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祭花神噩兆白海棠 治霍乱济世葫芦庙(6)（1 / 1）
更晚一点时，宝玉和茗烟就在佛堂里过夜。葫芦庙是个小庙，没有客房，僧人们的大床铺让给了体弱的老人和小孩，宝玉只能带着茗烟打地铺，好在佛堂不冷，住持又奉献了自己的被子，比起七八个人挤在一间柴房里睡觉的僧人，这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宝玉和茗烟依偎着，睡得也十分香甜。
夜，是宁静的，也是安祥的。村民们蜷缩在地上，围着火堆，盖着棉袄，此刻他们忘记了疾病的疼痛，熟睡的鼾声取代了白天的□□。虞岱林和两个僧人在走廊上守夜，靠着墙，一手支撑脑袋，勉勉强强地打瞌睡。
一夜平安。
迷迷糊糊中，听见走廊上轻微的脚步声，宝玉睡眼惺忪地伸了一个懒腰，无比舒服地说：“嗯——睡得好香……”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茗烟不见了。“茗烟？”
“我在这儿呢小姐。”地铺的对面，茗烟裹着一条被子，盘腿坐在蒲团上正打哈欠。
“咦，你睡觉会打滚啊？”宝玉笑着问。
“不是奴婢睡觉打滚，是小姐你睡觉打人。”茗烟打哈欠打得眼泪直流，“夜里奴婢被你打醒了二次，一会儿拳头一会儿又踢腿的，只好到这边来睡啦。”
“呃，”宝玉挠了挠头，“对不起哈。”
“没事儿！”茗烟挺挺脑袋，自豪地说，“奴婢跟小姐也是生死与共了，这忠心护主的气概，可一点也不比尤侍卫差。”说着便喜滋滋地出去打水了。
出门在外，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两人同在一个杯子里漱口，同在一个水盆里洗脸。梳洗完毕，茗烟去厨房帮忙做早饭，宝玉一个人去了院子里。
天边已经泛白，空气中飘动着薄薄的雾，拂在脸上凉凉的。院子中央，土砌的灶上正支着大锅熬药，虞岱林坐在灶边，一边烧火，一边自娱自乐地晃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噗，带鱼的书呆子相也有几分萌的嘛。宝玉偷笑。
“啊，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宝玉也晃了晃头，念念叨叨地坐下去。
“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虞岱林拍了一下宝玉的头，“真是不学无术！”
宝玉嘟嘟嘴巴：“这句最熟嘛。”
虞岱林点点头：“会这一句就行了，又不是要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些诗啊文章啊你也不喜欢，学了白搭，对吧？”
“嘻嘻……”宝玉听着心里甭提多哈皮了。这个人总是可以说到她的心坎上，这是属于他和她之间才有的默契吧。她突然想起那个也叫“虞岱林”的娘娘腔，想起他翘着兰花指说丢人的样子，呐，她甄宝玉是没有什么内涵，不懂唐诗不通宋词更没有读过四大名著，但凭借画画的一点天分，还是混上了大学，而且成绩也不赖。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那一场红楼梦舞台剧，她就不会遇见古代的虞岱林了。
老师，我会永远记住您和您热爱的《红楼梦》的。宝玉想着“虞岱林”谢顶的脑袋，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他八辈儿祖宗。
“知府大人到——”一个声音从寺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顶四人大轿被晃晃悠悠地抬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衙役，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腰间挎着一把大刀。那人趾高气扬，叉开腿，吆喝道：“知府大人到，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僧人们纷纷跑过来，合掌行礼。那个衙役扫了一眼，又问：“谁是住持？”
住持缓步上前，道：“老衲便是。”
轿里人咳了一声，轿子立刻被放下去，轿夫拉开轿帘，一个身穿官袍的人走了出来。此人大约三十多岁，三角脸，长的没有什么特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对又圆又大的耳垂。他瞄了瞄院子，突然挺了下腰杆，径直向虞岱林和宝玉这边走过来。
“这位可是虞岱林虞公子？”
虞岱林看了他一眼，答：“正是小子。”
那位“大人”眼皮一弯，笑容可掬地说：“在下应天府知府，贾雨村，可是公子舅父甄大人府上的常客哟。”
虞岱林客气地作了个揖：“大人有礼。”
贾雨村？宝玉暗暗嘲笑，这名字可真有乡土气息，但人看上去就不怎么厚道了。只听贾雨村又笑道：“早闻虞公子大名，每每去府上拜访都无缘相见，今日一会，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说着，转头冲衙役施了个眼色，衙役连忙奉上一只礼盒。
“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贾雨村笑眯眯地说。
“费心。”虞岱林接了礼盒，随手放在身后的土灶上。
贾雨村也不在意，又说：“虞公子不惜贵体，亲临葫芦庙为村民医治，不仅救人性命，更为圣上分忧解难，此举实在令本官佩服。霍乱虽是天灾，然皇恩浩荡，必感动上苍，保我大明国泰民安，千秋万载！”贾雨村说得慷慨激昂，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虞岱林无心听贾雨村演讲，说道：“大人今天到此，想必也是为皇上分忧的吧，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抚恤一下村民？”
贾雨村的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他们病体虚弱，受不得惊，本官不便打扰，在这里坐坐便好。”说着手一招，一个轿夫立刻搬上一个凳子，贾雨村大模大样地坐下去，傲慢地转了下脑袋，看了一眼宝玉：“这位姑娘是？”
虞岱林道：“表妹甄宝玉。”
“可是恩师的千金甄小姐？”贾雨村跳起来，屁颠屁颠地上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哎呀，在下有眼无珠，对小姐失礼了。”一边献好，一边把甄老太太甄老爷甄太太甄家全家上下问候了个遍。
宝玉最讨厌这种溜须马腿的马屁精，就随便敷衍了几句。
“小姐金质玉贵，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呢？”贾雨村胡子一翘，扭头冲住持喝道，“你知道小姐是什么身份吗？这里人多病杂，小姐万一出了事，就是十个葫芦庙也不够拆！”
“咳——”宝玉咳嗽了一声，抱着肩说，“听你的意思，是说我表哥的医术不好喽？”
“哪里哪里。”贾雨村摆摆手，笑道，“虞公子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在下怎敢出言不逊？”
“过奖了。”虞岱林淡淡地说，“这霍乱会传染的，我可不能担保大人回去以后不会身体有恙，这里有现成的药，大人何不喝一碗预防着？”
贾雨村脸上一僵，愣一下，嘴角又咧开了笑容：“村民们尚未喝上药，贾某身为父母官，怎好只顾自己呢？”他叫人撤下凳子，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
那个络腮胡子衙役在前面开路，一队人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葫芦庙的庙门。宝玉看着那顶四人抬的大轿，啐了一口道：“什么狗屁大人，分明是个二百五！”
“二百五？”虞岱林疑惑，“是什么意思？”
“就是八嘎牙路。”
“那是什么路？”
“就是白痴，蠢货。”宝玉解释。
虞岱林嘿嘿笑：“别骂得那么狠，他可是舅舅的得意门生呢。”
宝玉翻白眼：“我听你这话怎么像不怀好意啊？”
虞岱林耸耸肩膀，道：“污蔑我一片忠心。当我没说。”
“哼，那他也是二百五，老爷教出来的都是二百五。”宝玉无所谓地说，反正不是自己的亲爹，骂一次也不要紧。
“嘘——”虞岱林食指放在嘴唇上，“在佛祖面前，还是积点口德。”
宝玉一听，马上配合地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住持笑了一下，道：“二位真是天生一对，老衲看着也喜欢。”
虞岱林打趣道：“大师，出家人不是不问红尘中事吗？”
住持立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