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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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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米拉,听说山那边的小树林里有野兔子,你和我们一起吗?”说话的是个八九岁的男孩,我认出他是隔壁杨先生家的孩子。

米拉回过头看我。

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我点头,“走吧。”

而就是这个决定,让我和米拉付出血的代价。

在小树林里,我和米拉误踩中了捕兽的陷阱,掉落地洞的时候,米拉正压住我的手。

我的手,从此,无法承担两公斤以上的重量;我的手指,甚至无法曲折握笔。

什么铿锵玫瑰,什么音乐奇才,什么钢琴,什么作曲,我甚至做不回一个正常人!

我砸光了所有东西,一切和音乐有关的,一切和米娅?乔有关的。

房间里,被换上了厚重的窗帘,所有尖利的用具都被收起来。

哈,怕我会去死吗!?

不,不,我不会。

脑海里不断涌出音乐,我的头,就像要炸开了一样。

怎样才能,解除这种痛苦?

就像一只掉了脑袋的苍蝇,我在房间里四处乱转。什么也没有了,这里,我,什么也没有了。

盯着白色的墙发呆,我忽然想出了一个解决痛苦的法子。

咚——咚——

一下,又一下。

呵,脑海里的节奏,终于被打乱,恼人的音乐终于停止,我又一次主导了自己。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姐姐,你在干什么!”米拉冲过来拉我,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你在流血。”

“你滚开。”这声音,嗡嗡嗡,让我的头更疼了。

我用力推开她,继续用墙消除脑中的回音。

可这一次,墙壁变软了,我一头撞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倒是米拉,她雪白的裙子,布满了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姐——”米拉紧紧抱着我,“你哭出来吧,求求你了!”

瞧瞧,听起来她怎么比我还疼呢。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什么小树林的,姐,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她的泪水掉到我嘴巴里,很咸很苦,我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就是见不到我好!”

“你给我滚,我死也不想见你!”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脸上的泪水却不断,她的嘴唇抖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可我不管,我只恨手上的力道不够,这一巴掌打下去,也没见血。

从那日起,他们把我绑在床上,限制我的行动。

很多人来了,在我床前哭,在我床前絮絮叨叨,可我一概闭眼不理。但他们就像一群野鬼,阴魂不散,整日整日地来烦你。

米拉也是其中一个。

不过,她每次来,都只是给我读故事,一天一个,从不间断,从童话寓言,到自然百科。

真是可笑至极,她做给谁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是没了尽头。

米拉坚持不懈地给我讲故事,潜移默化中,我习惯了她的故事。毕竟,这是我唯一的消遣,可我们还是不说话。奇怪的是,我的烦躁,苦闷,痛苦,也在这一个个故事里,得到缓解。脑海中,那催命的音乐,也渐渐淡去了。

很多时候,我都会忘了自己是谁,又是谁在那儿说话。那声音,脆生生的,回荡在这封闭的黑暗的屋子里,打在我心里,一下又一下,一日又一日。

这天,米拉又读完一个故事。她走到床前,轻轻拉起我的头发——我那曾染成酒红色的卷发,早就被我剪得七零八落。

“已经很长了呢,姐姐,我帮你把修一下吧。”

她解开了我手上的绳索,扶我坐起来,然后拿着剪刀帮我修理。

我看着地上乌黑的碎发,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了吧,久到我的红发褪去,久到铿锵玫瑰不见了踪影。

“姐姐,要剪一个怎样的刘海呢?”

我略微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泉般的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样,也剪成齐刘海吧。”这对眼睛弯了新月,分外好看,“前几天还听妈妈说,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都是梳一样的辫子,穿一样的衣服呢!”

身体一震,花园里的某个场景再次浮现。

米拉剪得很细致,一点一点地修剪,还将掉到我脖颈处的碎发一一吹出,最后,她说:“好了,我去拿镜子来。”

看着镜子里的人,我愣住了。

一样齐肩的黑发,一样平整的刘海。

这个人是谁,是米拉?还是米娅?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米拉放下镜子,粲然一笑,“生日快乐,米娅。我们十九岁了。”

19年前,我们从同一个地方破出,向着光明,向着黑暗。

我木讷地转动着脑袋,盯着她。

米拉拿出两条崭新的白裙子,她看起来高兴极了,“看,这是爸爸昨天带回来的,我们换上吧。”于是,她又给我换上了白裙子。

“我去把蛋糕拿出来。”米拉向厨房走去。

一个人,立在大厅里,周围的布置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我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没了音乐,没了光环,我什么都没有了。

骄傲和尊严,换不来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尽心的父亲,一个贴心的妹妹。

怎样才能活着,那样的生活……

一把剪刀,静静地躺在桌角。是了,米拉刚才用它来给我剪头发的。

我走过去,拿起它,在手指上轻轻一划,血珠子立马涌起。

挺锋利的,应该可以用。

刺哪里比较好?还是心口吧,快一点。

我握紧剪刀,闭上眼。

“不要——”

怎么回事?血呢?红色的血呢?

哦,有的,但不像是我的。

剪刀刺穿了米拉的手心,我一下拔/出来,血溅得老远,我说:“米拉,你怎么老碍我的事?”

米拉伸手想夺走我的剪刀,我不给,一直后退到了墙边。

我举起剪刀吓她,“你再过来,我就插/你了。”

米拉一愣。

我笑了,瞅准机会往自己胸口刺。

一个影子向我扑过来。

剪刀没入胸口,直刺心脏。

“姐。”米拉的嘴唇失了颜色,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

视线下移,落到剪刀上。

血,染红了白裙,晕出大朵大朵的花……

“啊——”不,为什么,为什么剪刀插在那儿?

不行,它插错地方了。

噗——

拔出剪刀,血喷了我一脸,滚烫的,粘稠的,就像母亲做的热可可。

“姐……不要……”

不要什么,你都抢了一次,还要阻止我吗?

一双颤抖的、冰冷的手,握住我持刀的手,紧紧握住。

“照顾好爸爸妈妈。”

什么……什么照顾?为什么要我来照顾!?

一阵剧痛刺穿脑部,我死命抱住头。

我刚才做了什么!

血,手上有血。

“不,米拉,米拉……你看着我!”我丢掉剪刀,抱起她,她的身体很凉,她在流血,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去叫救护车。”这不会是结局,不会。

她紧拽住了我的领子,摇头,“姐……和我说……说会儿话。”

“不,米拉,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滚烫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纤细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姐,你哭出来了……就好”。手,无力而缓慢地拉出脖子上的项链,轻轻一按,吊坠上镶着我的照片。

“米娅……生日……快乐。”

“米拉,我求你,我求你!”

“不,米拉——”

为什么,该死的人是我,是我!

我一直抱着她,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无法哭泣。

直到,有人疯了一般冲过来,抱住我大哭:“天呐!米拉,你姐姐怎么能就这样抛弃我们。”

我机械地抬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我的父亲,他颓然跪在一旁。泪滴,掉落在羊毛地毯上,他的声音嘶哑:“米娅,是爸爸害了你。”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以为,死掉的,是米娅……那我是谁?

为什么,他们愿意死掉的,是米娅?

为什么,他们愿意活着的,是米拉?

是不是,米娅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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