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错爱,海螺红(1 / 1)
严凡冷笑,说:“我喜欢郑泽同,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爱他!”说到最后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店的老板和其他客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生活中男男女女的故事永远比黄金八点档还要精彩。
她觉得手疼,左手还被沈然握着。他越来越用力,脸上也是红红的,严凡想他恼成这样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拧断,右手骨裂,左手骨折,那样自己的两只手就全部玩儿完了。
沈然忽然就放手了,脸色也很快恢复如常。随意地把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很有些嘲讽的意味,说:“算了,无论怎么争,我也是争不过他的。但是严凡,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参与你的未来。就让我们一起忘记过去,好么?”
如果他继续与她吵下去,严凡还可以发脾气,可是现在沈然摆出这样低的姿态,反而让严凡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坐在那里吃鱼喝酒,一时间,餐厅里都静悄悄的。慢慢地交谈声,碰杯声才又重新充斥在小小的空间里。
大概真的被沈然说着了,严凡的胃有点痛,放下啤酒吃着鱼肉和小菜,看都不看对面的沈然一眼。她不想看,沈然是属于过去的人,他的存在就是提醒着自己她犯过怎样的错,爱了哪样的人。可是内心有一个阴暗的声音诱惑着,最后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对对面的人说:“我下周出去写生,一个月之后回来给你答案。”
沈然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大大的一个笑容。本来他的眼睛很大,可是这么一笑眼睛都眯起来,就是个清爽阳光的大男孩。
“严凡?”李雪娇站在门口看见她,嗲嗲地叫她。
严凡往她身后看,果然是和张浩一起来的,出声调侃:“哟,小两口儿来吃饭啊!”
两个人走过来,严凡看到李雪娇手里拿着的那本《解析现代美术》正是她今天忘记借走的那一本,倒是觉得幸运,“回头把这本书借我看看啊!”
没想到,李雪娇重重地把那本不薄的书往她手上一放,“喏!这个就是给你的!萧老师说你今天可能不会太早回来,所以让我把书替你带回去。”
难怪,原来是萧宁何帮她把书借了出来。
李雪娇紧接着促狭地贴在她耳边说:“难怪不会太早回来啊,原来在约会啊……”
严凡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简单地介绍:“这是我舍友李雪娇,这个是她男朋友张浩,这是沈然。”
“Hi!”
“Hi!”两句英文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李雪娇娇笑着说不当电灯泡,就跟张浩上楼去吃了。
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沈然迟疑地问:“那个张浩……”
“怎么?”
“没什么,就是看着有点儿眼熟。”
“你们见过?”
“啊,应该没有。”其实他指的并不是长相,而是眼神,张浩看着严凡的眼神和以前郑泽同看着严凡的眼神很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微微一紧,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还是会有另一个人先占据她的注意么?
“我还要看书,你也早点回去吧!”他的学校离这里也要2个小时的车程,沈然微微叹了口气,拿起账单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严凡也没推辞,五分钟的路程两个人都是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当沈然看着严凡的背影慢慢隐没在楼道里,他才慢动作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骨节都被握得泛白。严凡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他离开,也转身上楼。
错爱,海螺红(二)
李雪娇在两个小时之后回来,一边卸妆一边说:“今天那个气质男是谁啊?”
“老同学。”听她说气质男,想起她也用这个词儿形容过萧宁何,于是问:“你说沈然和萧宁何哪个更有气质?”
“这个嘛……”李雪娇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不知怎么让严凡联想到西方美术史课上讲起名人就慷慨激昂的方教授,“不是一个STYLE的啊,今天那个气质男是属于那种斯文又严谨的类型,萧宁何……怎么说呢?很难解释那种气质,总之就是那种让人感觉很有气质的气质。”
看着李雪娇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严凡淡淡地下评论:“色令智昏。”
“我清醒得很好不好?倒是你啊,看看你那明显的黑眼圈儿,天天都干嘛去了,半夜也不好好睡觉,折腾什么呢!”
“我?”严凡夸张地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每天都早睡早起,一觉到天亮,谁半夜折腾了?”
“难道你梦游?”
看严凡没接话,李雪娇就拿着东西洗澡去了。
李雪娇并没有在意这场对话,可是严凡的心里咯噔一声,几天前的事情再次侵扰她的神经。于是睡前她特意把一些花粉均匀地洒在拖鞋里,然后躺在床上等待睡梦来临。
一夜无梦,但是也不觉得解乏,可是姿势还是入睡前的样子,靠左侧躺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那本厚厚的《广辞苑》。觉得安心,一转身下床她就傻在那里。
花粉竟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细微的粉末在鞋的边缘,严凡猛地掀开被子,淡蓝色的床单上竟然有淡黄的花粉痕迹。
她下过床,可是她竟然不记得?!
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了水洗脚,李雪娇被脚步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哼哼:“大早上的洗什么脚啊!”
严凡不做声,一直洗得脚都要蜕皮了才算罢休。一只手笨拙地端着半盆水,换了水又洗了一遍。打开柜子换了蓝白相间的裙子,素雅得让人想起中学时代的校服。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再思考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去哪一所医院诊断,比如怎么隐瞒同学,比如好好想想如何对自己绝望……可是此时此刻,严凡心里略过的都是那些破碎的,隐藏在心底的片段。家里桌子上的早餐牛奶,骑着单车上学路过的小公园,戴着臂章的值日生,林绯桌格里两块钱一瓶的指甲油,自己站在槐树下练习吹口琴,学校广播台播放的《十七岁不哭》的片尾曲《青春永远》,还有那封放在白色信封里的情书,那三个很喜欢,很喜欢你。如果那些黑色的字字句句被打碎,也会全部带着幸福的符号吧!
严凡拿起手机走到走廊,拨了家里的电话,“嘟……嘟……嘟”漫长的等待之后,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二,父母都在学校,家里自然是没有人的。刚要挂掉,那边忽然被接起,“哪位?”
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是严凡。”
那边“哦”了一声,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见父亲的声音:“严凡啊,这个时间怎么还不去上课啊?”
“大学不上早自习。”严凡没说的是,我已经上大四了,今天一天都没有课。在他们的印象里,她似乎一直都还是那个六点起床背英语单词的孩子。
“这样……”父亲似乎也有些尴尬,严凡问:“刚才接电话的是谁啊?”
“啊?啊!是新来的保姆。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我赶着出门了。不然上班迟到了。”
“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好久没打电话回家了。”她条件反射性地答着,直到耳边再次响起忙音,她呆呆地听了一会儿才慢慢挂掉电话。
严凡顺着冰冷的墙面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脸深深地埋在胳膊里。每次她觉得难过,林绯都会过来抱抱她,她还记得林绯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花香,不是玫瑰也不是茉莉,可是她记得是花香。而她给这种味道取了名字叫“暖”。
林绯,林绯,你再来抱抱我,好不好?好不好?
本以为是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却是嘴里也在轻轻地念:“好不好?好不好?”
住在这个楼层的都是大四的学生,安静的清晨,走廊的尽头有冷色的光,没有一点响声。
严凡却听见明明有人说:“是你背叛了我。”
错爱,海螺红(三)
手里冰冷的机器震动起来,把她的手都震得发麻。严凡看到是Lily的手机号,她用力地吸吸鼻子,才按下接通键,“喂?”
Lily的声音让人轻易想到阳光下盛开的黄色雏菊,“严凡,今天是我在‘木棉’工作的最后一天了,你来找我玩吧?”如同小孩子的约定,喜悦的,充满期待的。
所以严凡不能够拒绝,说:“好啊,不过今天还有些事情,下午五点过去。”
“好,严凡……”Lily欲言又止,严凡似乎可以想到她咬着嘴唇的样子,如同那天在学校门口一样。
“嗯?”
“你是不是哭了?”
Lily怎么会以为自己在哭呢?她明明刚才已经不哭了,明明……手背往脸上一碰,竟然就被冰凉的水打湿了。那只是水,因为身体不能盛载所以溢出的多余水分。因为她明明就没有伤心。她有什么资格来谈伤心呢,明明就是她做错了。
或许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犯错与改正中渡过的,可是有些错是不能犯并且一旦犯下就无法改正的。
“别瞎说,我就是早上起来有点鼻塞。晚上要不要配合你穿得妖艳点儿啊!”严凡努力想从嗓子里挤出一点笑意,开着轻松的玩笑。
“行啊!把你最妖艳的衣服穿出来,看看咱俩谁是妖精!”
妖精?这么一个被孙悟空念得咬牙切齿的两个字,现在这个年头儿却被女孩子泛滥地使用着。想做妖精,首先外形要够妖,其次心思要够精,最后还要内外双修,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都市妖精”。
严凡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近乎可笑的东西,看着公交车上人们麻木的脸。空气里都是脏水和汗水的酸味,熏得人几乎不想喘息。
一个小时前,医生告诉她,她患了创伤后遗症。“人们经历过重大灾难、打击或者变故后,在心中留下了种种阴影而心理压力增大,这种病也叫“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一般来说,这种病的症状仅在创伤后六个月内发生,而你的病是延长性的。在生活中,你会痛苦或者害怕的经验在脑中或梦境中显现,会有强烈的再度经历灾难的感觉,面对类似的情境,会有痛苦的心理或生理反映,会造成选择性失忆,不愿与外界接触,会意志消沉,沮丧,长期紧张或狂躁。”
她伸手压了一下包,硬硬的,那里放着几瓶白色的药片。小小的白色药片,可以制造复合胺,形成类似于快乐的幻觉和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终于她还是等到了上天的惩罚,所有的因果都要有了终结。
道旁有漂亮的花树,上个月还都是干干的枝干,开着碗口大的洁白花朵,有激盛而不动声色的生命力。只是转眼,已经败了,留下满树的碧绿叶子,反倒是比花瓣还要小一些,整棵树看上去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本植物,失去了春季里惊鸿一瞥的惊艳。
严凡看着满眼的绿色想,或许她也是这样,偷来的幸福终不会长久。而原本以为的珍贵回忆竟成了精神的鸦片,她贪恋那遥远的不可触及的温暖美好,于是毒就慢慢地侵袭,直到她的心被蛀蚀干净。
错爱,海螺红(四)
这次去木棉酒吧找Lily很容易,因为Lily正坐在吧台等她。见到她就勾勾手指,姿态慵懒得如同一只睡足了的猫。背后的光怪陆离都成了抽象的背景,竟意外地安逸。所谓的大隐隐于市,那酒吧里的极吵闹也就是等于安静了。
见了她的打扮Lily伸手摸摸严凡的额头,问:“你吃错药啦?”
湖绿色的缎子肚兜,白色的牛仔热裤,如果不是一头长及腰部的直发,恐怕整片后背都是露出来的。可是即使如此,当严凡的头随着音乐轻轻摆动,黑发掩盖着的动人□□还是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光。或者说,这样的欲拒还迎,更加刺激了人的劣根性和偷窥欲。
严凡只是笑,并不说话,脸颊上有淡淡的珊瑚色腮红,更显得明艳若桃李。
“妖精!”Lily笑着嗔怪,“刺激我现在穿不了啊!”其实Lily的身材凹凸有致,可是Lily今天并没有穿那些彰显妖娆的黑色皮裤之类,只是简简单单的湛蓝牛仔裤和白色的娃娃型上衣。十九岁的年纪,如同绿色的藤蔓类植物,有娇妖的气息,阳光下干净纯洁,阴暗里颓靡冶艳。
“不是你让我打扮得妖精一点儿么?你怎么又打扮成这样?”
Lily大叹一口气,然后哀怨地看着她解释:“我以为你顶多就是这样子啊!”她拉拉身上的吊带娃娃衫,“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妖精!”她貌似不甘状地又咬牙切齿地叫她妖精。
严凡唇边的微笑慢慢扩大,笑出了声来:“哈哈,你现在真是太可爱了!”不仅仅是口头上的“调戏”,严凡说着还用手指挑起Lily的下巴,行“调戏”之实。
“嘶~~~这里冷气太足了呀!”Lily作势抚了抚手臂,还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拿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严凡皱眉问:“你不会还喝酒吧?”然后跟酒保说:“我要威士忌加冰。”上次喝的是纯的,醉得很快,可是今天还是想喝一些。或许潜意识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喝醉,然后沉沉睡去。
“是可乐,不信你尝尝!”Lily把杯子往严凡一侧偏了一点,很是乖巧的样子,如同母亲面前讨喜的小孩子。严凡摇摇头, Lily才是真正要做母亲的人啊,自己却还是把她当小孩,尤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能照顾谁呢?
“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小生命的。”严凡看着Lily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睫低垂着,却让人产生一种她在哭泣的错觉。
酒保把橙汁放在黑色石面的吧台上,严凡轻轻侧转了一下身体,看着光可鉴人的吧台说:“莉莉,如果……我以后不能再继续出现在你身边,你也会好好地过下去吧!”
话说完,严凡自己先笑了,怎么那么像是琼瑶阿姨的经典台词呢?实在是要不得,“我就是突然有点感慨,开个玩笑。你当然会好好的。”这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会不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记忆就是绸缎上的细小褶皱,终究会被流逝的光阴慢慢抚平。
严凡的眼里总是有淡淡的雾,灰色的,带着说不清的悲伤,仔细看的时候它们便消失无踪。Lily不明白严凡在想什么,似乎是还没意识到,友谊就开始了,而严凡总是对她很好很好。“你要离开?去哪儿?”
“五月初要去一趟云南,”严凡很快找了个借口,还打趣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的肚子就可以看出来了吧!我要做干妈啊!”
Lily的眼里都是幸福的光彩,即使在灯光迷离的酒吧都不显丝毫的黯淡,她的手抓着严凡的胳膊问:“你不反对了?”
严凡轻拍了拍Lily的手,“你幸福就好。”求仁得仁,是谓幸福。
台上忽然安静,有穿着黑色小礼服的女歌手上来接受点歌。而木棉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在于,如果客人选的歌歌手不会唱,客人就可以自己上去唱,且无论表演好坏都可以得到今晚的免单。
严凡在杯垫上写了几笔,然后递给waiter。女歌手第一首唱的是《至少还有你》,声音有微微的沙哑,与杯子里冰块撞击杯子的声音奇异地融合起来。两个人没有再交谈,严凡微微眯起眼,周围便是一片灯火阑珊的美不胜收。
Waiter又走到她的面前,把那张杯垫拿回来,礼貌地抬手往台上示意了一下。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去。”Lily在下面偷偷拉了下严凡的手臂。
严凡回头笑得甜美,很多人喜欢形容少女的笑容是甜美的,可是对于Lily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严凡笑得这样开心,连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波光流转,美艳不可方物。
“我唱歌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