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雪梅林孔雀会蛟龙 点兵台宝玉笑熙凤(4)（1 / 1）
水溶扑哧一声笑出来，向后坐了坐，看着宝玉说：“抱歉，是我唐突了。”他停了一停，又说：“我听闻你是衔玉而生，你戴的那块玉，可否给我看看？刚才也是想看你的玉，才禁不住靠得近了。”
宝玉一听，便连忙从脖子上摘下通灵宝玉，递了过去。水溶放在手心，一边端详，一边赞叹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他温煦一笑：“上回在清虚观，我也该猜到是你。这金陵城，戴玉的小姐，也只有你——甄家小姐甄宝玉了。”他又将玉给宝玉戴上，这个动作很妥帖，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宝玉低头，摸了摸贴在胸口的玉。可是水溶，你知不知道，这块玉是假的，我这个甄小姐也是假的……宝玉一阵伤感，此刻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甜的、苦的、酸的纷纷涌上心头，很不是滋味。
偏偏此时，台上的秦可青已经调好音，他指尖轻抚过琴弦，一阵水般轻柔的旋律便流淌出来，身边的蒋玉菡开口唱道：
独爱松风清烟霞弦上凝
山川黯淡归鸟栖初定
为你候萝径谁解我诉衷情
空把心随夕照度西岭
你是哪一段余音
我是你哪一曲凤凰琴
天不明地未听
青丝难挽相思到如今
残暮千里掩落英
风流难追欲吊总无凭
零落心年华侵
这曲尽花事已曾经
……（作者插播：感谢亲爱滴丸子童鞋贡献歌词，龙和三都爱乃，请接受偶们销魂的一吻！=3=）
宝玉静静地听着，抿紧了嘴巴，不说一句话。这是……怎样一种悲伤……彻骨寒冷的、蚀骨销魂的，明明最接近，却也最遥远。她痴痴傻傻望着戏台上的秦可青和蒋玉菡，不知怎么得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
听见水溶叫她，宝玉才发觉自己脸上湿了一大片，赶紧提了袖子上来擦，一张小脸擦得红一块白一块，还拼命抽着鼻子。
水溶递过一块手帕，宝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过来，擤鼻涕擤得天响，舒服了才抬眼看水溶，一双眼睛红得像桃子一般。
“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戏？”水溶问。
“不是，我很喜欢……只是他们唱得好伤心难过，我觉得好伤心……”宝玉抽泣道。
水溶笑了一声，说：“那是戏，唱的都是假的，不当真。”
不当真？为什么不能当真？以前宝玉每每看漫画，都觉得那里的故事也许就发生在这个世界上，只是自己不曾经历。不是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如果唱戏的人唱的不是自己的感情，又怎么能打动听戏的人呢？宝玉又抬头看戏台，隔着水，她看不清秦可青脸上的表情。她很想知道，一个弹出如此伤感乐曲的人，现在心中在想什么。是想到爱人？还是家人？总之，必定是令他情深之人。她又看旁边的蒋玉菡，他站在台上的样子很寂寥。他并未上妆，一张没有画上油彩的脸显得冷清苍白。只可惜，他们这么好的才华，却生在人人都瞧不起戏子的古代，唉……
“不如，我陪你去花园走走吧。”
宝玉抬头，撞见水溶明亮亮的眼睛，她抽抽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去走走。”
水溶对忠顺王爷和甄老爷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宝玉离席。在花园的亭子里，两个侍女端上一盆热水和妆奁，跪在宝玉面前。宝玉有点惊讶，虽然在甄府见丫头们磕头也习惯了，但对陌生人的下跪还是受不起的，不由站起来退了几步。水溶笑着说：“这是我的吩咐，你才哭过，脸都花了，应该洗洗脸，施施妆才是。不然皇叔和世翁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宝玉听他说得有道理，便就着侍女手里的水盆洗了脸，又对着妆奁搽了一点胭脂。然后仰起小脸给水溶看，问：“这样可以吧，不会看出是哭过了吧？”她边说边抬手去捋额头上的刘海，突然捂着手腕大叫：“啊，我的红麝香珠呢？！”
水溶指了指亭子里的石桌：“放在那儿呢，你洗脸的时候摘下来的。”
宝玉噢了一声，赶紧抓起来戴在手腕上，看了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心爱之物？”
宝玉愣了愣，抬头说：“是大哥送给我的。”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很宝贵的东西。”
暗处，有人言。
“玉和人可有不妥？”
“玉是假的，人不知。”
“我会禀报。”
半晌，一人叹道：“焦大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
一阵冷风。紫衣萧瑟，人比残雪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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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时候，水溶说送她，甄老爷就让宝玉上了他的马车，那喜庆劲儿啊，好像拿个小铒钓了一条大鱼似的。他就这么把女儿给卖了……于是，她这个赝品也就这样被卖了，买家不管值不值得二话不说收了货。宝玉觉得自己像个婚姻诈骗犯。
如果甄小姐不回来，她就真的要嫁给水溶了……宝玉在心里默默地想，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水溶，又低头看看手腕上的红麝香珠，心里叹了口气：甄小姐，你的命真好，有两个这么好的男人喜欢你，一个在等你，一个要娶你。如果我真的是你，如果你永远都不回来，如果你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宝玉猛地甩甩脑袋，然后用力拍拍脸颊。甄宝玉！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再怎么想，你都只是个替身而已！她突然觉得有点悲凉，连忙给自己打气：古代有什么好的？说不定哪天你就穿越回去了，然后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什么虞岱林什么北静王，什么金陵十二帅，统统都会忘掉……忘掉……忘得掉吗……她又想起昨天下午在清虚观，她送虞岱林红麝香珠的情景，脸上不知不觉就傻傻地笑了。
下了马车，辞别水溶，回到怡红院还未坐稳，紫鹃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求求小姐，快去看看表少爷吧。”
“啊？他怎么啦？”宝玉把茗烟沏的茶放下，见紫鹃急得满脸涨红，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起来，有事慢慢说。”宝玉让茗烟把紫鹃扶起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紫鹃泣不成声，说：“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奴婢劝不过来……呜……”
茗烟俯在宝玉耳边小声说：“表少爷听说小姐去了忠顺王府相亲，把自己关起来，在屋里头不知道干啥，就闻见一股子很浓的酒味。”
我靠原来你知道他们设计我相亲去啊！居然不告诉我！宝玉狠狠瞪了茗烟一眼，茗烟吐了一下舌头，一脸无辜的样子，她又指指还在抽泣的紫鹃，说：“小姐，表少爷那边……”
“这带鱼做什么吃的啊！学什么不好学人家酗酒。走，我看看去！”宝玉站起来往外走，紫鹃赶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