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两个人的梦（二（1 / 1）
三日后的皇宫，依旧是和平的景象。
倪震远的“疯病”结束，宫女太监也都陆续回来。夕离注意了一下，那日被打出来的小宫女的确已经不见了，看样子风在背后也动用了一些手段。
天气晴朗，倪震远走出阴暗的宫殿，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还没晒多大一会，就听到角落里的宫女们窃窃私语。
“……林家的公子好可怜啊……”
“就是就是，那件事我也听说了……”
“……听说宰辅好像打算忍气吞声，连葬礼都是很隐秘的办了……”
“……”
倪震远皱皱眉。宰辅？林家公子？莫不是前几天送进宫的那顶轿子出了什么事？他习惯性的看看天，风便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送进宫里的是林府的女眷，听说不忍受辱已经上吊自杀了。宰辅没有声张，连葬礼也只是草草的办了。”
倪震远点头表示明白。
这皇宫里有着不成文的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宫外的士官便会送进一位女子给皇帝享用。当初倪震远的母亲万兰妃便是这样进宫的。只不过万兰妃很得皇帝喜爱，也颇有心计，很快便被皇帝册立成妃。而林家的那名女子，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
倪震远突然想起前几天见过的男孩，风说他就是林墨儒。倪震远还记得，那男孩仿佛认命一般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悲哀与痛苦。想来他跟那名女子的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如此伤心。
他突然有点想见见他了。
想着，倪震远便出了门。他很安静的离开，连贴身的宫女都不知道。他就这样一个人慢慢走到文苑，站在门口向里面望。
现在正值中午，许多孩子都各自找地方或玩耍或休息。此时的文苑显得冷冷清清的。
走进文苑，倪震远顺着院子慢慢的兜圈子。陪读的孩子是不允许离开文苑的，就算是吃饭休息也必须在这里。除非林墨儒今天告假没来，不然他一定能找到他的。
当看到某个一身白衣的孩子躲在假山后面的时候，倪震远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上去拍了拍那孩童的肩，孩童仿佛受惊一样跳了起来。
他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
林墨儒猛的擦了擦眼睛，将残留的泪水擦干，自作镇定的对倪震远说：“你是谁？怎么跑到文苑来了？这里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地方。”
倪震远觉得好笑。“你不认识我了？”
林墨儒盯着他看了看，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那天的……你是个皇子？”他皱起眉头，似乎对什么事感到不满。
“你讨厌皇族？”倪震远看看他，那男孩很快便掩饰了严重的阴郁。
“我不敢……”他低着头，嘴里喃喃着。
“这么说，宰辅也是因为不敢，才决定忍气吞声的？”
林墨儒突然抬起头，好像被什么激怒了一样满脸通红的瞪着眼睛。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唯唯诺诺的告罪离开了。
“可以利用啊……”望着林墨儒离开的背影，倪震远喃喃自语。
“你想做什么？”风站在阴影里问。
“试探一下太子。”他说：“皇帝胆小又喜好女色，他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危险的是太子。因为他的母妃是个狠角色。”
“殿下，应该说‘母后’。太子的母亲是皇后。”
“也是害死我母妃的人。”倪震远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他不会忘记仇恨，只是将仇恨藏在心里。
几天之后，倪震远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听到八卦的宫女再次议论起了林墨儒。听说林家公子这几日告假在家，说是身体不舒服。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那日林家公子回到家后，便开始发热呕吐，最后甚至昏迷了过去。宰辅赶忙找来大夫，很快就查出了病因。林家公子是中毒了。
但问题是：林家公子整日呆在皇宫，一日三餐中都有专人负责，怎么会中毒了呢？这件事传到皇宫后，负责的人马上开始查找原因，最后才发现是林家公子的午餐被人下了毒。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了，但据说下毒的人是太子呢。
倪震远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私底下传才有意思。现在就等着太子和林府的反应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太子去探望林墨儒的消息。林府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看林家人没有把太子赶出去，这次的事情又是打算忍气吞声了。
几日后，倪震远来到了文苑。太子显然很惊讶他的到来，倒是被倪震远天真一笑糊弄过去了。
“皇兄，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来这里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倪震远这样一说，太子自然没有异议。文苑本来就是给皇子们读书学习的地方，倪震远到这来还真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周围的人虽然都笑脸相对，却或多或少都在躲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发病，对着别人一顿猛打。要知道，他们只是臣子的孩子，如果皇子要打他们，他们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倪震远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没去理会先生的授课，专心盯着林墨儒看。
几日不见，林墨儒显得格外憔悴，苍白的脸色配上那一身白衣，显得他整个人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奇怪啊，听风说他下的不是什么大毒，只会让林墨儒身子不适一阵子。他又哪里知道，大病初愈的人都是这样一副模样。
中午休息的时候，倪震远看到林墨儒很快消失了踪影，便找了出去。很快，他就在上次的假山处找到了他。
林墨儒扶着假山，在那里干呕着。每一声干呕，都伴着剧烈的咳嗽。
怎么会这样？那毒真的如此厉害？
倪震远不放心的走上前，扶起林墨儒，才发现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泛着潮红，脸上微微冒着虚汗，已经咳的快喘不上气了。
“林墨儒，你……”倪震远还没说完，就被林墨儒一把推开。
“别碰我，你们这些皇室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便飞快的跑开了。
倪震远愣愣的坐在地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这算是成功了……？”
林墨儒讨厌皇室，并已经开始表现出来了，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林墨儒会去帮太子了。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你需要一个辅佐官。”晚些时候，风这样回答他。“林墨儒是个不错的人选，所以你才会觉得可惜吧。”
倪震远点头表示明白，很快就不再去想这事了。他开始考虑，怎么让林墨儒加入自己的阵营。
他开始找借口去文苑，也不主动接近林墨儒，只是偶尔看他两眼。同时他也确信，林墨儒知道他在看他，只是不做回应罢了。
直到倪震远有一次在文苑“发了疯”，被人强行送回宫殿后，林墨儒第一次主动找到了他。
这一次，依旧是在倪震远的宫殿的大门口。
周围依旧没有一个人，安静的仿佛一座空城。林墨儒站在宫殿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看到倪震远从里面推开了门。
“你翘课跑出来就是为了站在这里吹冷风？”他笑，一点也没有暴力疯子的样子。
“你装疯？”林墨儒愣了愣，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又如何？”倪震远笑的很无所谓，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林墨儒把这事透露出去。他转身往回走，林墨儒也顺势跟了进去。
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两个茶杯，林墨儒突然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他本是极聪明的，只不过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
“坐。”倪震远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指着另一个石凳对林墨儒说。
“三殿下，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林墨儒只是微微鞠了一躬，便要匆匆离开。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报仇呢？”
林墨儒猛的停顿了一下。
“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皇后害死了我母亲。”
林墨儒转过身来，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皇帝好色又胆小，害了不少女子。我知道你心里悲伤，不过要推倒他的政权还要点时间。但是要报复太子，其实还是可能的。”倪震远说的很轻松，脸上始终带着诱惑的笑意。林墨儒看着他，似乎是在重新审视他。
“你知道那日送进来的是谁吗？”
倪震远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林府的女眷，却不知道是具体的哪一位。
“那是我母亲。”林墨儒淡淡的说。而倪震远瞬间睁大了眼睛。
林墨儒的母亲，那就是宰辅的妻子，而且还是正妻。这样一名女子被送入皇宫，林府居然还能保持沉默？
看看林墨儒，原来他那身白衣是为母亲穿的孝衣啊。
“那天我母亲在街上买东西，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拉进了轿子里。身边的下人虽然阻拦过，却都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打了回去。母亲本来想逃，但看到轿子进了皇宫，这才想起灰色的轿子是什么。为了不给家里人添麻烦，母亲认命了。等回到家中，母亲就上吊自杀了。”林墨儒缓缓陈述，平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那天正好看到轿子路过。原本也没有在意，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我看到了轿子里的人头上的发饰后，我才发现那人是谁。那是今年年庆时父亲送给母亲的，蓝的晶莹剔透的花式。我一路跟过去，却无法让轿子停下来。我知道我应该装作没看见，但那人是我母亲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积郁全部吐出来。
“我能信任你吗？”他问。
“能。”倪震远给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打算利用他，现在他已经完全想要结交他了。这个跟自己有着相似经历的男孩也许可以帮自己完成理想。
所以，他决定信任他，也让他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