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夏雨挂了电话往回走，一路上还在想着丹宁的那些句话。

心绪起伏。

她不是不想正经过日子。也不是还留恋着路宇文。

正如丹宁说的，她跟路宇文以后就是两条路上的人。毕竟是两个拉着手走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心痛，自然也知道路宇文不好受。那天在KTV，她看着路宇文那悲伤得让人差点哭出来的眼神，她就明白，两人缘分到此就算尽了，以后就是两人走了一样上刀山下火海的道，那也是南北两座山，东西两片海。互不相干，各自煎熬。

其实，手中抓住一直不肯放的不是路宇文这个人，而是那段叫做夏雨和路宇文的旧时光。留恋着自己那时小小的心悸，展颜就能温暖的笑还有那个会爱也敢爱的自己。就这么一直抱着一玻璃罐子的回忆在原地打着转。

以为不放手，就不算失去。

直到辛瑶瑶一杯水泼了过来，夏雨也被迎头浇醒了。原来，死死抱手里的那罐子回忆早已打碎，往事触泥即消，一直抱着的其实是一手可笑伤人的玻璃渣子。并且，抱得越紧，伤得越重。

于是，夏雨给自己的心上了层厚实的防弹层，还糊上了钢筋混水泥。有点沉重，却从此平稳镇定，激不起涟漪，也起不了波动。

所谓阅历，不过是一个个砝码。日月沉淀，砝码堆积，那加了一个又一个砝码的心便越来越厚重。也许继续走下去确实会有点疲惫，但四周看看，便会看到每个人都是如此一脸疲惫，心上加了层层厚重的砝码，冷漠了一张脸拼命地继续前行。

世人冷漠，人生匆忙。

谁都不是傻子，凭什么要别人一番伤痕累累之后，沉重了一颗心来呵护你那小心翼翼捧出的玻璃心。

就这样把自己的心守好了。打不破，进不去。才能，完好无损。

夏雨选择对方楠的追求无动于衷。

她有自知之明。

也许方楠是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也许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只是，他又了解自己多少。又能有多少经得起岁月的感情。这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之心。自己却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玩笑。

曾经年少的自己会横冲直撞，也会对着天边大声喊我爱你。一个简单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拥抱就能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以为只要敢，就没有什么不可以。一路走来，满身伤痕，却依旧能骄傲昂头，真的以为自己就成了爱情中的赢家，爱人的英雄。真心换真心，走到如今，已成了一个不敢敞开心，也不敢说爱的人。又要拿什么去换别人的真心。其实，终究一句话说到底，是怕柔软了一颗心，千山万水地走了过去，看到的不过是另一片荒芜的心田。

所以，这样的心境就够了。

空旷的走廊上，她停下脚步，怔怔抬头望着窗外白鸽飞过的净空。

不悲不喜。

至少，很安全。

古人陈师道曰：“落日无边江不尽，此身此日更须忙”。夏雨的老板曰：“既然公司面朝江边日观落日，如此应情应景，大家的此身此日又怎能不忙碌呢。”于是，夏雨的每一天都很忙。从早上九点一路加班到晚上九，十点多回家，这算是早的了。夏雨一直觉得，这是统治阶级剥削的最高伎俩。让你忙碌到你没有功夫去想你的薪酬是否合理，工作是否合理，上司所做的一切是否合理。没有疑问，就没有抗争，没有抗争就没有变革。就这么一直埋头坐下去，等你还没反应过来，公司就站你面前喊，你的剩余价值已经被剥削完了，下一位！

夏雨上司的工作热情是全公司知名的，她可以凌晨3点给全部门发电子邮件分配工作。早上9点钟，别人进办公室的时候准能看到她已经端坐自己的办公室内，几乎每年年终的全勤奖都有刘经理的名字在列。上梁在工作上这么疯狂，下梁自然也冷静不到哪里去。所以，市场部在全公司还有个称呼叫做24/7便利店，几乎是24小时7天连轴转。自然的，市场部的人员流动也比较大，常常有新人进来没多久，就受不了压力，转而跳槽了。

夏雨一开始也曾动过那个跳槽的念头。工作强度太大，让自由散漫惯了的夏雨好几次都想递辞职信走人。再加上公司里有着辛瑶瑶这号人物的存在。虽然，自己已经把那些事都放下了。可是天天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有点郁闷。不过，这个工作的好处是虽然很累，在薪酬上倒是很大方，比市场行情要高出20%还多，各方面福利也很不错。夏雨在这里多干几年，便能小有一笔积蓄。

每个月月底，夏雨看着各种账单跟雪花一样地向自己飞来。她挣扎了好久，左右权衡下，最后到底还是没骨气地留下了。毕竟一个人过日子，没人依靠，钱便成了最坚实的依靠。夏雨终于明白丹宁见了钱那副吼巴巴的模样是怎么来的了。

那天，夏雨好不容易刚赶完南方区的市场调查报告。老板就在办公室叫她把报告送进去。夏雨就抱着一厚叠的文件夹走了进去。经理正在讲电话，夏雨只好夹着文件夹等着她讲完。就听她先是怒火高涨地训斥几句，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经理猛地一拍桌子，直接吼了句：“搞不定你就别回公司！”撂下话电话就往桌上一摔。夏雨在旁边跟罚站似的，走也不是等也不是。这时候，经理抬头叫她把报告拿过来，夏雨硬着头皮把东西递了过去，站在旁边等她一目十行地看报告。

只见她越看越锁眉，手中的笔在报告上这边划了一下，那边勾了一下，越到后面下笔的力气越重，眉头也越锁越紧，看得夏雨心惊肉跳。

最后，经理索性一摔笔：“你这都是什么东西啊！跟客户要的完全不一样！”

夏雨辩解：“可是您说……”

“光我说！那客户说的呢？客户交代的哪几点你给放哪里了？这东西最后是交到客户手上的，你光做来糊弄我算什么？”经理的表情都是带着怒气的。

“给我回去全部重做！”扔在地上的文件随着顶头上司的一句话就被全部否决了。

夏雨弯腰拾起仍在地上的文件，咬着下唇出去了。这整个星期她不眠不休，有时候中饭都来不及吃地赶着这份报告。经理要求一向高，所以她做的也是异常仔细，各种数据都是再三比较后，才放了进去。可是返工了这么多次，她还是不满意。夏雨也知道经理是心情不好，拿她当了出气筒，可她还是忍气吞声地忍了下来，没有跟她再做理论。毕竟几句话不合，就拍桌子辞职走人，那是刚出社会的职场新人做的事情。有些事情看淡一点，便过去了。社会这么大，你不做自有别人来做。为钱忍气吞声的人不止你一个。

出来后，隔壁的小妞凑了上来：“夏雨，经理又发火了？”

夏雨低头不吭声，翻开文件重新整理。

“没办法，这几天她手上跟的项目出了问题，火气大了点。别往心上去。”小姑娘还挺好心地安慰她。

夏雨感激地笑了笑：“没事！工作嘛！不都是这样。”

小姑娘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回去做自己的东西了。

夏雨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接着埋头在电脑前忙碌起来。

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来拯救，也没有那么多奇迹转折来改变。上班受着老板的闷气，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下班一个人吃着冷掉的盒饭，忙得都忘记了人生还有那么多美好可以去享受，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其他人一样，无奈地等生活将自己的精力都榨干了。以前，她的生活是两个人一起面对，累了有人由她撒娇，委屈了有人听她抱怨，想逃避了也有人的背后给她躲。而现在她选择了独自面对，在生活这个强大的对手面前，就算再累再委屈，她也只能孤军奋战。

要么一人面对，要么两人依偎。

这，就是人生。

不论谁都一样。

那天下班前，夏雨收到了一通电话，是很久没有联系的大学室友结婚了，邀请她去参加婚礼。“夏雨，你来吧！正好我们301室的四个人聚聚。”电话那头热络地说。夏雨想了想，就当是放松一下心情吧，便答应了。

邀请夏雨的是她们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女生，外号太阳花。大学宿舍里为了表现关系好，常常给自己的宿舍起个代号认个姐妹什么的。那会流星花园正火，几个女生一合计就干脆就叫F4（Flower Four），就是四只花的意思。这个要结婚的因为脸盘大脖子细，常被人喊做太阳花。其余两个，一个花钱大手大脚，一天到晚喊穷，就管自己叫穷花（琼花），还有一个常年熬夜打网游，黑眼圈乌青的，就干脆叫万年青。到了夏雨，几个人问她要叫什么花，夏雨懒得动脑子，对着摆在面前划拉了快一半的酸菜鱼说，那我就叫翠花吧。

平日里在宿舍里，就听几个人你一声穷花，我一声太阳花的喊，还挺有意思的。想起大学的那些事，夏雨总忍不住乐。这么想着，她给太阳花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婚礼在K市一个还挺上档次的酒店。夏雨走到婚礼大厅门口，就看到了太阳花。太阳花富态了不少，脸还是那个样，但是脸颊上堆了不少肉，脖子也粗了不少，伸出来跟夏雨握住的手指都是胖嘟嘟的。夏雨一瞅就咧嘴笑了：“怎么心宽成这德行啊！”

太阳花笑得蜜里调油：“爱情滋润的。怎么没带你老公来啊？”夏雨没回答，支吾了几句算是混了过去。她跟太阳花祝福了几句，就去签到处签名递红包了。递完红包，她走进婚礼大厅四处一张望，就看到穷花跟万年青坐在靠前面的桌子上跟自己招手呢。她抿嘴一乐，走了过去。

穷花跟万年青还是那样，没多大变化，穷花旁边坐着一个黑瘦的男人。穷花介绍说，那是她老公。夏雨点头说：“认识，你婚礼上不是见过嘛。”夏雨结婚没多久，穷花也结了。穷花说，她花钱花得太厉害了，要赶紧找个男人为她买单。于是，穷花就跟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结婚了。

“对哦。”穷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今天怎么没带你老公来啊！”路宇文跟夏雨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也是他们系的风云人物。夏雨的同学们都知道路宇文。

“没……我离婚了。”夏雨想想这事也瞒不住，就索性坦白了。

“不会吧！”穷花跟万年青睁大了眼睛。坐在这一桌的都是当年一个班的同学，熟悉的不熟悉的同班坐了一桌，这会全都知道了。夏雨有点尴尬。

“为什么啊？”穷花瞪两大眼追问。

“呃……感情不和。”夏雨这才发现，感情不和这是多么万金油的官方解释。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你为什么离婚，你又受了怎样的委屈。听的人随意，讲的人在意。所以，离婚分手那些不能启齿，不便说出的缘由，简简单单地四个字就可以这么交代了。说这四个字的人背后经历的那些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就这么轻轻地掩了下去。

“哦。这样啊。”几个人叹了几声，看向夏雨的表情多了几分同情。

“夏雨，我跟你说，你还是赶紧再找一个。”万年青还是那样，有什么说什么：“别说你了，没结婚的大龄剩女那么多，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离异。再不赶紧抓个男人，等老了，就真的没人要了。”

“也不用那么急吧。”夏雨勉强地笑笑。

“怎么不急！我表姐有个朋友不就是嘛！离婚了，觉得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耽搁了。现在孤单了，想找个人嫁了，人家一听离异过30岁了，连面都不见了。”万年青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对啊，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离了婚的女人不好找呢。只能找离婚的或者残疾的。”还有人跟着凑热闹。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是劝夏雨再找的。夏雨自尊心强，虽然知道并无恶意，可还是受不了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地当着自己面议论这些。她沉默地坐了一会，等到新人出过场了，就说有事回去了。人们纷纷客气告别。临起身的时候，夏雨看到穷花的老公夹了一筷子菜到穷花的碗里。穷花笑得灿烂如花。

她垂下眼帘，不作声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