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人生如梦一场空(1 / 1)
再次踏上这个城市,已是十年后,十年人事几番休,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已经太过陌生了!
今天,是于舒释放的日子,我们回到这个城市,是为了奠祭她的祖父。我站在于舒的身后,微微失笑,这个戎马一生的人,可会想到,有一天,他的子孙会因为他的福荫而骄躁,没能顺畅一生,反而进了牢笼?
于舒显然有很多话想和她的祖父交流,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我也安静地等着,这十年,我变得更善于倾听。
在边镇,也不是全无收获,家乡的人虽然会在暗地里嘀咕着我的下放,却没人会狠下手来把我往死里整,不像在这座城市里,只要逮到一点小错,只见落井下石的,没有雪中送碳。
呆在家乡,也渐渐修补了和父母的关系。至今,想起那一幕,我也觉得羞愧。那段日子像是一场梦,如今想来,也觉得如坠雾里。
那个时候,我和许漾之间有问题,她的安静束缚了我前进的野心,于舒恰好能提供给我更好的发展,我觉得,只要把握好两者的关系,应该可以谋得更好的发展。
许漾对很多事情都表现得无所谓,,她也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有些事情,只要我不外显,她总是难以清楚的。
只是,女人,在对情感的问题上,神经总是过分敏感的。她察觉了我的异心吧,却是不动声色,忍着看我一步一步走远。我不明白,我们之间的爱情哪去了?
曾经,我们那么的爱。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笑着,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去在意的,当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的时候,就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你。我爱她,那个时候的她,像个迷路的精灵,被留在了我的身边。
那个时候我天真,以为时间不过是世人用来说明情深不渝的,哪里会相信自己的爱情也如同他人一样,总会蒙尘、会被错待、会有朝一日想起,觉得如梦一场。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我想,我宁愿选择停留在刚出校园的那个时刻。那个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只有懵懂的认知,对未来抱有无限的希望,总是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把世界踩在自己的脚下。那个时候,我们爱着彼此,只因为对方是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不会把爱情与利益划上等号。
是什么时候,我们就变了?许漾的随性并不适合这功利的社会,不知道是她心性使然,还是她一直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她的无所谓让你在她面前渐渐灰了心,似乎,这世界于她全然无关,她活在自己的氛围里,只在意精神上的自由,从来没有物质上的追求。
可是,历来,物质建筑决定了精神层次,没有充裕的物质条件,怎么去自由?她不明白,我还能不明白吗!
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修身齐家平天下的愿望?我想给父母一个舒适的晚年,想给妻儿衣食无缺的生活,哪一项能离得开钱?哪一样不需要锦绣的前程?我知道自己先天条件的不足,也就冀望后天的努力。因为许漾的母亲,我在原来的单位没能晋升,想借助于舒的关系越过某些矛盾,这也有错?我没有出轨,我从来没有答应于舒的提议,只是维持着一般的同事关系,以谋求着一份两全的机会,让我们能过得更好,这到底有什么错?我躺在许漾的身边,从来没忘记我是她的丈夫,这样不就是爱吗?我为了两个人的生活而努力,她却只沉溺在她自己的精神氛围里,关起门来的国王,有什么值得世人去效仿?
既然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我们放手就是。她又怎么能一步一步把我从明朗的前程上逼落,设计了一个又一个陷阱,让我毫不设防地落了下来,女人的爱恨,总是那么明显而刻薄吗?
我离开了她,和于舒生活在一起,延续着前一段婚姻的习惯。我总是我,从来没有改变,女人却总是善变的。没结婚之前与于舒之间的那股张力不见了。她不如许漾会照顾人,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为方便工作,我们只好搬到于家居住。
虽然我和于舒结了婚,在他们于家,我却是不可靠的外人,很多事情,我总是被排斥在外的。我相信假与时日,总有改变,可惜,我却等不到了……
事情的发生不是没有征兆的。许漾过得太好,她不爱张扬,却还是让人时刻见证着她的幸福。她和沈家果然关系菲浅,竟然很快就和沈惑出双入对,总是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在她的幸福映衬下,我的生活暗淡无光。
于舒开始不自觉地和许漾对比着,在于舒看来,许漾是她的手下败将,没道理过得比她更好。我总觉得,她对我不满意,从许漾身边把我抢过来,对她来说,只是胜利的开始,应该是过得比许漾更好,才是她永久的幸福来源。
我不知道于舒的挑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许漾安静地进行报复时,我知道,我的生活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被许漾给毁了。
许漾藏的东西太多了,她的父亲竟然是曾经轰动一时又不了了之的走私案的重角,那么多可以流露显耀利用的事情,在她的沉默下,作为她的枕边人,我竟然一无所知,这个人的心思是多么的可怕啊。于舒的出身注定了她的心思谨密,可是,面对每日走在悬崖上的许家,她那一点的心思又怎么能构成威胁!许漾设着陷阱,一步一步地引导于家走向衰亡。那不动声色的陷害,太让人毛骨悚然。
我没想到于舒到了最后,竟然会打算从攻击许漾开始,那么不简单的背景下养大的人,会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于舒果然一败涂地,开始了她的牢狱生涯。
十年啊,年华易老,再次踏入社会,曾经的于家早就不在了,连孩子,对我们来说也是奢望了,于舒,她说她现在只有我了。
是啊,我的现在何尝不是只有她。
十年,我不是没见过许漾,隔着遥远的距离,我见过她在报纸上模糊的容颜。她送女儿上学、喜添少爷,出席了一场奢华的聚会……几乎她的每一次举动,都值得世人去关注。
我见过那个孩子,短短的头发因为奔跑而贴在脸上,隔着远远的距离还是飞扑到沈惑的怀里,她早就把沈惑当成她的父亲了吧?
我找不到机会接近她,也不敢轻易地去惊扰她的生活。她看起来是那么小那么美好,说话的时候喜欢歪着脑袋,看她笑着眨眼的时候,我惊觉,她和许漾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在她的身上,为什么找不到我的影子?
电视上,她一派从容地对着众人的提问,偏头凝眉思考,似乎对这简单的问题困顿不已。不过是问她的故乡在哪里,有那么难以回答吗?
镜头扫过观众席位,那坐着的可不就是沈惑与许漾。他们二人嘴角轻勾,表情如出一辙,看着台上的孩子,满心喜爱。
岁月总是厚待着他们,时间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伤痕,画面上,只留下安静的美好。
她在评委的再次催促下,用着清亮的嗓音,大声回答:
“妈妈说,她的故乡在外公处,爹地说,他的故乡在妈妈处,那么,我的故乡便是在他们两人都在的地方。”
我听着她的声音,如雷贯耳。那个孩子,竟然生出了这等智慧!
看着最终打出的得奖名单,得了最佳表现奖的那个小女孩,不姓沈也不姓许,姓周,周墨。我的女儿,竟然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我到了球场,只为能见上她一面,那个延续着我生命的我的孩子!
十年了,这个球场依旧给人新颖的感觉,沈惑在经营上果然有一番手段。我信步而走,触目所及,并无我期待的那个小小身影。
我在休闲区坐下,我已经等了那么久,等待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再久,也消耗不了我的耐心。
“赵先生。”
回头,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普通的服务生。我虽是惊讶也力求不动声色。
“沈先生请你到滑草场坐坐,今天周末,他和孩子们都在那庆祝呢。”
我踉跄而行,我的孩子,近在咫尺了!
春日的阳光虽是温暖却依旧带着寒意。碧空下,周墨自由地奔跑着,她的身后,懒散的许漾依在台上,带着模糊的笑意,随风飘散的头发拂过她的脸庞,沈惑在一边,不时轻触她的脸庞。这情景又一次触动了我,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如同他们一样岁月静好了吧?
我举步维艰,短短的距离,却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迎面,那个小小人儿朝我飞奔而来,我驻足,嘴角的微笑未成形,她已经擦身而过,那飞扬的发丝扫到我的身上,我的心头霍然一阵酸楚。
“牛牛!”
她险险地收住脚步,扭头朝后张望,我也顺着她回头,是沈惑,许漾整个人躲在他的怀里,什么都看不见。
“不能跑那么快,撞到人怎么办?和叔叔道歉!”
我想笑,却是徒劳,她歪着脑袋咧嘴无声地笑开,鼻翼轻张,似乎还在平复运动带来的喘息。她朝我福一福腰,道:
“叔叔,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您没事吧?”
我想好好地和她说上一句,话未出口,她已经点着头离开,朝沈惑跑去,挤进他们二人之间,仰着脑袋,和他们说着什么。
我不敢靠前,他们也全然没有再注意到我,转身,他们带着笑声远去,我一个人站在春日的阳光下,遍体生寒:
原来,她的生活与我无关。
一切,都和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