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莫愁无处不琼瑶(1 / 1)
这孩子,会是纳兰离的么?
姚若菡想的有些出神。
她甚至有些希望这孩子是秋音的,那个与实秋有着相似脸庞的人。这样,这孩子也会像着实秋,会有着和实秋一样的眉眼,但她也怕它会像秋音,那相似的眉眼,若是落入了纳兰离的眼中,怕是只会杀了自己与这孩子。
日子快到除夕的时候,天空居然又下了一场雪,粉妆玉砌的雪色大地分外妖娆,莫愁园如玉雕得一般晶莹。
姚若菡披上了件厚重的狐皮大氅,青丝未盘,柔顺地顺着身体的曲线垂下。她静坐在玉楼里,透过窗子,遥遥地望向了莫愁湖。莫愁湖上,覆上了浅浅的白雪。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掌轻捏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尖摩擦。
“你会感觉到疼么?”纳兰离咬着她的手指,像个孩子一样的问。
“不会。”她望着他,摇摇头。她的手,现在只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感觉,任何的疼痛在施加于她的手上,都如清风一般拂过。
纳兰离似乎忘记了自己就是这双手的始作俑者,他极尽温柔地将她冰凉的手揉搓在怀里,皱起眉,话音里有些困惑:“什么时候会好呢?”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每一个指尖,似乎想借图这样的动作,让她的手赶快恢复知觉。
姚若菡笑了,她记得,秋天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把玩过自己的手,那时,他带来的是折磨,无尽的折磨,让她的手,血流肉烂。
而今,他却又无限爱怜地捧起自己的双手,问他给予的这些伤,何时才会好。
“我也不知道。”她说,“也许有一天,它们就会好的。”
纳兰离将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啃噬,他湿热的唇滑过她的指尖,喃喃道:“嗯。会有那么一天,你的手能感受到我所给的一切。”
姚若菡不再说话了,任由纳兰离从身后环绕住她。他白玉般的鼻梁埋在她的颈间,他的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交叉牵引着她的手,一起放置在了她的腹上。
“你喜欢么?”他问。
“什么?”她不解。
“它。”他的手示意地在她的腹上轻轻绕着圈,“我送你的。”
她垂下眼,温顺而柔和。
“喜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纳兰离愉悦的笑声在她颈间处响起:“你的顺从让我很受用。”
他笑着,手搁在她的腹上静静感受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想起来了:曾经,他也曾这样的感受过她腹中的一个胎儿。
那个胎儿,是梁实秋的。
而如今的这一个,是他的。
有什么区别的呢?
他仔细感受着来自心底的浅动: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受,只是,为何会在他心底萌生呢?他不是很喜欢孩子,至今也未有过子嗣,也没有过让姚若菡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打算。只是,当得知她有了孩子之时,他却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欲望,想见到这个孩子模样的欲望。那种心情还有着丝丝的迫切。他,只是想看见它的模样。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将和他一样,会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与梁实秋的不同。
他闭上眼,轻轻开口道:“我感觉到它在动了。”
然后,他感受到下巴轻抵的身躯有些细微的震动。
姚若菡的心一动,那遥远快要被淡忘的记忆此刻又缓缓在脑海里浮动起。
她记得,实秋也曾这般说过,他也曾温柔地抚摸着她仅有两个月的身子,执拗地告诉自己他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动静。
“不会,它还不足两个月,还未成形,不会动的。”她说,眺望着远方的莫愁湖。
“哦,是么?”纳兰离轻应了一声,沉寂了一段时间,才又说,“也许是我感觉错了。”
他,不会像实秋那样的继续固执下去。姚若菡落下了眼睑。
“你会想起你的第一个孩子么?”他突然问道。
姚若菡沉静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吐出了一个字:“会——”
那声音仿佛是在哀叹,一声长久的哀叹。
“会痛么?”他再问。
“会——”她的秋菡离开她的时候,她痛不欲生。
“恨我么?”他问。
“恨过,已经结束了。”她的恨,都已经被他磨尽了。现在的她,不再奢望能恨,所有的一切感情,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
纳兰离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突然,他的心生出了一丝困惑,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就像落在莫愁湖上的雪花,很快消失去,快到让人无法抓握住。
他很快就将这丝困惑带来的茫然抛开,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肩处,一如既往的霸道:“以后,你得忘记这种痛。因为你的疼痛,只能是我给予的。”
她的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给予的。
这就是一个征服者对臣服者的要求。
姚若菡轻轻点着头颅,没有反对。
她的痛苦,她的喜悦,她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甚至是她腹中的胎儿,都只能是他一人给予的。
天空的雪依旧飘着,飘着,迎来了除夕。
快要到新的一年了,一个崭新的春天,会带来一切生机。
莫愁园的除夕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尽管宜州的大街灯火通明,喧嚣不断。但莫愁园一如往昔,每个人都忘不了规矩,以主子为天的规矩。
每个人依旧是胆战心惊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莫愁园外的喧哗,与他们无关。
姚若菡细心地包着手中的饺子。莫愁园没有除夕之夜吃饺子的规矩,但知州府有,梁实秋有,她有。她太需要给自己找一点事做了,以打发这余下的漫长人生。
一团面粉在她手中摊开,擀成圆。她的手不太灵活,但依旧努力地将肉馅放在面皮里,仔细地包裹进去。
“你在做什么?”纳兰离在一边望了很久,她似乎是出了神,一丝不苟地专注着手上的活,小巧的鼻尖沾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她的手努力尝试揉捏着那团面。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姚若菡惊了一跳,指尖一动,手中的面皮被捅破,她有些失望。
纳兰离将她拥在怀里,意外地看着她手心的饺子:“你喜欢吃这个?”
姚若菡轻轻点点头。
他执起她沾染上面粉的双手,放在唇边轻噬着她的指尖,“你的手,要比原先灵活一些了。”
“嗯。”姚若菡轻应了一声,“今天是除夕,我想自己包一次饺子。”
知州府的每年除夕,她都会和实秋一起包着饺子。
纳兰离不疑有他,只是笑道:“我不吃这个,所以莫愁园的除夕不会出现它。”
姚若菡的眸如清水一般淡,她静静地说:“让我包完它吧。让我做给你吃一次。”
她很想包一次饺子,在这除夕之夜。
纳兰离一愣,那凤眸闪现了那么一丝惊讶,不解,带着那些情绪,就这么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底。许久之后,他恢复了神色笑道:“好——”
他松开了手,让她一个人静静的包着饺子,看着她一个个包完了它们。
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被端了上来。
饺子皮很多都被煮烂了,因为包的时候没有捏好,姚若菡的双手不能很好的使上力。那些肉馅露了出来,模样有些难看。
纳兰离皱皱眉,颇有些不满意。他从未吃过卖相如此之差的食物。
但这些对姚若菡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如愿以偿地包了一次饺子,如愿以偿地怀念了一次往昔。
“你若吃不下,就倒了它们吧。”她淡淡道,站起了身,正要让身边的婢女将碗撤下,衣袖却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她低眉,看见纳兰离嘴角勾勒的一弯笑容。
“喂我——”他凤眸染着邪魅,看着她道。
她一怔,身影有些恍惚不稳,似乎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纳兰离将碗递到她眼下,重复着:“喂我吃它。”
姚若菡明白了,她执起汤勺,舀了一个饺子,递到他嘴边。瓷质的汤勺质地坚实,有些重量,她的手没有握稳,饺子从一边滑落,掉在了纳兰离的衣袍上,粘了些油脂。
低头看着衣服上油渍,纳兰离紧锁着眉。
“很抱歉,我的手——啊——”姚若菡的话还未落音,便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纳兰离将她圈在怀中,禁锢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没有怒,只是将手中的碗再次递到她眼皮之下,淡淡道:“让你离我近一些,或许你就不会再犯错了。”
姚若菡顺从地再次舀起一个饺子递到他唇边,他吞下,桀骜的凤眸依旧望着她,慢慢咀嚼。
她的汤勺送去了第二个,静静地望着纳兰离再次吞下。
这一个,纳兰离没有吃下。他仅咀嚼了一次,便将口中的秽物重新吐回了碗中,皱眉道:“我不喜欢吃这个,一个就够了。”
姚若菡没有说话,低垂下眼。她记得,实秋很喜欢吃自己包的饺子,每年除夕夜,她都会一个一个喂给他吃,看着他将碗中的饺子全部吃完。
只是如今,良人已逝,没有人再会吃她亲手包做的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