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裁决(1 / 1)
追兵越来越近,箭矢一根根从重空中呼啸而来,扎入马车后壁。
段慕贞将年仅三岁的孙子杨宏,紧紧护在怀中。她的长媳为救七岁的女儿,与女儿一道死于途中追兵的追杀。
段慕贞身旁血迹斑斑的女子,是与她斗了十八年不分上下的小妾梁燕。
梁燕出生江湖,早年是街头卖武艺讨生活的女人。莫看她如今花容惨淡,“甘州飞燕”的名号,当年可是响遍夏国边塞,甘州。
这次逃难若没有梁燕,段慕贞与杨宏早已死在追兵箭下。梁燕年仅十岁的儿子杨飞,扶着他娘,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杨鸣双眼赤红如厉鬼。他亲驾马车,忘我驱赶。
天慈城界,就在前面。杨鸣仿佛看到曙光,更让他爆发出全力。
一只利箭,似流星,穿透马车厚壁,从段慕贞身旁擦身而过。段慕贞尖叫出声。利箭破空穿过车门,射到杨鸣左臂上……
梁燕一把将儿子推倒在地,扑在他身上,顺手将段慕贞祖孙二人拉趴地下。她朝车门外惊慌喊道:“流星箭!老爷,快!”
“朝廷居然派出流星箭营。难道真要将我杨家赶尽杀绝?”杨鸣手臂剧痛,险些让马车失控。
流星箭营追兵,玄衣黑马,如狂风扫境,飞速超过甘州边塞追兵,直逼前面摇摇晃晃、扎满箭矢的马车。
流星箭,势不可挡,将马车射得千疮百孔。
边界上的杨清,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心悬到嗓子眼。她丧失理智,大喊着“爹……娘……”,呛着哭声欲夺一旁天慈城守卫的武器,被水玉洁眼疾手快,拦腰抱住,冲她大喊:“杨清你冷静些!”
杨健肝胆欲裂。他咬紧牙关,双眼盯死急驰而来的马车,双手与水玉洁一道将杨清牢牢制住。他嘴里大喊着:“爹,快!我在这里,快!”
流星箭破空之声,惊天动地。天慈城边界守军,严守以待。
杨鸣背上接连中箭。他凭着一股钢铁毅力,拼尽全力往前一扑,将匕首深深扎入前方马屁~股。
马儿刺痛,高声嘶叫,发狂般朝边界斜前方冲去。杨鸣身体被缠绕在马车与马匹之间的套绳上,四肢悬空,随着马车颠簸起伏。
马车临近边界,杨清等人眼睁睁看着它隔着边界在夏国境内狂奔。杨清等人隔着边界朝马车狂追。
天慈守军怕情况有变,在境内一侧策马追上,与马车平行。
前方车门大开,段慕贞以为大家必死无疑。惊慌之下,她欲起身将爱孙丢出车外,希望老天垂怜,能留杨家一条根。
梁燕将段慕贞拉趴回地,夺过杨宏,道:“你力气太小。”这时,又一根流星箭从段慕贞头顶堪堪射过。
梁燕艺高胆大,猛地起身,将杨宏用力抛出车窗,朝天慈地界抛去。她一瞬间趴下,一支箭赫然扎在她肩头,鲜血直冒。
杨飞眼泪直掉,梁燕趴在他身上,勉强笑道:“别哭,飞儿。你太重,娘抛不动你。”段慕贞失声痛哭。
梁燕等人尚且不知,杨宏被抛往天慈地界,流星箭亦瞄准目标,朝他射去。
“砰”的一声,流星箭箭头与凭空出现的飞箭箭头在空中相碰,跌落天慈城境内。
后续的流星箭继续射来,天慈城守军齐齐发箭,将来箭从半空拦下。
杨宏从天而降,一天慈守军从马上跃起,将他稳稳接住,抱着他落在地上,接连翻了好几个滚。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挑衅我天慈城!”一将领装束的军人朝夏国方向厉喝。
流星箭刹那停止。
此时,受惊疯狂的马,头突然一仰,似受重击,竟掉头转弯,冲入天慈地界。疯跑一阵后,颓然倒地。马车被掀翻。
守军追过去,将杨鸣等人救下。
流星箭营官兵,界前止步。他们朝天慈城守军喊话,说他们缉拿本国重犯,无意冒犯天慈城。请守军将犯人捉住后,交还予他们。
天慈城守军将领,要他们寻外交途径要人,声称会将此事上报外府与内府。
夏国官兵无奈,只得放弃。他们自知此事回去后,恐怕难以交代。流星箭营将领更追问,是谁擅自下令将剑射入天慈城。
家人劫后余生,杨清兄妹还来不及庆幸,就被杨鸣等人的伤势呆住。
军医赶来急救。简单包扎后,守军将领派人将他们紧急送往城内医院。
急救室外,杨健抱着儿子守在门外。
杨鸣与梁燕进去急救室大约一个时辰后,杨清搀扶右胳膊吊着绷带的段慕贞,水玉洁扶着满头绷带的杨飞,一起来到杨健面前。
“还没出来?”杨清眼圈红红,问道。
“爹与三娘都还在里面。”杨健强忍悲痛。
段慕贞左手将杨宏搂在怀中,伤心不已。杨清等人扶住他们,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娘。爹和三娘不会有事的。”杨清劝道。
……
无论何种原因,夏国首先射箭射入天慈城地界,挑衅天慈城。此事演变为重大的外交事件。此时又恰距豆豆与谢安文的公开婚礼还有一个月时间。
夏国据礼赔罪,请天慈城交还人犯。
杨清依神侍条例,提请庇护家人。
天慈城审理院如今该名为法院。夏国向天慈城法院提起遣返杨鸣等人的诉讼。
法院以与夏国所签条约为准,认为此事应适用天慈城的律法。法院同时以神侍条例中涉及神侍直系血亲的避难条款为由,宣布天慈城接受杨鸣等人的避难。法官更是当庭痛陈株连之大恶。
夏国方面,在十日后的再一次开庭中,提出异议,声称杨清的大哥杨健与其子杨宏,三娘梁燕与杨飞,不满足天慈城律法里“己身所从出与从己身所出”的直系血亲的概念。要求遣返这些人。
法官宣布休庭,三日后开庭。
三日后,法官当庭解释了直系亲属的概念。承认杨健等人不是杨清的直系亲属。
庭上,法官以天道人道,阐述人生命之不可轻夺。他认为夏国没有杨家谋反的直接证据,只有一些因牵连进谋反的间接证据。这些依夏国律法或可直接定罪,但尚不足以让天慈城认定杨鸣谋反之事实。
法官同时认为即便杨鸣真的谋反,因天慈城不承认株连之罪,他们不能送这四个无辜的人回去送死。从而裁决杨健四人有避难权。拒绝将人交给夏国。
这次判决,让诸国哗然。由此更首开天慈城判例法先河。
夏国不服,继续上诉,直至天慈城最高法院。他们三审接连败诉。
此案审理了大约一年时间才正式结案。其间,豆豆的婚礼照常举行,判例成为法律渊源之一。
成文法优先于判例法,法院系统完全独立于行政系统,同时成为天慈城律法所遵循的原则之一。
天下人也由此认识到,荣华夫人作为天慈城最高的统治者,亦无权公开插手法院的审理与判决。
回到豆豆婚礼前十日,郑国边境。
这里有一大片原属于郑国,五年前又被豆豆以永久租约租下的数百里荒凉土地。
天慈城联合诸国大商贾,以非常优惠的税收等条件,让他们在此投资,或设商铺、或设工厂。
最近一年中,天慈城律法中关于公司等商业制度相续设立得更加完善。
按照天慈城与诸国签订的条约,天慈城出口诸国的货物,免其关税。同样,根据对等原则,诸国进入天慈城的货物也免其关税。
大规模工厂的设立,商贸物流流通等等,天慈城的土地从长远来看是不够用滴。豆豆也更清楚其后会带来种种污染等恶果。
便捷的运输,道路港口缺一不可。水源更是重中之重。
在有了设想,尚没有成果大规模显现前,豆豆花言巧语,以当时看似丰厚的租金,永久性租下郑国靠近乌江主干流线的大片荒凉土地。她将之交予天慈城交通部慢慢打造成内陆港口。更以同样的方式,将梁与夏的大片与乌江相接的荒山野地纳入自己囊中。
唯有陈国最倒霉。谁让四国边境之中,只有它有天下小粮仓之称的黎城,紧靠天慈城。
黎城,豆豆之前没能与陈国签订租约,因为她租不到。
神殿之异事后,秦世珉妥协,她直接笑纳了陈国最大手笔的供奉,将整个黎城地区,全部正式纳入天慈城的版图。
她亦同时宣布,在黎城设立全新的自由贸易集市。诸国商人,可以将银两存入设在各地的平安银行,凭着银行开具的各种汇票,可直接到诸国任何一家平安银行提取款项。只不过,提取超过一定限额的大笔银钱,须得根据金额,提前日子知会银行。
平安银行在大陈设立的这一年,天慈城开始发行纸钞。一百元纸钞对等十两银子。下设元、角、分,分别对等设定的银两与铜钱。
黎城如今与天慈城外城一样,不设宵禁。
黎城繁花似锦,城内商铺林立。原属郑国与它相连的那片土地,如今也如黎城城中那般繁华热闹。尤其夜幕降临,这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商铺楼馆赌肆几乎通宵营业。不怕你多晚来,就怕你没钱掏。简直一个翻版的现代小拉斯维加斯。
此处被人称为“不夜城”。
不夜城中有一家著名的楼馆,名叫“似水流年”。
里面的女子,个个环肥燕瘦,绝色身姿。她们接~客,与别处不同。挑客人如挑夫婿。远非你花大价钱就能近其身,闻其香。也远非你给大价钱就能肆意打骂。
听说久经欢场的男子,在与她们接触后,会令其大呼销魂,流连忘返。
“似水流年”的美女们,昨日还与客人闹哄哄笑谈热议荣华夫人之大婚、夏国边界挑衅、天浮院神侍向法院提请家人避难、法院开庭审理等事情,今日便全部按例全休,等着天慈城派出的大夫为她们进行三月一次的常规体检。
“那甄大夫不知今日可会再来?”
“你也迷上他了?”有人嗤笑:“我劝你丢了那份心吧。人家是天慈城的大夫,能看上你我这种人。”
“我倒想迷他呢。可他检查我□□,就跟检查你我眼睛鼻子一样。都说男人是猫改不了吃腥。难道他是石头做的?”又有人插言进来。
“每次他来,都有那些个什么女护士在一旁看着。他心里想偷腥,只怕也不敢。嘻嘻。别忘了,来的大夫可不止他一人,还有女大夫呢。”
“反正帘子隔着。大夫们个查个的,谁也瞧不见谁。要不,这次我们设法支开甄大夫身旁的女护士,看他是不是个偷腥的猫。”
“哈哈哈。”
“都排好队等着!”美女们正在嬉闹间,一沙哑声音响起,颇为严厉。
嬉闹之声,霎时安静下来。
一女人,黑纱罩面,身材偏瘦。她露在面纱外面的两只眼睛,冷冽无笑:“不知好歹!别以为,在这里你们就能翻了天去。出了这地儿,客人不作贱死你们,楼里的嬷嬷(ma)们,也能将你们收拾得死去活来。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是什么东西。甄大夫是你们这些腌臜的身子能惦记的。”
“大夫们来了。”喜儿来报。
朱静撇下众人,匆匆前去迎接。
她走后,“今日又是谁惹朱嬷嬷生气了?好大的火气。”有人小声道。
“谁敢惹她。我来之前,她心情还好得不得了。”
“依我看,她与那甄大夫说不定有勾搭。”
“什么?”众人不信。
“我就那么一猜。连我自己都不信。只不过,每次甄大夫一来,你看她对甄大夫的那殷勤劲儿,再看看她对我们。横眉怒眼,恨不得拿话骂死我们。”紫嫣放低声音:“若不是甄大夫年轻俊美,又在天慈城担任医务公职,我还当她私下养人了呢。”
“呸!你当甄大夫是小相公。是欺我们连人都识不清吧。亏我们还是说你是楼里最精明的。”众人绣拳捶向紫嫣。
“哎呦呦,饶了我吧。都给你们说了,连我自己都不信。” 紫嫣连连求饶。
“别听她胡说八道。朱嬷嬷的样子,我可瞧见过。甄大夫真要见了她的真容,怕不会被吓死。”绛珠往门外望了望,指着自己的脸,小声道:“鼻子下面全毁了。比阎王庙里的小鬼还吓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背后编排朱嬷嬷。不怕她收拾你们。”一直未出声,冷眼旁观的香怜,冷冷道:“还真当她不敢下狠手整治你们。前月隔壁楼里死了姑娘。被勒令歇业一月,现在那嬷嬷还不是照样无事。”
“不是饮酒过量,醉死的吗?”
“哼。”香怜冷哼一声:“天真!”说罢,任谁问,也不再出声。
绛珠恨不得收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紫嫣忽道:“甄大夫他们来了。”
众美女一个个排好队形,看着甄源生等人走进内室,再唤她们一个一个进入……
体检完毕,甄源生等人离去。朱静站在楼上僻静处,看着甄源生出门,看着他进入隔壁楼馆,这才慢慢转身。
“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你忘了主人给你的警告?”林连峰鬼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将朱静吓一大跳。林连峰朝她大声禀告:“朱嬷嬷,前头有客人闹着要姑娘们接~客。”又压低声音:“下不为例,不然……”
“嗬,什么人敢来闹事。不知道今日全部的楼馆都歇业么。”朱静眼睛一瞪。随即小声道:“不会有下次。”她不理林连峰,嚷着:“你随我去看看。”径直下楼去。
……
“夫人,少主从陈国赶回来了。明日就到。”秋月将小巧的簪花,戴在豆豆头上。迟疑一下:“公主那边……”
“她不会来了。”豆豆接过话:“她要捧她爹的臭脚丫,不理我这做娘的香饽饽。”
秋月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
紫岚刚进屋就听到这一句,猛地连咳两声,似被口水呛住。
“想笑就笑吧。又没外人在。”豆豆抬眼望了她一眼:“什么事?”
“夏国要我在夏的平安银行,交出杨鸣一家在银行里的存款。”紫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