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京都繁繁故人疏（一）（1 / 1）
这一天是阴天，乌云在天亮前犹自在天空堆砌着，好似山雨欲来前的征兆。裴红泪在震惊之后，便是更多的不安。
圣羽宫，早已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也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踏足之地。
那个地方是锦绣朝太宗皇帝未做皇帝前的王府，曾经不过是一般王府，后其在位便亲提了圣羽宫之名，做了宫城之外他最喜爱长待的行宫。
后人多知圣羽宫之名是太宗皇帝夜锦衣，为怀念他深爱的女子苏紫羽而提此名。
世祖皇帝夜不悔登基后，也曾要巧匠重新修葺一新，宫闱烦闷时也会到此地小住。因两代帝王都甚为重视，所以此地在皇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两代帝王如此在意此地，皆因此地是苏紫羽曾居住过的地方。
在锦绣帝王录的《太宗传》中，说太宗皇帝一生独爱苏紫羽一人，苏紫羽体弱早逝，太宗皇帝长情追思，所以终身不立后念之。
四岁才回归皇室的世祖皇帝夜不悔，身世一直是个谜团。但碧水属国却流传着他是碧落世女灵羽殿下燕若羽儿子的秘闻。而灵羽殿下，在四百年前锦绣碧落两国决战之时，于两军阵前死于太宗皇帝之手，终换得锦绣不践踏碧落黎民一丝一毫的承诺。
苏紫羽和燕若羽这两个女子，很多人不知其中有何联系。裴红泪却知道，虽在锦绣史记上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在皇室密宗中却有两人其实同为一人的秘密。
两代帝王刻意维护圣羽宫，就是想保留那个女子生活在那里的痕迹。
两人同为一人，太宗皇帝却独爱苏紫羽，杀了灵羽殿下燕若羽。这是怎样纠结的一个故事，四百多年后的今日已鲜少有人知晓。圣羽宫跟着流传数百年，曾经在那里发生的故事早已成谜。
此番进京，去探一探藏着锦绣朝历代皇室密宗的圣羽宫西书房，是裴红泪最大的目的。现在小仙女小魔王随意入了这等地方，追究起来其罪当然可大可小。
想到这里裴红泪不由扶额叹息不止，恨不得高举香烛祭拜苍天大地，期望诸神佛可以保佑那两个“不更世事”的孩子自求多福。
许是听到了她的念叨，天大亮时乌云竟然散尽。朝阳一出，万丈光芒普照，又是灿烂晴好的一天。
小仙女被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刺痛朦胧睡眼，习惯地要摇醒身边另一个人，床侧却空荡一片。微愣后才想起，自到了这里，她和小魔王是分开来睡的。复有放心地吐口气，揉起惺忪的眼睛就要下床。
“颜主子，您醒了？”
声调适中的女声在小仙女跳跃着下床时仓促出现，稳稳地扶着她下到地上。
小仙女眉开眼笑道：“珠儿姐姐，你不必总紧张我会摔着。我之前天天蹦啊跳啊，一次都没摔过。”
“可是颜主子今非昔比，自是要当心。”绿珠很有耐心地帮她穿着衣服，轻言笑语。看着小仙女慢慢嘟起嘴唇，她脸上笑意更浓。
梳洗完毕，小仙女如往日般要去寻小魔王，绿珠也不拦着。看她蹦跳着跑进相邻房间，与自那房间出来的宫女相对皆微笑起来。
“央主子也起了吧。”
“起了！刚念着要来看妹妹，颜主子就跑来了。二人好像有体己话要说，把我撵出来了。”
那宫女虽这样说着，并没有半点不快。绿珠讥笑道：“啧啧！这才几天，被那样大的小人儿指使得团团转竟也不恼。往日里，谁敢撵你啊！”
“你还不一样，原先这里主子不来可是你最大，现在倒给个毛孩子伺候衣食，做得还周周正正，不觉委屈吗？”
说罢二人相对大笑。
恰在这时一年轻内侍急急行了过来，对二人讨好地见过礼，才轻语道：“今天主子要来看两位小主子，你们可看好了，别让他们又溜出去玩儿。”说完无奈地朝她们两个又作了个揖，这才离去。
绿珠和红玉虽然名字普通，却是宫里的红人，鲜少有人敢招惹她们，一般的宫女太监更是要看她们两个眼色行事的。
这两个孩子虽才来几天，但这鲜少热闹起来的圣羽宫诸人，无不被两人精灵古怪的性格所吸引。她们两个也不例外。
想到内侍的交代，终还是互相叮嘱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教导小仙女和小魔王一番。
房间内，未央、未颜——小魔王和小仙女的真正名字，脸上并没太多喜色，恹恹地看着彼此干瞪眼。
来京城已有五六天，除了将他们安顿在这里外，再没见过被两人绞尽脑汁认下的爹。虽然这里的人们并不管束他们，但敏感的两人还是感觉自己似乎招惹错了人。
这里规矩甚严，府里日常事物均有礼可依，比很多大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虽只有六七岁，但过往走南闯北的见识比许多大人还要多。谈起当日进京时认南风做爹爹时的情景，南风的惊愕和小山的不安都不似常人，现在这么长时间没见，心里自是受到了一番打击。
“小仙女，你说咱们找这个爹爹是不是已经娶亲了？他长得那么好看，就连在他家当差的绿珠姐姐和红玉姐姐都这么年轻貌美——虽然没有神仙姐姐美！可是，我总觉得不安心。”
“我觉得他肯定不想做我们的爹爹！你没看到那天他的神色是多么不情愿，要不是我们脸皮厚硬缠着他，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答应！就连小山叔叔，似乎也不愿意呢！”
小仙女无精打采地抱怨着，忽又想起早上起来绿珠说的话，眼中亮光一闪。
“今天珠儿姐姐说我今非昔比，要处处小心。哥哥，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玉姐姐也这样说过我。意思就是我们和之前没法比了！”
“那可真是没法比了！虽然在家吃住都不比这里差，但除了春夏两季，都可以看到神仙姐姐。而我们认的爹爹没灾没病，却常常不在家。”小仙女又懊恼起来，想到多日没见到的南风，嘴唇又嘟起老高。
“要不我们换个人吧，其实前年见到那个有点妖孽的男人也不错！”
“不行！我讨厌他！神仙姐姐明明不要他亲，那个臭妖怪非要吃神仙姐姐豆腐。我还是比较喜欢南风爹爹，看着他就感觉很亲切。”
小魔王的提议被小仙女义愤填膺否决。听她这么一说，他眼神里也多了一抹贼笑，但看着妹妹眼神中的愤怒，终究没敢笑出声来。
吃豆腐的意思，他们也是自那时明了的，不知道教明白二人含义的某人知道了会不会被气死。
小仙女和小魔王伏在桌子上大眼瞪小眼，像两朵枯萎的花儿。
不用绿珠红玉刻意嘱咐，这样的心情两人连往外面跑着玩的心思都省了。
所以，当南风神采奕奕出现在二人面前时，两人都只是眨眨眼睛看着对方，好像在质疑彼此这样的情景是不是真的。
看着他们闷闷不乐的样子，南风面色微变，连跟着的小山也敛去了笑意。
“这是怎么了？都苦着小脸。”南风上前揽过二人，小魔王虽然高兴脸上只露出淡笑，小仙女却将他的衣衫攥得紧紧的，眼泪团团在眼中打转。
“小仙女可是开心果呢，怎么哭了？”
南风将小仙女抱着坐下，眼神不动声色扫过跟进来的绿珠和红玉，二人都无奈地将目光朝向了小仙女。
“爹爹是坏人！扔下我们不管，我以为爹爹不要我们了！”
小仙女的话一出口，绿珠和红玉总算松了口气。看着她将南风领口攥得紧紧的样子，都是既讶然又好笑。
“别哭，爹爹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南风亲昵地将头埋进小仙女的颈窝里，眼中满是爱怜。不过是小孩子，听了他的话很快便欢笑不已。两人在知道南风曾抽空来看他们，却被溜出去玩的他们错过后自然无比懊恼。也明了南风确实很忙，并不是故意遗忘他们。
本来准备好了午饭，但小仙女小魔王执意要去看帝都风景，吃街上的小吃。一路上小仙女寸步不离地抓着南风的手，街上人多，南风干脆就把她抱着走，就连小山以怕他累要接替一段二人也是不准。
小魔王对南风虽然亲切，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矜持和疏离。平日里大多是他在照顾小仙女，责任在身心思也老成一分，虽然活泼逗笑，并不若妹妹那般粘缠。
在街上逛了会儿小仙女和小魔王都叫起了饿，四人就奔一家叫做醉月楼的酒楼去吃饭。
这家酒楼名声在外，好吃的菜式很多，连南风都是闻过名儿的。在二楼雅间坐定，小山张罗着饭菜，南风三人说着刚才看到的趣事，和乐融融的样子很是温馨。
打破他们好心情的，是街上忽然传来的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