我们合力,今天也许就能在这里铲除奈落也说不定。”

杀生丸并不言语,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几人一眼,反手将天生牙插回腰间,转身离去。

“杀生丸,别再逞能了!”

丝毫不理会他的冷淡,弥勒大胆的叫道:

“以奈落现在的力量,即使是你杀生丸大人,要想独自打败他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如与我们联手吧!”

那个洁白的背影停住了脚步,清冷的目光从几个人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脸愤愤之色的弟弟脸上。

“以多欺少是懦夫的作为。”

淡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耳边似乎也回荡起那少女清越倔强的声音。奈落的身边,竟然有着这样勇毅的战士,这样磊落的女子。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若论武者之道,你还不如那个女人。犬夜叉,你令父亲蒙羞。”

半妖少年咬紧了牙,双手紧攥成拳,眼睁睁看着杀生丸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一阵薄雾里,却最终无力的垂下头去。

“可恶……”

******************

“喂,神乐,那女人怎么样了?不会真的死掉吧?”

“谁知道呢。”妖娆的女子瞥了眼坐在树上的白衣孩子,“流了那么多血,如果是人类的话恐怕早死了。不过四魂这种奇怪的东西,谁知道会怎样呢。”

白童子手支着下巴,眼睛望向远处紧闭的木门,清秀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与外表不相称的残酷微笑:

“已经两天了啊……如果她死了,奈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真想看看啊……”

后来听神乐说,那天奈落把我带回去时的情景,让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彻骨的恐惧,是的,恐惧。就连心脏被那妖怪捏在手里的时刻,她都没有那样的害怕过。

她说她从没见过奈落那么狰狞的样子。事实上,那妖怪就算是杀人的时候,也是慵懒而悠闲的,仿佛人世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游戏而已。但那天,当那满身鲜血的黑发男人出现在她和白童子面前时,她明明白白的看见,连最狂妄的白童子,都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因为那男人的眼神,是地狱里的恶鬼才会有的嗜血与疯狂。

“那样子,就好象如果你死了,他就要把整个世界撕成碎片一样。”神乐心有余悸的对我说。

她说的,我并不相信。我一直觉得,奈落的目光永远是安静而淡漠的,他不会疯狂,只会兴奋,他兴奋的时候,眼睛里就会燃起两团妖冶的魔火。而能够让他兴奋的,可能是场有趣的游戏,可能是个绝顶的劲敌,反正,不会是我。

我坚持这个想法,因为那天清晨我睁开眼睛时,看到那双暗红的眸子沉静的注视着我的脸,随着视野逐渐清晰的,还有他一贯的浅浅笑容。

“璃,早上好。”他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轻快的让我惊讶。

我想要坐起身,他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别动,虽然用妖力愈合了伤口,但乱动的话可能会裂开。”

身体里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举起一只手,微微用力,几道黯淡的黑气凝聚在皮肤下,相比之下我的手显得很白,白的近乎透明,我几乎觉得可以透过它看到后面的窗楞。

我偏过头注视着窗口,那里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丝丝的凉风裹着花草清香渗进屋子,缝隙里的天空是湖水般清澈的蓝,在那碧蓝的背景下,隐约可见缀满苍绿叶子的树冠的一部分,淡金的阳光纱一样的笼在上面,让那些叶子上像是有飘渺的灵魂在歌唱。

初秋的好天气。原来我还在人世,并不在地狱里。

“我睡了很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

奈落看着我,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让他煞费心血的艺术品。“今天是第三天,”他轻叹一声,“璃,知道么,那一刀差一点把你的心挖出来。”

“那倒是一了百了。”我无谓的笑,可是看他半垂着头,乌黑的发下苍白的脸,心中轻轻一抽,“为什么要救我?对于现在的奈落来说,四魂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吧。”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璃,你在怨恨我吗?”

我扭头避开他的目光,淡淡的说:“我怎么敢。”

下一刻下颌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他生硬的扳过我的脸。有些慌乱的视线里,那双血光盎然的眸子带来了森然的压迫感。

他慢慢伏下身子,蛇一样卷曲妖娆的黑发散落在我脸上。于是深夜的气息包围了我,甚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在恨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吧。想想你那些愚蠢的小阴谋。”

他血色的瞳孔里清楚的映出我脸上瞬间的惊恐,而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

“一点也没有变呵…你的眼神…”冰冷修长的手指游移在我的脸上,难以置信的温柔,“痛苦。挣扎在光与暗之间,很痛苦,却不肯放弃。西泠,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这样残忍的对待自己?”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倏忽之间,眼前模糊一片。

“只是,你总想给他人留一条生路,人家却未必想要你活。”

他的声音低沉的在我耳边盘桓,如同解不开的咒语,“有些东西是那么脆弱,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过去,和现在,都一样……”

突然觉得窒息,心里某个地方,疼的像要裂开。

不行…不能在他面前……

“别那样看着我,奈落!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抬起头对他喊,我的声音尖利的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你……给我出去!”

有那么一秒钟,他的瞳孔缩小成危险的一点。我闭上眼睛,等着他的暴怒降临在我头上。

然而并没等到预想中的惩罚。停在我脸颊上的冰冷的手,轻轻的,抽离了。

脚步声从我床边远去,在门口稍微停了片刻,我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再也无法压抑,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破碎,崩溃。被埋葬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我失去了它。无可挽回的失去了它。

秋风飞舞的林中,我对它说:黑曜,我们回家。

于是那骄傲的黑色妖兽,将它一生的忠诚乃至整个生命献给了我。

那样的一种相遇,这样的一种结局。

我们,究竟是谁拯救了谁。

从来不知道我是有那么多泪水可流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着了。

梦里是飘落着漫天大雪的人见城,正如那个冬天,空旷的主殿前,我,黑曜,和琥珀嬉闹着跑过松软的雪地。我被妖兽按倒在雪堆里,它亲昵的舔着我的脸,而我则大笑着尖叫:“黑曜,坏黑曜!”

可是雪越下越大,渐渐的,我连它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睛也看不到了,只余下脸上冰冷的触感,冰冷的绝望。

猛然睁开眼睛,风雪停止了呼啸。我还在那个安静的小屋里,只是窗外夜色深沉,屋子里亮起了橙色的温暖灯光。

逆着摇曳的光,男人线条坚毅的侧脸湮没在阴影里。我的头枕在他膝上,他的手停在我发间,眼睛出神的望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我的目光,他唇角微微上扬,却不言语。我眨了眨眼,把头更深的埋进柔软的丝绸里,轻声说:“妖怪,我很傻,是不是?”

他不说话。而我亦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

“黑曜它只是个妖怪,连说话都不能的妖兽,在别人眼里,只是个残暴的怪物。”

“可是黑曜,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快乐的时候,痛苦的时候,都是黑曜陪伴着我。”

“好多的秘密,我只说给它听。它虽然不会说话,可什么都明白。”

“其实黑曜它,一直在努力的克制自己。”

“妖兽是要吃活人的。可我不许它吃活人,只允许它吃尸体。”

“好几次黑曜都很想去吃人,可因为我不让,它就一直忍着,一直吃尸体……”

“所以黑曜和我在一起以后,几乎很少再伤害人类。”

“可那些人还是要杀它,要杀我们。”

“妖怪,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翻过身,直视着奈落的眼睛。黑暗里他殷红的眸子像是火焰,不动声色的将我最后的理智焚烧成灰烬。

“他们为什么要杀它?它没有做过坏事啊!”

失控的哭喊出声,不顾他目光中的制止,我奋力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握紧,“我只是想…我当时只是想关闭青鸾血镜,阻止那些恶灵到人界去…都怪我,如果我早一点发觉那只狗要攻击我们,黑曜就不会死!奈落,是我害死黑曜的!是我害死它的!我只想着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想着我自己……”

话的尾音沉没在窒息般的颤抖中,但我的双眼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干涩的生疼。

疼的像要流出血来,热的像要喷出火来。

寂静持续了许久,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衣服摩擦声。

他双手环过我腰间,将我整个人揽入他怀中,仿佛要把我融进无边的黑暗里。

就那么拥着我,静默片刻,他的声音淡淡的响起:“璃,这怎么能怪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我木然的盯着前方跳动的烛火,全身似乎也被点燃了。

“我要杀了那只狗,奈落,我要把他们一个不留的全杀掉!”

“我要让他们知道,黑曜的命,需要他们数百倍的偿还!”

身后的妖魔仿佛微微一怔,随即话音里带上了温柔宠溺的笑意。

“呵,随你。璃,只要你开心就好。”

燃烧。不知是被他,还是被什么燃烧,灵魂深处一些潜藏的东西,像雨后的荒草似的开始了蔓延。

我必须释放,这从内到外被焚烧的感觉,撕心裂肺。

于是我回过头,双手狠狠的捧住他的脸,近乎疯狂的将嘴唇迎了上去。很热,他的呼吸,他的眼睛,热的像是地狱里的魔火。但这是我需要的温暖,即使代价是被他燃烧,灰飞烟灭。

而我只听到妖魔满足的叹息,在他进入我身体的一刻。

“璃,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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