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兰嫂慌忙跟了过去,把捏在另一只手心的红包塞在那女子手里,两人推拉一阵,红包终于被那女子带走了。
惠美本来就被一句“接客”弄得像吃了一头苍蝇的,待兰嫂过来写菜单,就问:“你这位娴妹好有原则,在自个店里吃饭打包还要掏钱。”兰嫂没有好气说:“什么原则不原则,难缠!”一听话中有话,惠美故意刺激她,说:“你刚才可不是这张……川剧脸。”兰嫂脸都不红说:“人家有来头。”惠美跟着“哦”了一声。兰嫂说:“她叫完颜娴,是京西老乡会的一把(手),是我们京西打工一族不可不巴结的人物。”惠美说:“看得出,吃了打包了还嫌不够,外加塞红包。”兰嫂说:“这红包可不是贿赂她的。她要结婚了,这红包是人情礼。”
兰嫂一句“打工一族”,使惠美想起了那个“买头驴”的灰狗帅哥,再也没有心思跟她搭讪下去,直到到香喷喷的醉蟹醉虾端了上来,她都闷着头只往嘴里扒饭。玉娟哪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心疼地往她碗里挟菜,说:“既然是你看中了那房子,我们买下就是了,你心里还用得着搁了什么似的?”惠美置若罔闻,连仰首看都不屑为之。文庆察言观色说:“女儿八成是叫那几个外来打工的给感动了。”玉娟一向瞧不起外地人,更何况是一帮外来工,听丈夫把女儿与外来工联系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出,说:“你别在女儿面前煸风点火。哼,外来工,无缰的马,谁见了都是一身的晦气。”文庆说:“别这样瞧不起人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你别当你是什么高门门阀了。”玉娟说:“什么抽水机阀门门高,乱七八糟的。”文庆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其中一个特色就是由世代显贵的家族发展出来的势族,有被称为高门或门阀之称,与一般人民的庶族泾渭分明……”惠美把筷子一扔,说:“你们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吃饭哪?”玉娟文庆赶紧打住了嘴,吃饭。
“这才对了,肚子咕咕乱叫时,皇帝老子都得先搁到一边。”惠美看到他俩的神情,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份了,她拿起一个蟹子掰开,先吮了里面的蟹黄,想起不动,问,“喂,老爸,你今早看到的‘高武合墓’是什么?《如意君传》又是什么书?”文庆放下筷子,嘴一抹,说:“‘高武合墓’是指西安梁山的乾陵。在中国历代帝陵中,它是最特殊的一个,是全国唯一的两个帝王的合葬墓,而且还是一男一女,一个是大唐的唐高宗皇帝,一个是大周的武则天皇帝。”惠美说:“那又怎么样?也犯不着你一整夜熬红眼睛思念它。”文庆脸一红,瞟了玉娟一眼,低下眼帘,说:“我……琢磨的是藏在里面的文物,你今早若是听了新闻……”惠美说:“哎呀,爸爸。一座窦鼎和二件陶釉,也是从这里流失的?”
文庆说:“女儿不错,还能关心时事。”惠美说:“你以为我能侃敢蒙?”文庆摇晃着头说:“哪能呢!据报纸上首次批露,乾陵共藏有七百吨文物,其中金银祭品和硬通货币,能拉动当时中国国民经济五个百分点。比如,最让世人感兴趣的顶尖级国宝《兰亭序》和《转祝由》都在里面哩。”惠美扮傻说:“那本《如意君传》难道也是里面的文物?”文庆脸更红了,讪讪说:“《如意君传》是一本闲娱情传的书,有的说是明代徐昌龄著,有的说是民国植字著,但书名不一样,名《黑白郎君》。”惠美说:“看你这副样子,这书就不是一本好书。”
文庆低下头说,“这……《如意君传》……是写大周武则天的面首……”对于丈夫和女儿的对话,玉娟本是如听天书的,却也不甘在一旁受冷落,她截然问:“面首?用面粉做成猪头,再泡沫羊肉?”文庆把头扭向一旁,说:“不是那玩艺,就是……现代的男妓,也叫鸭儿。”玉娟这次听懂了,先“呸”了他一口,后揪他的耳朵,说:“好啊,你白天昼夜说是抱小蜜,原来是看这些淫秽的书啊!我叫你看……”文庆挣脱她的手,四处瞅了一眼,恨恨说:“我最近给一部反映武则天晚年情爱方面的网络电视剧正在定稿,台湾的朋友特意帮我找来了一本作为参考。你跟着酸什么你啊?”
“好嘞,咱们家又要进银钿了!”惠美额手称庆,后歪着头说,“既是带网络,剧名干脆叫它《则天大娘,上床吧!》,包准你网友的点击率第一。”玉娟讪讪说:“啊,是这样子的。做大姑娘那伙儿我就听说了,那种挂斗粟而不垂的驴种,武则天那淫婆是最喜欢的,听说吃饭耐不住还隔桌行事……她到了七、八十岁,还养了一个……驴种的?”文庆说:“是有其人,据《如意君传》说,武则天的晚年,是有一个面首,姓薛,名敖曹,年近三十,才貌兼全,是洛阳城中少有的美少年,加上体格健壮,称得上……驴种。”
“毒害青少年!”惠美听得脸红耳赤,碗一搁,若有所思,“今日是起来早了还是怎么的?刚才遇见一个买驴种田的,这伙儿……真是晦气!”
4红顶商人:金丝鸟爱歇小洋楼
就像夜姬说的那样,浦东的确是旧上海滩的一个缩影,是外国人和有钱人的世界。但是,是不是一个个小洋楼里都那么男盗女娼,白天当晚上好使,这就很难说了。起码,在人富路富人区里,玩古董的商人陈怯就难为不了他,他的大家庭都在人富路小洋楼里。所谓大家庭,是由二个小家庭组成的,原配妇人的赵珍珠的家,是一栋三层楼别墅,里面只住了他和刚刚告别“高三”的女儿陈瑶。珍珠在一家北京国企上班着的,头上还戴着党委付书记的头衔;陈怯养了个“二奶”,二奶和他有了一个孩子,也组成了另外一个家,是一栋二层楼别墅,地处人富路一号。“二奶”是京西人氏,叫东方露丝,不用说像画里的人物,美貌非凡。
香港拍卖一鼎二釉的新闻,在中午时分,已由电台播音演变成电视节目。当陈怯临离开三层楼别墅要去二层楼别墅的时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他拿着车钥匙正往外走,却被电视里的画面吸引住了。他屏住气息,顺势跌在沙发里,盯着左上角标有香港中文卫视台的徽标屏幕,一动不动看了下去。里面正播放着拍卖会上的情景:拍卖师指着一尊窦鼎,说:“这是出自春秋战国的窦鼎,拍卖底价五千万港币,每次叫价上浮五百万……”见底下有人举牌,声音几乎变了形的,“有人开价五千五百万,五千五百万一次,五千五百万二次……好,开价六千万一次……”
屏幕变幻着多彩颜色,落在陈怯脸上就变了形,也变了颜色,甚至有几分光怪陆离。楼梯上“叮咣”走下穿着睡衣的陈瑶,见父亲没有动静,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陈怯不悦,冷冷说:“瑶瑶,爸爸还一时半伙死不了。”手一摁,屏幕的画面渐渐褪去,日光一下还原了他的本来面目:他四十多岁,长相没有什么模样,个头不很大,却很是富态,额头上的亮光能当镜子用。相比之下,陈瑶像七仙女下凡:十八、九岁,鼻梁挺直,嘴唇嫩嫩的、薄薄的、小小的,是一个超出实际年龄的美人儿。
陈瑶见爸爸掐断了电视画面,以为是自己不能看的内容,好奇说:“老爸,你看什么彩片,那样子真吓死我哩!”高挑匀称的身材在背光下,烘托出美丽的剪影。陈怯支唔说:“港台……枪战片,走私古玩的。”陈瑶倚在他旁边,说:“物以类聚,你爱玩古董,也爱看这类的恐惧片。”陈怯说:“可我跟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是玩真的,而你老爸只是在京西本土开了窑俑制品厂,仿制诸如秦俑那些举受世人欢迎的中国古董……”
“得了,别在这里王婆卖瓜!”陈瑶截然说,“妈妈来电话了,说是明后天来浦东渡假。”陈怯似乎对这条信息不感兴趣,他立起身,说:“我去买飞机票,若是我回不来,你上机场去接她。”陈瑶手捏着低领口,头仰着说:“没听你说过你要外出啊?”陈怯刮了她一下鼻尖:“你妈派你监督我,可我有反监督的能力和手段。”往大门口走出。陈瑶冲着他的背影说:“我才不做间谍哩。比如说我明知你要到我二妈那边去,我妈要是问起来,我准说你到中南海开什么座谈会去了!”一脸自豪,恍若自己多么聪明绝顶。
陈怯驾着车正要开进露丝的门院里,一辆红色的士抢在他前面停在隔壁门口,走出一个妖冶的女人,进了二号楼。他的门院是人富路一号,而二号住的是一个中美混血儿坎旦斯,也是他多年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二号楼还是他介绍给坎旦斯买下来的,他俩一下又成了邻居。近来,不知怎么搞的,他对这二号楼怎么看也都不那顺眼。
隔壁二号楼里,坎旦斯也看完了来自香港的这组拍卖鼎釉的画面,陷于了沉思。他三十多岁,是他父亲投资在浦东的代言人。看他的名字是地道的外国人,可长相只是肌肤白净,五官局部有异化,主体仍具有“中国特色”,继承了他父亲是中国人的遗传基因。一个三十大几岁的女人带着那个妖冶的姑娘走到他跟前,赔身下气说:“少爷,芬姑娘看你来了!”她叫柳叶儿,是坎旦斯家里的“小阿姨”。身材苗条,徐老半娘,不难看得出年青时属于绝色美人之类的角儿。
坎旦斯扫了那芬姑娘一眼,朝卧室呶了呶,眼睛仍停留在电视屏幕上,那上面正打着叫人心烦的补锌的广告。柳叶儿送芬娘进里间返回身,说:“少爷,要是不对少爷你的口味,我这就柯一个来……”坎旦斯却答非所问:“你说说,云嫂,这一鼎二釉是不是隔壁那年要买给我的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