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1 / 1)
当风炎得到太傅的批准,从骑射场里出来的时候,暮云已经在凤后那里呆了有两个时辰了。
心不在焉的闲晃着步子往凤翔宫走去的风炎,此刻满脑子还在不断的思考着刚才太傅对自己排出的阵形提出的那几点建议。
晃晃悠悠的经过御花园入口,风炎突然想起,上次她随手从这里摘来捎给流月的几枝桃花,听流月说后来被绿衣要了去,插在了凤后的重烟阁里,凤后见了很是欢喜。
凤后爱桃,这在皇宫里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对于东夏那有些偏冷的环境来说,桃树可以说的极为难以养活。因此,除了这御花园南边,阳光较为充足的地方尚还有一大片的桃林外,其余在宫中的各处都极难以觅到桃花的踪迹。几年前,女皇也曾为了爱人,花了大价钱在南凉购得了一批极其珍贵的三色桃树,将其栽种在重烟阁里,方便爱人欣赏,陶冶性情。可是没过多久,那些桃树便耐不住低温全部被冻死,没有一棵能活,后来又经过几次反复的试验终究还是没能成气候,于是在女皇的不甘中,这个想法也只得做罢!
“好久没见到父后了,碰巧今天又路过了这里,何不再折几只来,讨讨父后的欢心?”
心念即起,风炎那本来向前迈去的脚马上转了个弯,朝着身后的御花园走去……
三月的初春,尽管太阳暖暖的,但是刮过来的风尽管温和却还是含着几丝逼人料峭,沐浴在这花间树影中,风炎很是惬意,刚刚骑马累的全是汗水的身子,被这风一吹只觉得舒畅却丝毫觉察不到那春风的凉意,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风炎一边努力的抬头望着树上,寻找着哪几只桃花开的最粉最大最香。
想着父后那温柔绝美的面庞看到这些花时会浮现的欣喜,风炎心中便涌现出一丝甜蜜。对于这个从小养育她,教导她,栽培她,关爱她的男人,从没有见过自己亲生爹亲的风炎,更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去尊重,去爱戴,去景仰,这份孺慕之情,风炎自感比对母皇还要浓厚……
想到这里,想到手上的这些能让父后展颜的东西,风炎下手更快了,攀上爬下,不多时,一大束的桃花便已抱在怀中。轻巧的从树上跳下,风炎抖了抖袍子上因攀树而沾染的泥土,抬头看了已经显得不早了的天色,风炎向园外走去。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就在风炎刚转了个弯时便由远而进的传来,吃力的从抱着的花间抬起头,风炎遥遥的望去,一大队的人马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队伍的领头便是四个青衣打扮,长的纯红齿白的年轻宫侍,那左右的两边还有不下十人的护卫跟随,更别提那后面还有打扇的,提着点心的,一眼望去,风炎只觉得那队伍是浩浩荡荡的望不到边际。
“这谁呀!在这皇宫里还敢这么招摇,瞧瞧这排场,比父后的都大,简直能和和母皇出游有的一比!”暗暗的撇了撇嘴,风炎心道,站在原地的她倒要瞧瞧这来的究竟是谁。
慢慢的人群已经移到了她的面前,风炎定眼看去,却在瞧见中间那位身着红衫的人时,不由得在心中大呼后悔。
“我的老天,怎么会让我遇见了他啊!”风炎在心中哀号,感叹今儿个时运不济。
“我还真是猪!这排场稍微用用脑子想想的人也都知道是他,平时都避恐不及,今儿倒好,还傻傻的给撞上去!”
瞧了瞧左右,风炎知道再躲闪已经来不及,避无可避的她,只能边在心中咒骂着自己边硬着头皮走向前去。
“长乐见过贤妃娘娘,娘娘千岁!”
抱着怀中的花,风炎困难的弯下腰,低下头单膝跪地,恭敬的向着面前的人请安。
贤妃像是有意折磨她似的,风炎等了半晌,才听见他那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嘲弄的响起。
“不敢当,长公主还是起来吧!抱着这么多东西,还要弯下腰来向哀家请安,可真是难为了你!”
“不敢!”
抱着花,风炎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心中不由得咒骂连连,但是表面上来看风炎却没有一丝不悦,依旧温和有礼。
“长公主殿下,抱着这么多东西,这么兴匆匆的,准备去哪啊?”
冰冷的语气带着一贯的讥诮与傲慢直直的朝风炎砸了过来。
偷偷的翻了翻白眼,风炎看了眼面前这位一身红衣如血,美丽的有些凄厉的男子,无奈在心中直叹气。
“就知道遇到他准没有好事儿!这不又来了!看来今天要想轻松的将打发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风炎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总爱用冻死人的目光望着他们的这位贤妃,不仅她不喜欢,就连其她其他的弟弟们也都不喜欢。每次在宫中见到他们,贤妃望着他们的那种眼光,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像个垃圾。就是因为如此,尽管他长的很美,但是仍旧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和他亲近。他就像一支艳丽但多刺的玫瑰,独自静静的在这皇宫里绽放着。
有时侯望着宽容而温和父后风炎也会想,如果她是母皇的话,也一定会喜欢父后这样的人,因为父后的美总是让人觉得如同春风化雨,舒服的让人不由自主的陶醉,而他的气度,他的才识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折服。哪像那个人,就像带着锋利的棱角般,让人感到尖锐,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讨喜呢?这也怪不得,每当在父后身体不适,不能侍奉的时候,母皇宁可去找其他的妃子也从不去找他。
风炎至今还记得,那年六岁的她,撒娇的和父后说着她害怕那让她觉得阴森恐怖的贤妃时,父后那脸上陡然出现的自责表情,父后喃喃的告诉她“其实贤妃是个很好的人,以前的时候他也曾经温柔如水,是个翩翩少年,只是后来……”没有说完便是一连串的叹息,那暗淡的眼神弄的她从此不敢再问。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真的是个可怜的人,无情的被命运给愚弄了,这么多年她也已经长大,虽说能明白和理解他和父后和母皇之间的爱恨情仇,但是明白是一回事,面对他依旧冰冷的能让人冻到僵硬的语气表情,她还是下意识的想逃避,想躲闪,恐怕不只是她,整个皇宫里的人在他的面前大概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趋吉避凶不是人的本能么?这点也不能怪她!”风炎无辜的在心中暗暗的耸耸肩,盘算着怎么才能早点送走这个瘟神。
“怎么?哀家的话让长公主感到很为难么?居然还要思考这么久!”
看着站起来久久不语的风炎,此刻太虚神游的表情让站在那的楚贤妃很是不快,不由出言讽刺。
“哪里的话!长乐这是准备去父后那里,只因父后喜爱桃花,现下又是初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而今天长乐又刚巧经过,便折了两支送予父后观赏,没想到在此却遇上了贤妃娘娘!”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头来的风炎,看着楚贤妃那已是发怒的表情,不敢再次的怠慢,忙低头恭敬的说道。
“哼!一口一个父后,你倒是嘴甜的很,但是就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拿你当女儿?”
听到贤妃出言讽刺的风炎此刻只当是刚才的举止惹恼了他,因此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辩解的说:“长乐从小便是跟在父后身边长大,父后的为人,他对风炎怎么样,风炎这么多年来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上,没有人能比风炎更清楚,父后对风炎的好!”
“呵呵!对你的好?”楚贤妃妨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飘荡在此刻有些冷清的御花园里,显得格外的凄厉。
“如果不是那时他自己生不出女儿,如果你不是个女子,你以为他会养你?啧啧!他萧涵玉果然是个会演戏的人,就这样的虚情假意都能让你相信,还没有半丝怀疑?呵呵,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傻子,和你那被美色所迷的母亲一样,通通是没长脑子,都被那男人看似纯良的外表给骗了!他萧涵玉是个什么样东西,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他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凤仪天下的一国之后,没当戏子他还真算是可惜了!”
“住口!“没等楚贤妃把话说完,风炎便厉声打断他,冷冷的望着他说道:“娘娘,我敬你是长辈,所以不想说出什么难听不敬的话,但是也希望你能自重,以后不要再诋毁我父后!”
刚刚还一脸恭逊的风炎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经成功的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点燃,但是她还是强自压下这份怒火,因为面对这个被常年的孤独而压抑扭曲了个性的贤妃,她不想与他为难。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这样侮辱她最为亲近,最为尊敬的人,谁都不行!
“呵呵,哀家就是要说怎么样?他萧涵玉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亏你们这么信他,等到将来你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等到被他一脚题开时,你们就知道,今天哀家说的话是多么的正确了!”
像是故意惹怒她般,听了风炎的警告,楚贤妃不仅不收敛,反而继续的漫骂道。
“哼哼!”站在一旁,风炎平静的等他说完,冷哼两声,也不再顾及尊卑问题,态度强硬的嘲讽道:“亏的我父后这么多年还一直在我母皇面前替你说好话,说你也只是个被命运捉弄的人,说你原本也是多么的可怜,但是,依我看来,可怜之人也必定是有可恨之处,为了争宠,为了地位,你不惜泯灭自己的良知,暗下杀手一次次的去残害那么小的孩子。你不惜想尽办法的侮辱和诋毁一个一直宽容待你,为你把好话说尽的人。你不觉得这样的你……,不仅可怜而且可悲么?”
与他对恃而立的风炎用眼睛斜睨着面前这个美的尖刻,美的凄冷的男人,笑的冰凉,她不像流月总是如男儿一样有着如水般的性子,她更像团火,一团燃烧的火,以牙还牙是她的个性,面对这个总让人觉得有些可怜的贤妃,如果不是今天实在被逼急了,她也不会说出这么过分,这么偏激的话,因为不论怎么说,对于他,她尽管不喜欢,但是这么多年总归还是同情的。
仿佛突然被人给扇了一巴掌似的,楚贤妃白了白脸,暗自镇定了一下神色,才慢慢的开口说道:“我,楚云泠,这辈子就是再不济,也不用他萧涵玉来为我装腔作势的说好话,我这生最大的悲哀根本就是他赐予我的,他一个人自私的独享了那份本不完全属于他的爱,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做一幅宽容大度的样子。想让我跪下对他感激涕零,他……别做梦了,这辈子他也别想!”
楚云泠站在那里,红色的衣裳,配合着那张怨毒的脸,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从心底感到一阵阵的发寒,缓慢的,他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转过头来看向风炎。
“至于你,我的长公主,我还用不到你来可怜,你还是担心你自己便好,切莫学那湘王,信了不该信的人,平白的丢掉了性命,丢掉了江山!”
“你什么意思!湘王是谁?你休要胡说,我东夏根本就没这号人。”
不明白他所指的风炎,刚开始乍然的听了他的话后马上直直的向他追问,在她的记忆中,她的那些皇姨封了王的只有四位,容,晋,显,梁,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湘王。她本不该对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号有任何的反应,但是不知道为何,就在这刻她的心中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恐惧,好象真的有这人会和她有什么关联一样让她心慌,这样的不安也迫使她在随后说出的话中极力想否认在东夏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
“呵呵!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个禁忌啊!不能说的,说了……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呵呵!”反复很满意风炎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恐慌,楚云泠笑了,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与恶意,愉悦的开口:“真的想知道的话,何不去问你的父后,那湘王的命可是咱们那位淳厚宽容的凤后娘娘一手葬送的呢!”
“自古有什么样的父亲便会生出什么样的女儿,对你那位据说是温柔如水的流月妹妹,夏风炎你可要小心了,平日看似最无害的绵羊,有时侯才是隐藏在身边最凶狠的恶狼!你,可莫要学那湘王,死的那样不明不白……,可莫要陷入那轮回的宿命!”
森冷的话语尚还飘荡在耳边,那凄厉笑着的人却已经渐渐的走远,风炎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她的心好象突然间便被楚贤妃的那两句话给彻底的打乱.在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好奇为什么明明自己的母皇排行第六,却只有了四个封了王的皇姨?那,缺少的那一个呢……莫不是就是他口中的湘王?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父后给害死的么?风炎实在不敢想象也不敢相信一向温柔的父后居然也会有如此冷硬残酷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楚贤妃要在她的面前提出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在她的面前提起湘王的名号,难道自己真的和她有着太多的相似?有着一样的命运?风炎的心彻底的乱了,再也难以恢复平静。
呆呆的丢开了怀中抱着的花,风炎落寞地往自己的落云殿走去,这刻,她更需要冷静下来,一个人想想,好好的想想……
风中,飘香满园的桃花林里传来了两个人轻柔的话语……
“娘娘!您这样说,能够让她相信,能够让她对凤后产生怀疑么?”一个青衣小侍迟疑的看着身边身着红衣的主子。
笑着遥望那渐渐远走的背影,红衣人笑的既妖艳又冷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只有一丝不信任的土壤,它就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哼哼!萧涵玉!你这个伪君子,你想把所有人都笼络在身边,你想让他们为你女儿的将来去遮风挡雨去奔波卖命,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的也太响了!只要有我楚云泠在的一天,我是不会那么容易便让你称心如意的!”
风吹来,纠缠了多年的的恩怨再次的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