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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救我,求求你救救我1面前的青衣小厮紧紧扯着柳随风的衣襟,清澈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她的脸色苍白,双唇翕动,身上微微颤抖,无一不昭示着她此时的恐惧,而她身后疾步而至的人手提皮鞭,凶神恶煞地挥鞭就要抽向她的后背。
柳随风的双眸顿眯,他扬手攥住了那条鞭子,冷冷道:“本公子的人你也敢动?”
来人微怔,仔仔细细打量了柳随风,这才收了手,满脸谄笑:“原来是江南首富柳家的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这小厮本公子买了。”说着,柳随风自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一甩,“卖身契拿来。”
望着披头散发而出的莫小雅,柳随风忍不住失笑出声:“小丫头,你连头都不会梳么?”
“这叫自然美好不好?”莫小雅满脸通红道,她自打穿来了就是男子打扮,自然也不用绾发,更何况她也不会,只是松松在脑后绾个髻罢了,如今换上了女装,自然不能如此,那就只有披头散发地出来了。
“你呀,就是嘴硬。”柳随风唇角轻勾,“叫声哥哥来听听,哥哥帮你梳头。”
“去,才不要。”莫小雅将柳随风探向自己发间的手拍下,口中喃喃道,“想占我便宜,门儿都没有。”
“那我可自己要去用膳了哦。”柳随风折扇一打,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喂,等等1莫小雅疾步奔出,谁知才出了门,便被人指指点点,无外乎说她姑娘家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子,听得莫小雅直窜怒火,她冲上前一把扯住柳随风的衣袖道,“我叫你就是了。”
柳随风转过头,桃花眼已然笑弯,银红色的唇勾着魅人的弧度,静等着莫小雅开口。
莫小雅环望四周,眸光一闪,她上前揽住柳随风的小臂,嚎啕大哭:“相公啊,你怎么能扔下妾身不管啊1
莫小雅话音一落,周遭的目光便纷纷转投向柳随风,其中不乏探究与鄙夷之色,柳随风唇角直抽,这臭丫头居然害自己当众出丑,他一把揽住莫小雅的腰,唇贴上了她的耳际:“小丫头,算你狠1语毕,他紧紧揽着莫小雅奔方才的客栈而去。
望着柳随风忽红忽白的脸色,莫小雅暗自偷笑,想占她的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狐狸,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莫小雅不容分说将柳随风手中的酒杯夺走一饮而尽,“怪不得要自己喝,原来味道这么好。”莫小雅抿了抿唇,酒香的余韵犹在,她忍不住又斟了一杯饮下。
“狐狸,这酒怎么这么香?”莫小雅觉得头有些昏,面前的柳随风也是出了重影,“我说,为什么会有两只狐狸?”话音未落,她已伏案醉倒。
柳随风的唇角轻勾,这酒名为“桃花醉”,细细品自是不会醉,可哪有像她这般的狂饮?望着醉倒在案的莫小雅,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抚上她嫣红的脸颊,究竟是何时她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三年前的点滴历历在目,而今月来香的杜十娘也好,百花楼的青吟也罢,无论她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都深深吸引了他,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美好,无一不扣动了他的心弦,柳随风轻轻抚着手中的画像,幽幽叹出一口气:“小雅,你究竟让我该怎么办才好?”
三日前,因君奕清彻查了案情,还了他的清白,可是他与莫小雅之间却再也清白不了,更有流言传出他早与莫小雅暗度陈仓,相好许久,只是因为身份悬殊,却无从结成连理,如今苏州的李家再次退婚,他柳随风的名声再度扫地,只要他出现在街头,他的脑门上似乎都贴上了莫小雅的标签,无一不指指点点,这不是月来香那老板的相好?弄得他哭笑不得,想他堂堂的江南第一才子,何时竟变成了“二手货”?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1林伯急匆匆地奔来。
“出了何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柳随风将手中的画像放下,站起身来道。
“今儿个一早茶园走水了。”林伯急道。
“什么?”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将柳随风震傻,走水?居然走水了?他扶着桌案举步维艰,许久方缓过一口气来,“现下情况如何?”
“没了,什么都没了。”林伯禁不住老泪纵横,“都怪我,今日晚起了半个时辰,若是早上那么一会儿,兴许还有转机。”
“呵呵呵……”柳随风忍不住大笑,“好,很好,果然做得够绝,连后路都断了,是你柳仲天的做事风格1他狠命将桌案推倒,“备车,随我回柳家1
柳府。
柳仲天高坐堂中,面带怒容的脸上掩不住的疲色,月柔垂着头立在一侧低声饮泣。
“够了1柳仲天低喝一声,“都是你□□出来的好儿子,不想着为老子分忧,反倒处处让老子难以做人,如今可好,全杭州城都戳老夫的脊梁骨,养出这么个‘二手货’的好儿子,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此事与我娘无关。”柳随风上前将月柔拉向一侧,“你若是觉得我丢了柳家的面子,大可将我逐出柳家,何必为难我娘?”
“你这个逆子1柳仲天勃然大怒,“放着柳家大好的生意你不做,你偏要开个什么破茶楼,前些年让你早点成家你不肯,到现在惹得一身麻烦,你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盐运本就不是什么好营生,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的道理?今日是总商,无数人在身后阿谀奉承,稍有不慎便一败涂地,我不愿,更看不上你们背后的黑暗,难道我连自己的选择权利都没有么?”柳随风毫不示弱。
“风儿,你不要说了。”月柔轻拉柳随风的衣袖,“你爹都是为你好,柳家就两个儿子,这么大的家业需要你们来操持,你就遂了你爹的心吧。”
“我能不遂他的心么?他将我的后路都断了,我若是想流落街头,大可不必再回柳家。”柳随风抛下冷冷一句转身离去。
风雅斋。
柳随风独自喝着闷酒,一个月,仅一月的时间,他便变得如此落魄,如今他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奋力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抬手欲将桌上的画像撕了,可是当他望见画中人的笑靥,他的手顿在半空,她可是他珍藏了三年的宝贝,他怎么能就这样将她毁了?
柳随风的手重重锤在桌案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她毁了,他应该怨恨她才是,可是他为什么却恨不起来?每次当他想起她在公堂上说的那一番话,他都忍不住想要冲进月来香,想要见她一面,他真的很想问问她,这些年她过得可好?他想亲口告诉她,其实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唤他一声“狐狸”,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她这三年来无时不刻都在惦念着他,可是他没有勇气,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女人。
轻轻打开窗,柳随风的目光飘向对面的月来香,那扇熟悉的窗自那日他愤然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他有些怀念过去的那段日子,那时她还是杜十娘,偶尔会一个人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西湖,可是如今却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其实,他真的想告诉她,那日他除了难言的愤怒,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望着她昏倒在公堂上,他的心忍不住地揪痛,可是他不能留下,因为他不知自己要如何与她继续相处,虽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都是因为她的心中有他,可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他不知自己是否该原谅她。
身子重重地倒在藤椅上,柳随风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好像扎了一根刺,想要拔出,却又难以拔出,当他的手再次探向酒杯之时,手却被人紧紧按祝
“景云。”柳随风苦笑一声,“请不要拦着我。”
“随风,这不是你。”苏景云放开他的手道,“以前的你怎会为困难所折倒?”
“人总是会变的。”柳随风轻叹道。
“风雅斋没有了,你可以建立第二个风雅斋出来,何必为此而苦恼?”
“你可知这风雅斋耗尽了我多少心血?”柳随风唇角凝起艰涩的笑意,“一夜坍塌,叫我如何经受得起?”
“至少你还得到了。”苏景云微微一笑,“至少你还有她,你挂念了三年的她又回来了,难道这都比不过一间风雅斋么?”
“小苏。”柳随风诧异地望着苏景云道,“你……”
“看着你失落,我也失落,看着你难过,我更难过,虽然我一想到你跟她在一起,心中会苦涩,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振作,而她就是你振作的良药。”对上柳随风诧异的目光,苏景云的面色微红,“不用把我想得那么伟大,其实我真的不想你们在一起,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与其看着你们痛苦,倒不如看着你们幸福。”
“小苏……”柳随风此时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回答苏景云的话,他只知道苏景云变了,再不是初识的那个苏景云。
“今日是朱武下葬的日子,朱武葬在了夕照山下,她在那里。”苏景云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机会。”
夕照山下,残阳如血,郁郁葱葱的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飞鸟的哀鸣,似在为逝去的人饮泣。
莫小雅浑身素白,立在朱武的坟冢前,赤红的大字,字字刺痛她的双眼,往昔嬉笑欢闹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阴阳相隔,永不能再见。泪水悄然而落,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葬送在她的手里,如果当初朱武不认识她,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命运。
身上有些微凉,脸上也是潮湿一片,她仰起头望着天,方才还晴好的天气,此时已是下起了雨,连老天都落泪了么?
“小姐,回去吧,你身子才复原,不能淋雨。”大白走上前来道。
“你们先回去看看朱文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莫小雅挥挥手道,“回去好好照顾朱文,她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
“可是……”大白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当他望见不远处缓缓而来的身影,顿时住了嘴。
雨越下越急,将莫小雅的衣衫淋透,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她禁不住缩了缩自己的身体,蓦然,雨住了,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就是这样爱惜自己的么?”
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水并雨水尽数拭净,他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她的脸颊上,久久不愿离去。
魅人的桃花眼明媚依旧,脸上却写满了疼惜,银红色的唇微启,唤出了她盼望已久的那一声:“小雅。”
柳随风将莫小雅轻轻揽入怀中,柔声唤道:“小雅,跟我回去吧。”
莫小雅的身子有些僵,是她毁了他的名声,他难道不怪她么?
“我……”她艰难地开口,柳随风的手指却点上了她的双唇。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我不怪你。”柳随风轻勾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笑意。
他真的不怪她么?莫小雅望着柳随风的双眼,又是真诚,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越想表现的真诚,却反而遮不住内心的纠结么?
她轻轻将柳随风推开,退离了为她遮雨的纸伞,淡淡一笑:“你淋湿了。”语毕,她举步离去。
“小雅。”柳随风追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真的没有怪你。”
“狐狸,你知道么?真诚的狐狸才是最不可信的。”莫小雅丢下淡淡的一句,人已走入雨中。
呵,她说的没错,想他堂堂江南首富之子,怎能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柳随风的眸中划过一道狡黠的狐光,不过,这一次他可不会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