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36 孤身战群雄（1 / 1）
三尺青锋骤然被亮在了天光之下，雪白的剑身泛着青色，三道血色的剑痕在其间若隐若现，散发着狰狞的杀意。
子陵剑一出鞘便带着这种纯粹的肃杀，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一凛，然后目光便再也移不开。
这的确是一把好剑，杀人的好剑。
桑甜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子陵剑，此前它一直被尘封在溯风殿之中，根本难得一见。奇怪的是，在看见它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泛起一抹尖锐的痛，仿佛被剑身上散发的杀意刺穿一般。
她忽然想起宫里的一个传闻，自己的姑姑的早逝其实就是拜这把剑所赐。
爱而不得，抽剑自尽。
心没来由的又是一悸，寒意窜到了指尖。
指尖骤暖，她忙低头，却看见韩雅不动声色的握上了自己的手。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包间里只余下他们两个了。
凉风微扬起周边淡色的纱幕，仿佛也摩挲过她的心头，一阵酸涩。
“苍海，你对这子陵剑当真一点兴趣也没有？”春妈妈一手支颔，另一手将鬓边几乎散下来的青丝往后一拢，眼角一挑，侧头轻笑。石榴红缎的广袖悄然滑落，露出大半截雪白的手臂，明晃晃的衬着乌亮的秀发。
苍海摸摸鼻子，笑道：“我一个耍笔杆子的人，又不混江湖，要那东西做什么？再说了，习武之人，全靠本身功夫克敌制胜，打出名头，那些所谓宝刀宝剑不过只是身外之物，高手得到了是锦上添花，功夫差点的拿了便是祸端，成天患得患失，提心吊胆没看出半点好来！”
“呀呀，你这死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觉悟了，你跟你家姑姑不是是宝就要拿的么？当年不知道从我那里顺了多少好东西，这会开始装淡泊！”春妈妈轻轻巧巧将尾指一挑，绕上自己腕间的红色丝线，那上面串了一串银铃，撞击出响声，清脆悦耳。
“春妈妈这话就不对了，有时候抢别人东西是一种乐趣，并不在于这东西是不是我想要的，不过，这子陵剑，我没什么想抢的兴趣。”苍海呵呵笑开了，一个侧身将二郎腿一翘，天青色的衣襟便扫过了乌青色的云靴。
其实他口是心非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对子陵剑无感的自己会在看到那把剑的第一眼时自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那把间天生就该是他的，应该去拿回来。
这感觉，就好像几个月前，楼上楼中，他第一次看到桑甜，悸动，心中的弦莫名就被拨乱了。
不过，理智告诉他，目前的子陵剑就是个烫手山芋，千万不能要。
他来武林大会的目的不是这个。
“你又不要子陵剑，来武林大会干什么？”春妈妈这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懒懒问道。
苍海但笑不语，一双眼不由自主地朝侧面看去。
春妈妈知他不愿明说，便也不问，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然后挑眉一笑，几分了然。
这时，子陵剑的展示业已结束，再次被送回逐天身边，众豪杰们亲眼见识了千古一剑，全被挑起了兴致，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时，武林盟却抬出一个大木架来，稳稳放置在逐天他们所在的高台的下方，只见着木架分了四级阶梯，每一级上都放了一个青铜铸的漏壶，一共四个，里面的水正一滴一滴均匀的向下一级漏壶滴去，最下方的漏壶顶端还铸了一个铜人，一柄木箭浮在水面经漏壶的细口从铜人手中穿过，竟是一个大型的铜壶滴漏。
稍微有点资历的人都认得，这东西，是历代武林大会重要比试时的计时工具。
宋理事轻击了一下手中的铜锣，扬声说道：“各位，子陵剑的角逐规矩刚才已经说过了，老夫再次重申几点，其一，拳脚无眼，未免生隙，各位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其二，采用淘汰制，任何人都有资格参加比试，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上场时间各位自己斟酌；其三，未免赛事过长，我们以铜壶滴漏为计，箭杆上的红线到达铜人指端时，场上剩下的好汉便是子陵剑的主人。”
这几条说下来，在场诸位心里也有了计较，这里想要子陵剑的起码数千人，一个一个全要上场比试的话，打几个月都不为过，如今规定了时间，又意味着上去晚的人将没有比试机会，可是也不能去得太早，否则一番车轮战的干将起来，任你通天本事，也不可能一口气从头胜到尾。除非你是超级高手，不过，当今江湖许久没有出过这种高手了，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是以，待宋理事说完话，将滴漏打开，那滴水一滴一滴地了许久后，依旧没有人上去，他们都知道，上去越早的人，下台速度就越快，最早上去的人，一定不是笑到最后的人。人都想做那得力的渔翁。
比试就这样奇怪的僵持住了。
苍海无聊得打了个呵欠，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已经枯坐了一刻钟了。
这时，忽然一人跃入场中，抱拳朗声说道：“既然各位英雄这般谦让，在下就拔了这个头筹。”
来人一身黑衣，眉眼方正，背负一三尺长棍，挺立于场中，下盘极稳，行动虎虎生风，看得出功力深厚。
苍海眼睛一亮，立刻坐正，身子还稍稍前倾了几许。因为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正是莫随欢。
一阵骚乱自对面丐帮与审判楼中间传来，李为玉却是不动上色，稳坐泰山，这边双钩客却冷冷一笑，喝道：“好个欺师灭祖的败类莫随欢，也敢来这里！”
这话一出口，场下一片哗然，各位虽不认得莫随欢本人，可是行走江湖，大都耳闻了前段时间的丐帮火并跟帮主疑案，却没想到被谣言描绘的十恶不赦的莫随欢竟是这个模样。
莫随欢不卑不亢拱手道：“我父亲之死尚无定论，如何能说我是欺师灭祖败类？再说了，逐天盟主说过，这比试，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刚才连恶人谷的人都能在这场上一展身手，我为何不能？”
“随欢，你的罪名铁证如山，就不要再妄图狡辩了！看你现在，哪里还像个样子？没讲你照顾好，我愧对你父亲啊！”李为玉开口说道，一脸沉痛，几乎声泪俱下。
“李伯伯，你说我弑父灭师，我已可以说你跟审判楼双钩客勾结，先谋害我父亲，再谋害我师父，然后栽赃于我，如今你二人一个帮主一个楼主，我也可以说得利者必是凶手！”莫随欢后退一步，仰头看他，冷笑三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我的话并不是没有证据，只是现在不方便拿出来！今我投在逐天盟主座下，就是盼着总有一日能够沉冤昭雪，用子陵剑弘扬正气！”
双钩客脸色一白，看向李为玉，后者只将眼朝别处一横，示意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李为玉将目光移向北边的逐天处，远远得看他稳坐如山，却看不出什么究竟来，他心里也暗自打鼓，难道是逐天故意把莫随欢放出来与自己作对的？听莫随欢现在这样的口气，莫非真的拿了他什么把柄？不会的，事情处理得干净利落，净衣派目前已经名存实亡，丐帮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能有什么变数？
苍海这时却又摸了摸鼻子，思忖道，这莫随欢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可惜端木不在这里，不然还可以讨论一番。
“兰韵，端木去哪里了，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兰韵回道，却并不是苍海愿意听到的答案，他摸了摸下巴，俊眉微蹙，端木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武林盟的人一直没有出面，相当于默认了莫随欢的参赛资格，莫随欢面色入常，也不再理会双钩客跟李为玉，转身看向场外，喝道：“没人上来吗？”
立刻便有一血气方刚的青年跳上来，挺剑出鞘，说道：“在下黄山派申屠重华，领教阁下高招。”
“承让！”莫随欢点点头，从背上卸下木棍，横于胸前，摆了个起手式。
丐帮人都认得，这明显是他丐帮的打狗棒法中的招式，当下更加议论纷纷。
历代淘汰赛的铁律都是铁打的场子流水的兵，不断有人上去挑战，不断有人落败，这一次，却有些不同，比试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数十人轮番上阵，轮番下场，场中的人依旧还是莫随欢。
这一点不可思议，落败者跟旁观者却不得不承认，超级高手这种小概率事件不幸的让自己遇上了。
其实，莫随欢的厉害，审判楼跟丐帮是早就领教过的，当年天梯山上莫随欢一人力战丐帮群雄不也是气也不喘一下吗？不知道到底是莫随欢实在是个练武奇才还是韦治教徒有方呀？看来能够让逐天萌生收徒念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莫随欢稳稳立在场中，半晌也没有等来挑战者。他刚才以一根木棍挑下对方千斤重锤的情形实在是太震撼了。
滴漏一滴一滴的滴着，一声声敲打着在场人的心上，所有人都在思量自己的胜算，心情复杂，他们期盼着有一个人可以打败这个怪物，又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人，因为可以打败莫随欢的，不该是更加强悍的人吗？那样的话，自己的获胜希望其不是更加小了。
若是来一个高手打败莫随欢有被自己打败，多好！
却是做梦。
莫随欢抱着木棍再次扫过场外一众人，享受着那种傲视群雄的快感跟无数嫉妒的眼神，这就是所谓强者的待遇，他从小就期盼的待遇。他的眼睛扫过滴漏，眼看着红线一点点靠近铜人的手指，心情也越来越亢奋。其实他的功夫并不算超高，只是在同龄人一辈出类拔萃，能打败他的都是早已成名的前辈，个个自恃身份，往往不屑于跟小辈比试，自降身份还惹个以大欺小之名，顶多让自己的弟子出马，这给了他大好的机会。
他现在只担心，子陵剑的诱惑太大，有人会坐不住，亲自出马跟他对战。
思及此，他抬目看向高台，那里做的都是各派掌门，双钩客跟李为玉都不是自己对手，恶人谷不参战，武林盟不参战，武当少林自恃方外之人亦不会参战，那么会是哪一个前辈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陵剑他志在必得。
莫随欢再一次握紧了手中木棍，喝道：“还有谁要上来？”
这时，自空中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诺大江湖，难道就没人了吗？”
桑甜将耳朵一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眼睛不安分的开始张望，然后又失望的回头玩了一眼韩雅，见他面色如常，更加失望。
“三妹妹，怎么呢？”韩雅笑问，完全是一幅看戏的心态看外面的比试。
“我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桑甜不喜欢他此刻的笑容，怏怏坐回去，两只脚离地乱晃着，闷声说道。
“这对于我们来说，不就是一场戏吗？三妹妹何必较真？”韩雅却看透了她的心思，悠然说道。这句话，意味深长，暗暗提醒她，江湖跟自己的距离，苍海跟自己的距离。
桑甜扭开脸去，心里十分不好受，好似有千般委屈别在那里，又吐不出来。
这笑声莫随欢再熟悉不过，当年天梯山上，正是这一声笑，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果然，他没等多久，就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分众而来，所有人都披了一件白斗篷，旌旗飘展，声势浩大，当前一杆杏色大旗上绣着赤红的三个字——“天地盟”。
当先一人白衣飘飘，身形挺拔，临风而立，面上带着半面银色的面具，正是何沐霭。
他翩然行来，缓缓停下，朝四方抱拳说道：“在下天地盟何沐霭，有事来迟，各位见谅。”
“什么天地盟？从来没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了，上次那个纪实录上面不是还写了，为了反抗武林盟霸权主义，何沐霭公子汇集诸多小帮派成立了天地盟吗？当时看了一笑了之，没想到声势这么大！”
“是么？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怎么加入啊！”
四下里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直到逐天站起身来，将手一举，这嗡嗡声才静了下去。
“来者是客，何少侠这边请。”宋理事已经朝这边过来，拱手抱拳，说道。
何沐霭只是摆摆手，将头一昂：“不用，我这次的目的是子陵剑，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话语气颇为傲气。
宋理事一噎，亦是堆笑道：“那好，少侠请便。”说完，将袖一甩，退了回去。
何沐霭抬头看了眼莫随欢，伸手掸了掸衣摆，一跃跃到场中，他轻功看来极好，在空中的姿态颇为优美。
“莫兄，好久不见。”他抱拳朝莫随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