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雪梅林孔雀会蛟龙 点兵台宝玉笑熙凤(5)（1 / 1）
一步迈过潇湘馆的门槛，浓烈的酒味便扑面而来。老天，带鱼果然酗酒！闻这味儿，还不知道喝了几十斤酒，这不浪费地球资源么！而且……难道不会撑得慌么？宝玉做好心理准备，准备迎接满地的空酒壶，摔碎的酒杯，以及躺在地上的烂醉如泥的虞岱林……
紫鹃在门外两丈远就不敢靠近了，估计是被骂怕了。宝玉捋捋袖子，一副单刀赴会的架势，几步蹿上了台阶，抬起右脚用力一踹。咔嚓！那门不经她那一脚，应声而开。
“死带鱼！男子汉大丈夫居然酗酒，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宝玉急吼吼地冲进去，摇晃着头满地寻找虞岱林的身影。
咦？地上很干净，没有酒壶，没有酒杯，更没有那条带鱼。情况有变！
那条带鱼的确是关在房里，屋子里也的确有好多酒。不过，看样子，他好像不是在酗酒诶！桌上一大堆药材，虞岱林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拈着酒杯，轻轻抬了抬眼皮看宝玉：“你的眼疾又犯了吗？居然出现了幻象，需要我给你诊治诊治么？”他的嘴唇轻触杯沿，啜了一小口酒，咂了一下，又往身边的酒缸里面加了点药材。
跟虞岱林在一起时间长了，宝玉的吵架水平大有长进。怎么能每次都让他占上风呢？宝玉斜了眼看他，说：“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给我这种难缠的人看病的，你是不是脑子也被酒泡了，要我给你刷刷么？”
虞岱林噗一声笑了，他站起来，托着下巴说：“果然很记仇。放心，我是个有医德的大夫，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来，我给你把把脉。”他装模作样地凑上前，双手张开，将宝玉逼到墙边。宝玉下意识地贴着墙，立正站好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被他包围在双臂的之间。他高她一个头，背对着阳光，他的脸仿佛在阴影里，只有一抹酡红在闪着淡淡的光泽。他、他想干吗？
宝玉终于被激怒了，闭着眼睛双手用力一推，嘴里劈劈啪啪像放鞭炮：“呸呸呸，喝醉了就发酒疯，你丢不丢人啊！这个大缸里都是酒吧，你不如跳进去做‘醉鱼’算了！还能当一顿下酒菜！你说，不酗酒你放这么多酒在这干吗？还关着门不让人进来，装神秘啊！”
“放一缸酒是因为我在配驱寒的药酒，不让人靠近是因为这里都是烈酒，酒气太浓郁，容易醉人。”虞岱林瞄了她一眼，“像你这样冒冒失失闯起来，气血上涌，更加容易加速酒性在体内运行。”他顿了一下，嘴角一勾，“头晕了么？”
诶？宝玉经他一提醒，立刻觉得脚下像是踩着棉花，登时就好像站不住了。
虞岱林不说话，手臂轻轻扶住她的腰，宝玉就乖乖倚在他的怀里了。他扶着她走到床边，将她在床上放平。从身上摸出随身的银针包，拈了一根针，在火上灼了一下，看准了穴道，却半天没有扎下。
她说的没错，他的确酗酒了。早上，当她乘着马车离开的时候，他就在小角门里，听高墙外的马蹄哒哒地远去。他听说她去了忠顺王府，尽管甄府上上下下都说小姐随老爷去赴宴，所有人都瞒着他，可他还是猜得到，她去见北静王了。他的手指紧握，骨节吱吱地响，那一刻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几乎恨不到马上冲进去，将她从马车里拉下来。可是他凭什么呢？就凭那一点青梅竹马的情份吗？如果是那样，他会瞧不起自己的。
那时他才明白，他渴望拥有的，原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他喜欢和宝玉在一起，每天吵吵小架，或者是什么也不说，像那次在清虚观一样，她陪在他身边，给他戴上红麝香珠。这一天，他的脑子里总是闪过那一幕，这样的好时光，以后不会再有了吧，她就快成为别人的妻子了。他想着，便再也控制不住，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杯接一杯喝酒，只可惜他自小吃药，体内药性完全抵抗了酒意，喝了许多，竟醉不了。他苦笑着看宝玉，此刻她毫无抵抗力，如软玉温香在怀。就这样看着她，他脑中突然混沌一片，却好像是醉了——也许，从她闯进来的那刻，他便醉了吧。
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像一小块透明的玉。他俯下身，嘴唇未碰到她的，又突然抬起头来，手中银针往另只手上狠狠一扎，顿时鲜血流出。
他清醒了。
原来只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叹了口气，重新拈了根银针，在宝玉头上几处穴位扎下，又打开了房门窗户，吩咐紫鹃叫人把他配好的药酒抬出去，回身将银针拔下，平抱着宝玉送回怡红院，便转身离开。
宝玉缓缓睁开眼。
刚才，她只是有点晕，并没有失去意识。
她感觉到虞岱林的鼻息渐近，她却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一声声，一声声，像催促的鼓点。
可是，他却没有亲下来。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
那一刻她想，若上天允许，她想要，想要，多陪这个人一阵子。
陪这个冷面、毒舌、腹黑，却又温柔、倔强、寂寞的人一阵子。
即便，是代替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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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明亮的阳光照着花格小窗，花影投在桌子上，宝玉托着腮伏案，享受冬日阳光的温暖。这是冬季里难得暖和的一天，前几日雪早已化了，风仿佛也柔和了许多。
离那日在虞岱林的房间和他吵架，也有二三天了吧，自那之后，宝玉便没怎么看见虞岱林。早晨去给老太太请安看不到，在脂砚斋上学也看不到，有时候，她在沁芳桥上一个人玩跳房子，往潇湘馆张望，大门都是关得紧紧的。宝玉不好意思向紫鹃打听，只好假装无意地问茗烟：“咳，咱们有没有防寒的药酒啊？”茗烟屁颠屁颠地打开柜子，说有好几瓶呢，都是表少爷给的，小姐要不要喝一点？唉，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小丫头，一到关键时刻就不机灵了。宝玉扭头，假装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