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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永远永远(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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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毕业典礼结束时,老天适时的落了点细雨。

二月底一个星期五的中午,学校里早已哭成了一片。

向日站在走廊里躲雨,挠挠头看外面:好朋友差不多全留在了东京。要他配合气氛耸耸鼻子掉两滴眼泪,他还真不能做到。

A子经过走廊时瞄见向日一脸阴郁表情,手里空空无花,不禁驻步嘲笑,“哎!不会吧?你一束花都没收到?”

向日回过脸瞟一眼她,没好气的搭话,“关你什么事!”说完又仰头看被乌云染灰的天空。眼里阴郁愈加。真的一束也没收到,没有天理!

A子瞧着他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好再抢白,摇着头转身走了。

几分钟后,她又踱着步子慢慢走回来,站到向日身旁,手里多了把花,“拿去。”

她递过去。向日转脸看了,十分讶异,“你送花给……我?”

“有花就不错了,废话那么多。”A子剜他一眼,将那束颜色鲜艳花瓣略有残缺的红色玫瑰硬塞他手里。

向日低头看看开得繁盛过头的玫瑰花,好奇的问她,“你给迹部准备的?”

A子摇摇头,“不是我,是女王团准备的。”

“你怎么给我了?”向日眨下眼睛,还是不懂。

“喏,”A子双手剪到背后,朝大校门的方向努努嘴,“他手里不是有花了?”

顺着她望的方向看过去,向日瞅清了。朝大校门去的路上,迹部手里拿了束颜色清淡的白玫瑰。他正斜过脸,用那束花敲夏树的头,动作看上去很亲昵。

向日望了半天,终于收回眼光,瘪起嘴看声旁的女生,“有病!你们女王团没一个正常。”

A子拉下一张脸看他。摆出副要杀人的表情。

向日别过头,小声又道,“不过,谢谢。”然后扬扬手里的玫瑰。

A子摇摇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反正……”

“反正?”

“没什么。”

A子不说话了。心想,反正不是我花的钱。

迹部带夏树吃完饭,走出餐厅门,还没问她想去哪儿时,便听她问自己,“你想不想吃冰淇淋?我请你。”

冰淇淋?

迹部有点疑惑,想了想回答她,“这附近好像没有甜品店。”

“怎么没有?”夏树扬起脸,淡淡的眉毛微微耸起,“前面就有一家。”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拽着他胳膊就往前走。

大概是中午用餐时间,甜品店里客人没几个。只靠里面的一对初中生模样的情侣在分吃一盒不怎么大的冰淇淋。

夏树望望他们,脸上的笑不自觉绽放一点。旁边迹部见了,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迹部招手示意要点餐。店员站到夏树身旁,问,“请问两位要点什么?”然后趁机推荐小店的新品,加了红山楂的香芋冰淇淋。

夏树嘴角微微拧起,半响后抬起头看她,“那就……两盒吧。”

很快,店员端着托盘送来两盒精品香芋。夏树打开盒子看里面,不由自主瘪起嘴来,“看上去和普通的香芋没什么区别。”就是紫色外围隐隐透了点暗红。大概是有放山楂的缘故。

迹部没说话,打开自己那盒,又抬起头看她。微亮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

夏树从桌子一旁的杯子里取出两个扁扁的小勺,递一个给迹部,对着他笑一点,“吃啊,不吃冰淇淋化了。”说完她自己先一勺下去,挑了周围一圈淡淡的一点红,舀起来送进嘴里,抿抿嘴唇,点点头微眯起眼睛,“嗯,有点酸,还不错。”

迹部舀起冰淇淋,突然又想起什么,问她,“你想吃酸的?”

被夏树一眼瞪回去,“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将冰淇淋送进嘴里,迹部表情不怎么自然的讪笑两声,看看她,“我是担心你。嗯,”他犹豫那会儿,感觉真不像他了,“医生讲,孕妇最好不吃太凉的东西。”

“我不是孕妇!”夏树的勺子停在嘴里,歪着脑袋眼睛忽闪忽闪地盯他,“吃那么多安眠药,”她停几秒,说‘安眠药’时声音刻意压低了点音量,“哪儿那么容易就有了?”

迹部若无其事的笑回去,“停药几个月,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所以,”她的眼光霎时沉下去,牙齿轻轻咬一下嘴里的勺子,“情节人那天,你是真算好了?”故意不戴?

“不,”迹部连忙摇头,“是真忘了。”

“谁知道?”夏树瘪瘪嘴,很小声的嘟囔一句。半响后突然双颊微微染了点红晕,嘴唇半张开,隔了一小会儿轻轻问他,“那个,你,愿不愿意……”

“什么?”

“你愿不愿意,和我,”她侧过脸看看靠里的那对情侣,“分吃一盒冰淇淋?”

“嗯?”迹部望过去,见她悄悄盯着店里那对分吃同一盒冰淇淋的情侣,不禁笑起来,“当然可以。如果你想的话。”说完后,迹部脸上笑容收敛起,心里隐隐不是滋味。他感觉夏树似乎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她时不时就会露出那种随时准备一个人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他。

迹部猜测,她是不是老觉得,自己会被抛弃?

其实是他搞错了。她并不是害怕被丢下。她只是心里很羡慕,羡慕那些感情可以好到无所顾忌分吃一盒冰淇淋的情侣。因为高中时代惟一交往的那个男生,吃冰淇淋时他潇洒地掏钱要了四个不同颜色的球。一人两个,分得太清楚。

几秒后,迹部突然问她,“我们再要一盒?”不等她回答自顾自抬起手,打算叫过店员。被夏树探身一把拽住手腕,“但是,”

她看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是,我已经吃不下了。”

迹部听了也笑起来,伸手摸摸她头发,“下次你要早点说。”

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点什么。吃完冰淇淋走出甜品店时,大约是中午两点半。

回到车上,驾驶座上迹部开始发呆。为是现在去电影院还是晚饭后再去犹豫不已。

他还没拿定主意,突然感觉副驾驶座上夏树伸手,点点他胳膊,“景吾,我想去唱歌。”

“唱歌?”迹部愣了下,将方向盘望左打的时候答她,“好啊。我们去唱歌。”

他开车去了以前宫崎请客的那家KTV。门口的车位已经停满了,他只好绕了段路,将车停到斜对面的空车位上,刚好正对着上次找到夏树的台阶那儿。

他们下了车,过马路走到KTV里,迷你包、小包什么的都订完了,只剩了个中包。迹部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只有他们两个人。夏树却觉得不怎么划算,心里想着下次再来一定要提前预定。

包房里迹部关掉了所有的灯,光线难免有些暗。夏树坐到点歌台旁边,专心的盯着屏幕找自己想要的歌。迹部选好饮料后,便起身走到她身旁,坐在她身侧搂着她。他瞟了眼屏幕,脸靠到她耳朵边,低声说自己要唱谁谁谁的歌。

夏树帮他一一点好,又给自己点了首中文歌。迹部看了觉得有些不解,就好奇的问她,“你什么时候学的?”夏树瞄他一眼,抿抿嘴唇凑到他耳朵旁解释,“我没怎么学,就是听了很多次,自然而然就会了。”

其实她说的是实话。在中国,邓丽君的歌那些学生都没怎么刻意去学,却每个人去了KTV张口就可以唱那么一两首。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想唱这首的,只是东京当地的KTV里,中文歌实在少得可怜。就算有,不是伴奏有问题就是MV画面让人惨不忍睹。实在还不如唱些经典的老歌。

迹部背靠沙发,搂着夏树听她唱那首自己听不懂歌词节奏有些慢的中文老歌。他凝神听了一小会儿,觉得旋律还行,便凑近了去问她,“歌词什么意思?”

那会儿正好是间奏,夏树听清了他问的,双颊倏然染红了点,吱吱唔唔搪塞他,“不是有现字吗?你自己看啊。”

迹部觉得莫名其妙,心想我要是能看懂还问你干什么?

他沉思两秒,在夏树又举起话筒准备张嘴时,突然侧脸靠了过去,神秘秘的朝着她微笑,“我猜到了。”他凑得太近,眼看嘴唇就要挨着她的脸了。

夏树听他说猜到了,不禁顿了下,不好意思的斜他一眼,又拿着话筒继续唱下一段: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那天他们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夏树还被迹部嘲笑了一次。就是唱宇多田光那首Eternally的时候。

她声音唱不上去就算了,节奏也拿不准。短短五分钟不到的一首歌,一连左了好几次。等她扯着嗓子非要吼□□的时候,迹部就捂着肚子两边肩膀微抖着好心的劝她,“我建议你换一首……”

夏树听了,扑过去捶他一下,表情‘凶狠’的一眼瞪过去,“我又没叫你听!”迹部看她那副标准的小学生赌气似的表情,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最后只得别过头强装镇定的望她,“那你继续唱吧。”隔了几秒,又凑过去抱她,“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你能坚持把这首歌一路左完!

夏树一听,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等那首歌完了,又扯着他衬衫袖子一角小声的解释,“今天是我第一次唱,等我回去练几天,下次再来就不会这样了。”

迹部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心想下次你还是别唱这首的好!

可后来到她唱那首桜色舞うころ的时候,迹部又感觉她唱得其实还算不错。旋律没有左,节奏准,声音也好听。他伸手有些紧的箍住她肩膀,两眼仔细盯着屏幕,看荧幕上那对穿校服的中学生在樱花盛开的季节羞涩的谈情说爱,最后又分开。这绝对算不上什么人生的悲剧,只是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毕业了就分手、没毕业也分手的情况,迹部看得多了。女朋友几周一换、男朋友几个月一个,这样的事是不少的,他心里清楚。

大约过了十几秒,在钢琴伴奏的最后一个尾音悠悠散尽之际,电视里的那对情侣,就如他以前看的那般,真的分开了。

银幕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之时,迹部突然笑了笑。他摸摸左边裤兜里那个心形的粉红色绒线盒子,开始猜想夏树看见它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十几分钟后,迹部的耳膜再一次遭到夏树飙高音的轰炸。然后她终于心满意足的挽着他手臂高高兴兴走出了KTV的大门。

那一个下午,迹部都没点几首,全听着夏树一个人不停的唱。

他不是不喜欢唱K,只是比起自己展示歌喉,他更喜欢听夏树唱。那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因为她的唱功很不稳定。有些歌听上去像原音重现,有些又让他捂着肚子啼笑皆非。

就像最后她唱的那首first love,一开始还算不错。可到歌曲□□时音又唱不上去了,她又不肯切歌,非要梗着脖子把高音飚上去。有那么一两次,迹部见她脸都震红了,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生怕她把嗓子唱哑。

后来一直到出KTV门口,听到夏树高兴的说‘下次我们再来’时,他才肯定,她的嗓子没出一点问题。

走回街上时,他俩肩挨着肩,靠得很近。

三月快到了,虽不是东京最冷的时候,大街上的行人却仍是将自己裹在了厚实的呢子大衣里。迹部抬起手搂着她肩,怕她着凉,因此走得有些快。

坐进跑车的时候,夏树转过头,发现茶色车窗玻璃上绒绒地濛了一层白汽。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指在上面有些慢的连划了几笔。写好后,又回过头调皮的冲迹部笑笑,伸手去点他胳膊。

那时迹部还在发呆。他在想,是现在把戒指拿出来还是待会儿电影院里再拿。

感觉夏树碰了自己一下,便回过神转过头去看她。他看她一眼,又注意到她旁边濛着白汽的玻璃,上面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けいご。

透过那两个字,迹部隐约能见外面来往的行人。

他靠过去,对着她微笑,“你的字好难看。”夏树听了,嘟起嘴转过身就要去抹掉那两个字,被迹部一下拉住,“不过我喜欢。”

他抱住她,用环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去指那两个字,“光写这个还不够。”亲亲她右边的脸,他竖起食指在けいご的旁边加上了她的名字,然后又围着那两个名字移移指尖绕了个桃心。

“你画的桃心也不见怎么好看!跟个桃子似的!”她的脸只回侧了一点,刚好能看见他笑。迹部就在那时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她,“你不是说考上了要送我礼物吗?”

“嗯,”她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他是会考上的,“你想要什么?”她觉得迹部什么都不缺,所以不知道该买什么。

“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夏树‘哦’了声,说,“好啊。”反应过来后,又后知后觉的问他,“可是我哪儿来的婚纱?”

迹部听了没再言语,只是盯着她意味深长的笑。

夏树没听见他回答,又愣了好几秒,这才回过头看他。一瞧他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她便全明白了。

“你、你的意思是……”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迹部认真的点点头。

和她的脸只隔了一公分不到的距离,那么近,一说话吐出的热气全喷到了对方脸上。大概是弄痒了她。感觉夏树身子瑟缩一下,迹部双手抱住她。

“现在你懂了?”他笑着开口,又一本正经摸她的右手,“你手上的戒指,该换了。” 然后他伸手进左边裤袋掏一下打算摸出那枚准备了些时候的求婚戒指。

“等、等一下!”夏树一紧张,慌不择路的推开他,“我先去买两瓶水。”她打开车门,飞快的跳下去,朝对面的商店慌慌张张的跑去。

那时正好是绿灯亮。

迹部在车里坐正,转过头盯着她狼狈跑开的背影轻轻的笑。等她进了商店里面,他便双手枕着头一脸惬意的靠到椅背上。

原本他包下了一家电影院,布置好,准备放映她最喜欢的电影:Edward Scissorhands. 但就是一瞬间,在见了她歪歪斜斜写的名字后,他不想再等了。

后来过了好几分钟,还没见夏树回来,迹部便转过头又去看刚才他们一起画的那个桃心。那里面还围了他俩的名字。

才五分钟没到,那些指尖留下的痕迹便寥寥融回了白汽,模糊了他俩刚画的桃心,只水滴一下一下顺着玻璃慢慢滑了下去,在窗框那儿弹一下,又垂到地面,像人的眼泪。

迹部愣两秒再看一眼。

桃心里面他俩手握手写的名字,不见了。

他呆了下,又回过头去望。正好看见夏树从商店里面出来,她往前又走了些距离,站到马路对面,就是有红绿灯的地方。她安静的站在那儿,身姿若隐若现,眉眼看着有些淡。两只手各还拿了瓶水。迹部松了口气,摇下车窗后冲她挥挥手。

夏树看见了,便隔着马路上穿行的车流朝他点头微笑。

他又冲她挥挥手,探过身趴在车窗那儿对着她微笑,看她身后渐渐聚集了些陌生的面孔。大家都站到信号灯下,等着绿灯亮。

时间以秒为单位弹过,似乎很久。绿灯亮的时候,夏树就合着人群开始朝前走。她刚刚走了两步,身后有人拍拍她肩膀。她回过头去看。

那条街的绿灯只亮二十秒,过马路的人流就在那时发出尖叫。

迹部坐在车里,看夏树转过身去然后整个人慢慢的往地上缩。她手里那两瓶水掉到地上,朝前一直滚出了斑马线。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都知道。她肯定很害怕。她那么怕痛。

隔了扇窗框,他瞪着眼睛几乎要流泪,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

倒在上次她坐的台阶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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