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吃酸醋先生怒学堂 会宾朋娇娃欢夜宴(10)（1 / 1）
“这个笨蛋！”背后一声叹息，随后一道纤细的银光而过，再看宝玉，已经停止了动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虞岱林拔出宝玉脑后的银针，摇了摇头，宝玉的酒品这么差是他始料未及的，醉酒后随便扒人衣服更加荒谬，这家伙每天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虞岱林往前贴了贴，双臂伸开将宝玉架住站起来，扶在怀里，对秦可青点了点头，说道：“见谅。”
秦可青还没缓过来，爬起来将琴抱在怀里，坐着发愣。
虞岱林又看众人，史湘伦和娇娇早已倒下，李纨正扶额小憩，茗烟坐着地上呼呼大睡，刘姥姥抱着酒坛子流口水，鱼妙子早已不见，大约是实在受不了刘姥姥的纠缠。
于是，这一屋子的人里，只有他目前还清醒。
虞岱林有些发笑，这从小灌药百毒不侵千杯不醉的体质，好处还真是多啊！他看了看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宝玉，将她抱紧，将脸低下，在她绯红的小脸上摩挲了片刻，说道：“如果在其他男人面前，你也如此毫无防备，我该如何是好？”
他轻叹一声，将宝玉背起，出了芦雪厅的门。
虞岱林背着宝玉回了甄府，不走大门，而是从东边角门进了去。几个婆子正在吃酒赌钱，见虞岱林背了宝玉回来，就忙要点灯笼喊人。虞岱林摇了摇头，这要是惊动了甄老爷甄太太，知道宝玉不是去参加诗社，而是跟一帮子男男女女一起喝酒嬉戏，还喝得烂醉回来，一定又是一顿训斥。所以虞岱林给了她们几百钱，让她们别出声，也不用点灯笼送他们回去，仍继续玩她们的就好。他依旧背起宝玉，往怡红院方向而去。
富丽堂皇的甄府，一到夜晚，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在回廊上挂了灯笼，但园中小路仍旧一片漆黑，道路九曲回转，布着池塘小湖，若没有灯笼，当真寸步难移。但虞岱林却完全不在意，背着宝玉穿林过巷，如若头顶一盏明灯，又如生得一双猫眼，能在黑暗中如履平地。
虞岱林有些发愣，多少年了，这个习惯到底是没有改掉。他腾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闭上，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却又在他的心里崛起，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鲜明如在眼前。他闭目而走，脚下清爽明快，甚至都不会踩塌路边的一株小花。
这盲人的习性，竟然都无法改了。虞岱林自嘲地笑。
宝玉在背上睡得踏实，呼吸绵软悠长，微微吹在他的颈项。刚刚已经给她施过针了，为何还没有醒呢？虞岱林心潮有些涌动，他侧头看安心伏在他肩上的女孩子，黑暗中，无法看清她的眉目，但她的面容已经深刻在他的心底，一颦一笑，都是他心中的明月光，照亮所有的道路。
唉……虞岱林心神一动，脚下就有些不平稳了，不小心踩着一块小石子，身子微微一倾，他又很快调整过来，站定了，微微呼出一口气。
“唔……”背上女子被惊醒，喃喃地发出声音，“好黑啊……茗烟，我要喝水……”
“还没到你的屋子呢，等一下呀。”虞岱林说。
“唔……这个床怎么这么硬的啦，都不舒服，好硌人……”宝玉又嘟囔道。
虞岱林哭笑不得：“大小姐，这可不是你的床铺呀。”
“是么……”宝玉终于有些清醒了，抬了抬脑袋，揉揉眼睛，“咦，床会动的哦？”
“你再说我是床我就摔你下来啊。”虞岱林故意威胁她。
宝玉睁开眼睛，面前是柔软的黑色长发，用水蓝色的发带在头顶扎一个发髻，她凑过去闻了闻，嗯，是好闻的草药味道。
她知道甄府的人都爱干净，主子们洗澡都是用肥皂的，可虞岱林的身上总是有着像兰草一样的清香。这种味道，她一直是喜欢的，特别是此刻，让她心里觉得，很安静，很平静，很宁静。
宝玉重新又伏了下来，抱着虞岱林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间。“喂……带鱼……对不起……”
“你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虞岱林笑道。
“上次跟你吵架，还有上上次跟你吵架，还有上上上次跟你吵架，每一次跟你吵架，都……对不起……”
虞岱林愣了。
宝玉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跟你吵，很多次都是无理取闹。上次去点兵台，我也说谎了，其实我是跟水溶去骑马，顺便去看了大哥。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你。”她顿了顿，“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虞岱林，她知道他对她好，可是，可是，那真的是对“她”吗？她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虞岱林心里爱着的，从来只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可为什么，明明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还是容忍他侵占了自己的心。所以他对她好的时候，她就难过；他若对她不好了，她就伤心。她便在不断地难过和伤心中，再也放不下这个人了，为他操心，为他担忧，为他怅惘。他是别人眼中的贵公子，可是，只有她才看得见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过的寂寥。
这条逞强的笨带鱼！
宝玉都要哭了，她喃喃道：“带鱼，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记得好好地，开心地过日子。偶尔，能……”能想想我……宝玉咽下了后半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先的生活。到了那个时候，她没有理由要求他还记得她，还想着她，或许那时，他已经有了如花美眷，可能是真正的甄小姐，又或者是另一个大家闺秀，总之一定是那种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不会跟他吵架，更不会跟他斗气。她的出现，其实根本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吧，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她都在破坏他的生活。
虞岱林默然。她要走了，她很明确地告诉她，她要走了，要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陪着那个人，伴着那个人，直到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她的生命里就要没有他插足的地方了，那他的心呢？又要寻何处安放……
他苦笑：“你是我的表妹，不管你在哪里，我们总是一家人。”
宝玉哽咽。
她不是他的表妹，她不是他的亲人，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残月微光，树影依窗。所谓伊人，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