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蝶影重重半遮面(1 / 1)
京城现在最大的谈资,就是苏家这场瞬息万变的风波。
一天之内所有人都知晓有人要诬陷苏家,想拿苏天睿的事将苏家老小全数牵扯,甚至为此不惜以身犯险欺君犯上。
上奏苏天睿叛逃的几名官员,北帝震怒之下将他们斩立决,更下严令要彻查此事来龙去脉,给苏家一个公道。
因为七年前已经冤枉苏家一次,这次显然是犯了北帝的忌讳。所以现在追究的竟不是苏天睿犯了何罪,而是何人要至苏家于死地。
经了这场风波,民众纷纷猜测:那苏大将军十有八九也是被人诬陷获罪。关于苏映雪当年的冤案也纷传不休,对苏家越发同情起来。
“北帝果然有魄力!那几个官员是不算什么,可两家那么多家眷又何错之有?!”
“你我定下此计之时,有人就是必死之人了!只可惜对手也不弱,只不过牺牲了些不大不小的角色。”
激愤的裴红泪看着淡然不惊的夜擎宇,愕然地发了一会儿呆,面色更加难看。
“有怜悯之心很好,但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
“残忍!”裴红泪嘲弄地接下夜擎宇的话,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还是对那些无辜牵扯进来的人感到不值。
“以红泪的身份,不要告诉我你从没有杀过人。”
裴红泪闻言神色微微不自然起来,转开视线,看着院子里葱郁的花草缄默不语。
“你果然没有杀过人?”夜擎宇追问着,眼中是更多的疑惑。
“不错!”
“你究竟是谁?”
抓紧裴红泪胳膊的夜擎宇脸色寒意十足,盯视着她的眼睛复杂地接道:“在红伶阁欢园看魏彦宇的尸体,你虽然厌恶,但神色却掺杂怜悯。苏天睿第一次被暗杀,死了几个西疆士兵你也很不安。现在死了几个不相干的官员,你亦是如此!不管你的悲悯之心源于哪里?这都不是正经的潜龙死士和江湖高手所该有的!你,到底是谁?”
裴红泪甩开夜擎宇的手臂,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道:“我本就是普通的人,是那些好事者将神秘光环堆积到我的头上!为了权利纷争,人命如草芥!我觉得这样的社会和人生很残酷!很多人都自小背负着父母的期望成长,即便心性有好坏,做事有对错,终究都罪不至死!不过我亦知道,也许不杀他们,其他的人都要为他们而死,甚至死更多的人!
所以我不阻止该死的人死去,对每一条死在我眼前或者因为我无辜死去的人,我能给予的只有无声的悲悯了!我的怜悯,祭奠的是生命尊严,你有什么资格计较!”
裴红泪脑海闪现着过往消亡的无数生命,或血腥或安逸的死亡,每一次都震撼着她,在她稍稍脆弱的间隙里折磨着她并不坚强的内心。
夜擎宇被这样的言辞震撼,许久不语,脸色变幻好久才再次归于平静。
“生命的尊严?这个世界是强者的天下,皇兄和我在掌控不了杀人的权利之前,每天都要提防的是被别人杀!在那些强权者眼中我们就是一块好吃的肉,他们算计着怎样把我们分成合适入口的分量,活活把我们生吞活削!谁,怜悯过我们?”
他的话语是轻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裴红泪混乱的思绪也终于清醒,看着夜擎宇嘲讽的笑容,也跟着自嘲地笑了。
“你相信吗?数千年后,人们也许会活在尊重生命的时代,不再惧怕强权和武力,能平等地言论自由。生命,只是为了自己的价值而存在。”
“或许是的!那样最好不过。但是这几千年呢?我们能活的不过几十年而已。”
“你不认为我是在胡说乱语?”
“尘世沧桑,上位者和强权者也不一定是快乐的,真到了那般田地,或许真的很好。只是,现在不行!”
两人对视一笑,算是和解。
少顷,裴红泪微笑道:“那个车夫果真是你的人,看来七王爷真是滴水不漏!”
“我权当这是夸赞好了。不过,我没有恶意。”
夜擎宇仍然微笑着,裴红泪心中却是一寒。即便没有恶意,但他的人可以这般悄无声息地混在自己身边,果然还是大意了。
好在扮成病弱公子时候,也无任何破绽可抓。
在离开的大半个月中,夜擎宇已经和花弄影成婚,不知为何并未大肆操办,只是按着侧妃进府的规矩低调进行。
外人都说不过是娶侧妃而已,这样也不为过。但裴红泪猜测,定然是这些日子有人对花弄影不利,低调成婚不过是保护她的安危而已。
去探望花弄影时,交谈得知果然如她所想,成婚前几日王府的确曾出现过刺客。
看着已盘成妇人发髻的花弄影,裴红泪心中自又是一番感叹。
“他对你可好?”
“很好。”
花弄影答的很利索,但眼角的一丝黯然还是被裴红泪捕捉到了。
“我们之间不需隐瞒,他若敢怠慢于你,我定会为你做主!”
看裴红泪言辞激愤,花弄影有点慌乱地摇着她的胳膊娇声道:“真的很好!凡事周全,还不算好吗?”
“你们之间,究竟是真还是假?”
裴红泪打量着小心翼翼的花弄影,还是问出了她心中一直的疑问。
花弄影闻言眼神闪烁,转头不再看她,假装不解地反问:“什么真的,假的?”
看她的神情,裴红泪已知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却被花弄影牵强的笑止住。扯开到别的话题又闲话几句,终于找个托词出了七王府。
其实二人都明了,她想问的只是他们之间究竟可有相爱之意,夫妻之实!
现在看来,这桩婚事真的不过是权宜之计!裴红泪知道这很不公平,但花弄影的言辞神情又另有一番情思,她倒不知道该劝慰些什么了。
本来还想看看小仙女和小魔王,却被告知二人被南风带着出去办事,并不在王府之中。虽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有接到求助信号,也就不再探究。
想到南风在这么短时间内准确找到自己在京城的住所,并且精准地肆无忌惮地闯到她的房间,对他的身份更加疑惑重重。
再想的那日在她房中两人的一段对话,心里对他这个人更加无奈。
那天,南风探究地问她:“京城之大,为何只买下了苏家附近的宅院?”
“入京时这家院子的主人正好要搬到外县,不过是赶巧罢了。难不成与苏家为邻,竟是有罪?”
虽然言辞咄咄逼人,裴红泪对南风心思的敏锐很是佩服。
就连七王爷要和她联络也要隔着层中转程序,而南风却知道这院子是她的居所,并且知道哪间房是她的卧室。这一切,让她的确有点后怕。
“苏家忠烈,比邻而居自是荣耀。可惜红泪的面目,恐怕刚才被苏家的人误会了吧?”南风如此答过,脸上的笑容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气息。
那张笑脸一点点放大,眉目如慢镜头般拉近,裴红泪身体一颤,狠狠地摇摇头甩掉关于那天的回忆。心却不可遏止地快速跳动,几乎想要窜出自己的胸膛。
自从去西疆前被南风强吻,到回来后又巧合地在她的房间“邂逅”,每每想到那张慵懒的笑脸,她的心都会这般躁动。
“裴红泪,你是第一个敢掌掴我的女子。所以,我记住你了!”
那天南风离开前,颇为郑重的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裴红泪隐隐觉得,被这样的人记住,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没有时间再去探究南风的身份。
到京城后,接二连三接到消息,许多州郡的粮庄都出了事。不说西疆那家涉嫌贩卖官粮的,其他地方的粮庄不是出现食物中毒,就是被人指正哄抬粮价,以劣充优。
就连京城的一家粮庄,也被控告售出的粮食有次品,甚至处理不当含有霉变毒质。一群正在给某个京官修建府邸的劳工,全都因为食用这家粮庄的米面虚脱无力,因此停滞工期。
现在官府已经将这家粮庄查封,粮庄的人也全部被收监查办。
裴红泪远远看着“和盛粮庄”歪斜的招牌,大门中间两道刺眼的封条,让她露在面纱外的眉头皱得更紧。扫了眼招牌边缘的蝶形纹理,才叹息地转身离开。
朱雀大街,某处不算太大的宅院,门庭上“封府”两字简单平常。
裴红泪叩了门,一个中年家仆应声打开了门。
“打扰老人家,请问你家主人可曾在家?”
“我家主人最近事物繁忙,并不见客。姑娘请回吧。”老人说了就要掩上门。
裴红泪手上暗暗用力,抽出袖口里的丝帕道:“把这个带给你家主人,如果他不见,我不会要你为难。”
老人迟疑地打量她一眼,说声“稍等”就向后院通报而去。
不多时,身着淡蓝衣衫的年轻男子脚步生风般奔至门口,双目灼灼紧盯着裴红泪的眼睛,连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