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国语说得相当流利,只是这声“云嫂”称呼得叫人莫名其妙。云嫂似乎也是莫名其妙,只见她下意识说:“一鼎二釉?隔壁谁呀?”坎旦斯回神过来,拍了脑门子说:“看我这记性,你那时还没有到我家哩。”就进了卧室。
云嫂脸上一抹刚才懵懂神情,冷“哼”一声,提了菜篮子出了门。她几乎在街头上碾转了一个下午,才提着菜篮子没有见底的几棵“上海白”回来。她见坎旦斯靠着沙发显得疲惫,就赶紧从厨房里端出咖啡放在几上,说:“少爷,请用咖啡!”不失麻利把一摞报纸放在咖啡旁。坎旦斯一抹浅笑,喝着黑得像木炭一样的咖啡,翻看报纸,一会儿后才站起来。云嫂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少爷……”眼瞟了一下卧室。
“你知道怎么打发走她。”坎旦斯猝然冷笑一声,又说,“有什么电话打进来吗?”掏出一叠美元递给她。云嫂吱唔说:“我……少爷办公室那边,可能知道少爷睡午觉的习惯,不曾有过电话。美国老爷子倒是有电话,说你上京西之前,务必要你给他一个电话。”坎旦斯点了点头,拨通电话,接听说:“你好,我是隔壁!……当然请你喝晚茶!”
云嫂听出这电话是打给隔壁一号楼的,就推门进到卧室,嫌恶扫了一眼大床上的女人。芬姑娘在丝绸被单外双峰乳沟若隐若现,染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云嫂拉开壁柜弄得叮咛响。芬姑娘突然轻唤着:“亲爱的,你要去哪里?”云嫂转过身直视着床上的芬姑娘,冷冷地:“你可以起来了。”芬姑娘神色惊惶地里抱着丝缎被单捂胸坐起来,急促地说:“啊,是你……下人!他呢?”拾起挂在床边的衣服,边穿戴边四下瞅。云嫂把要洗的衣物抱在怀里,递给她美元,仍冷然说:“他在哪里并不重要。”带上门离开了。芬姑娘掂了掂美元眼里放亮,继续穿好衣服走出来,扫了一眼冒气的咖啡,听到门外汽车的声音,她对云嫂说:“他……不想留下我陪他几天吗?”
云嫂鄙夷的眼神瞅着她:“钱你已经拿了,请——”伸手做请出门的手势。芬姑娘微抬起额愕视着她:“你……”云嫂冷冷地咧嘴一笑:“你以为经过一个下午……风流快活,就可以留下你吗?你错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只是要他的钱而已。美元拿了就可以拍屁股走人。”芬姑娘惊愕地睇视着她:“你-——”云嫂这才柔软说:“不要看我们老板那张令女人神魂颠倒的俊美脸孔,床上是那么的温柔,床下却是冷冽得令人胆寒……”芬姑娘截然说:“真像外界的传闻,没有一个女人能掳住他的心和他的人吗?”云嫂走过去拍拍她的腮:“你这脑袋像轴儿,才睡醒了?”芬姑娘扬了扬美元,说:“反正这摞美元足以让我潇洒好多日子,我想也值。”愉悦的走出房间。云嫂却冲着她的背影鄙笑:“只是苦了我,又要换掉床上该死的东西!”洗好床上的用品,来到楼上凉台晾晒,看到了隔壁院子停了陈怯开来的那辆大奔驰小汽车,眼里抹上了浓浓的酸意。
云嫂的那小家子气跟谁怄呢?不会是那辆小车吧!在陈怯的上下楼层小洋楼里,客厅,有着富丽堂皇的装饰。露丝,一个长相跟中宇合影照片里的女子很相似的少妇,她正在接听电话,直“嗯嗯”的。她是陈怯的“二奶”,跟所有中国有钱人的“包二奶”一样,她不失漂亮年轻。但若是细看,她眼里一抹难以觉察的忧郁。当露丝低低说声:“一会儿见!”放下电话站起身时,打盹的陈怯突然发话问:“你这是到哪儿去?”
“你醒了?我还怕吵醒了你哩。”露丝一边换衣服一边还他一笑,“隔壁楼的坎旦斯约我喝晚茶,签一个合同,顺便谈谈带他去考查京西的一个项目的事。”
“哼,我看他混血儿找你这个导游,醉翁之意不在酒。”陈怯坐起来,“哼,不知我们家是缺少钱花还是我个人缺少浪漫,你居然答应了他,还乐得屁颠颠的,当他的导游?”
“咱有的是钱,你也有一身的浪漫!”露丝走过去温存的吻了吻他,诚挚说,“我只是感到我是京西那块黄土地养育出来的,时时刻刻总想给那块土地做点什么。何况坎旦斯是一个出色的商人,跟我们做了这多年的仿制秦俑品,没留下任何遗留问题,与人交往心眼并不坏……”陈怯说:“他还是一个出色的驴……种!”露丝脸一红,像不认识他的打量着他:“你说话粗,没品味!”
“本来嘛!”陈怯说,“你不信到凉台候着,保准一个被糟蹋的中国姑娘会从他的别墅里走出来!”露丝不信,冷冷说:“我没有你无聊!哪天从你楼里走出一个黑碳样的女人,保准你的民族心比这伙儿更为强烈!”陈怯气得说不出话,一下把音响开得大大的。露丝得意地走到镜子跟前,给自个做了一个胜利的鬼脸,拿来起笔眉浓妆淡抹一番,然后走到厅里睡床跟前看了看睡熟了的女儿一眼,拿起了坤包。
这时,音响里在唱:“我不向严寒祈求绿菌,我不向七月索取飞雪,生活中我所珍视的是自然赋予的一切。亲爱的,我就爱你这模样,不需打扮,也不用修饰,你永是我心中的珍宝,无论你伤心还是喜悦……”
陈怯从音响上抬起眼来,打量一眼正欲出门的露丝,起身拢近露丝身旁,问:“亚·米尔扎耶夫的经典,好听吗?”露丝醒过神来,说:“噢?好,这人是谁?名字呦口耳生的很。”陈怯说:“当然是鬼佬,可我又不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人,名字一筷子长还不止哩。”从背后搂住她前胸。
“看你好没记忆,我身子都出怀了,你不惜我,难道说对你的血肉不该呵护吗?”露丝起先一愣,后挣开身子,抱起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子,说,“跟爸爸说再见!他到西安会梦中情人,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他自己。”对于这种抱小孩来拒绝他的亲近,陈怯司空见惯,可对她话捎了尾巴,却有几分懵懂,他说:“什么,我带带我自个?”露丝说:“是啊,那里有你生产的兵马俑,跟你很匹配,小人国出来似的。”原来把自己当成侏儒般的出土文物,陈怯大窘,说:“你就这样拿它来慰抚我?”
“走吧,别耽搁了晚班飞机!”露丝抱着孩子推着他,说,“我还要赶到公司里去,好多天的帐都还未进电脑哩!”手拿了行礼塞进他手上,在他额头上盖了嘴唇。陈怯无可奈何接下孩子,悻悻说:“就拿这‘邮戳’打发我?”露丝拉开门,说:“别怄气,留点空闲留点精力,去会你的老妪。”
陈怯打了一颤。说者无心,露丝话里的老妪,是指的他喜爱做梦,梦中有一个情人。听者有意,以为自个的把柄被她捏在手心里。所以他嘴上硬着说:“别醋,跟一个死人酸什么?”好在露丝心惦记要出门,压根没有看出他的慌乱,她说:“我酸的是人民币!好生生的生意你不做,你偏生要给一个挨不着边的死人拉什么赞助款,你是行慈善还是想玩政治拉选票?”一副阴脸跨出门槛,顺手带上了门。
陈怯望着紧闭的门,赶紧把孩子放在摇篮里,身子退回到沙发上,慢慢合上了眼睛,讷讷说:“露丝的指责并没有错,我当初凭什么给她拉赞助?就因为我常常在梦里见到她,自个就是梦里的薛敖曹???提起她,自个都感到无地自容,可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既是向往,又延颈鹤望,这个她,也是露丝嘴里的梦中情人,就是大周皇帝武则天!!!我知道,日有所思,梦有所想,在现实生活里,能满足我的总算找到了……哼,黄脸婆珍珠不配,露丝嘛,他奶奶的,屙了孩子就变了样,没了‘连续性’……”
门“哗”地一响,陈怯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见是露丝,没好气地:“出了门又记起了什么指示?”露丝说:“我是怕你带不好孩子,提醒你顺路把女儿送到店里,交银花带着的好。”
银花曾是露丝家里请的“小阿姨”,露丝看她乖巧嘴甜也不失主见,没有多的日子,就叫她在自个经营的浦东浦江丝丝古董店当“不管部”部长。平时她和陈怯频繁往返上海与西安之间,比到南京路还要勤,照料孩子就自然交给了银花。
陈怯想说什么,露丝阴了脸说:“你不想管孩子是不是?”拍了拍腹部,“我替你‘卖大送小’,这里还有一个跟你陈家做种的,是人流还是喝药,只要你搭一个腔儿,保准让你省心。”陈怯这才换了一副如见太君的脸相,下气怡人说:“好好,我送孩子,我送孩子还不成吗!”
露丝这才放开颜面,走出大门,车身摁了手上的遥控钥匙,拉开车门上了小汽车。她驾着车刚行至院门,二号楼门里果真走出一个轻俏女子。直到那女子招手上了的士车,她才缓缓驾车上了道。
在新浦东摩天大楼旋转厅临窗的情侣座上,坎旦斯看着窗外目不暇接。露丝轻盈走到他座位跟前,轻声说:“坎旦斯先生,看什么看得你走了神?”坎旦斯回转头见是相约的露丝,起身拿起她的右手,蜻蜓点水似的行了礼,伸出手示意她坐下之后,指着窗外说:“哎,上海真美,不愧为东方的夏威夷。”露丝俏皮说:“你今儿个才有所发现,似乎相见恨晚?”
坎旦斯讪讪说:“商人,就像这黄浦江百舰争流一般,有时间投入的是商场,对上海的风景反倒失宠了。喽,你看对面的……塔。”露丝说:“东方明珠电视塔,世界第三、亚洲第一、高468米。”
“你们中国话有一句话,叫有眼不识泰山,此刻用在我身上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