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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方汉洲、苏子岳抢先冲上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凌霄看清二人,咧开嘴笑了:“少主,你留的那箱火药可派了大用场,来了那好些鞑子,叫我一根火捻儿全他娘给收拾了!苏大哥,我说咱哥们儿命硬吧?嘿嘿……”
等得知全军战况,尤其听说主帅殒命阵前,东路拼光全部精锐只冲出不到一半弟兄时,他的笑容没了,当众大哭。
被扔到一边半天的顾承禄实在耐不住了,厉言喝斥命他报上名来。凌霄这才发现帐子里还站着几个生人,辨清身份后他如实上禀了自己在马家寨破敌以及投奔归营的经过。
顾承禄满脸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问出一句:“既是一路杀回来的,凌守备身上的家伙什儿呢?”
凌霄解释说途中多次与敌人遭遇,佩刀□□相继弃于混战之中。
“是吗?那箭袋呢?水囊呢?你可倒丢得个干净。”
方汉洲听出话音不对,插言道:“他的鹿皮箭袋在马家寨分兵时送给同营弟兄了。”
“哼,同营弟兄?”顾承禄冷笑,“姓什么叫什么?别告诉咱家说——他已经阵亡了。”
接收凌霄箭袋的那名骑营把总确实已在大牯岭一役战死,方汉洲忽然觉得有口难辩,同时感到对方心存不善。
上首钦差接着发话了:“既是说不清道不明,那可就对不住了,来人!”他的眼风扫向一侧,下令,“先与咱家绑了!”
锦衣卫冲上来绑人,众将不干了,纷纷抗议。
凌霄到这时才弄明白怎么回事,满脸通红:“你们要干吗?难道以为老子当了俘虏?”
“虏不虏的不关咱家的事,等回京上了堂,自有人来问你。”
常英觉得不能不争,愤而质问:“刚才大人绑方游击是奉旨,现在绑凌守备又凭的什么?莫不是也得了密报?”
一句话,七八双喷火的眼睛齐齐盯住张川。张川捱不过,开口劝了几句。
钦差面沉似水,手中圣旨向上一扬:“非常时期,事出不测,咱家有权便宜处置。列位吃了败仗,还是多想想自家脑袋保得住保不住吧。”说着横了一眼,眼风直逼张川,那意思明显嗔怪他多事。
凌霄却不吃这套,跳踊大骂。顾承禄把手一挥,几个锦衣校尉一拥而上狠力把人按倒,两厢挣扎间一柄短剑出鞘,利锋抹过,血光迸现。
“王八蛋!”人影飞旋,一只手快如闪电擒住了钦差细长的脖颈,随即是一声喝命,“要他们放手!听见没有?”
顾承禄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孔,吓得尖叫:“啊!反了!反……”最后一个音被憋在喉间,没发出来。
十几名全副披挂的锦衣卫闻声冲进大帐,一看这情形抽刀亮剑围住众人;展青云等也都气极,相继拔出腰间佩刃。
常英挥臂疾呼:“慢来!慢来!千万不可动手!”转对掐住钦差脖子的人,急得连连跺脚,“方游击,快放手!不得无礼!”
方汉洲已是怒不可遏,铁青着脸厉声道:“你怎么不问问他一条胳膊哪儿去了?——是他自己砍断的,就为了不做鞑子的俘虏!在马家寨,他差一点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什么叫‘说不清,道不明’?你他妈两只狗眼是出气儿的?还嫌他身上伤得不够吗?!”
顾承禄嗓子里发出“啊呜啊呜”的怪叫,一个字也说不出,四肢兀自扭动着,脸涨得通红,瞪着下站的锦衣校尉们,渴望他们过来搭救自己。那些人见他被一名三品游击死死攥在手心里,一时不敢妄动。
常英两步蹿上来,抱住方汉洲的胳膊低语力劝:“你疯了?他也是你能动的?快放开!”
钦差似被提醒,拼命晃动手里的圣旨。
方汉洲冷笑:“少吓唬人!打了败仗,该什么罪我自会去领,谁敢在这儿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决不答应!”说完转头喝命,“放开他!”
几个锦衣校尉见钦差递过来一个眼色,连忙松了手。凌霄晃几晃仰面躺倒,展青云和苏子岳急忙去扶,方汉洲丢开顾承禄也奔了上去。
钦差踉跄几步,倒在一个抖成一团的小太监身上,眼里阴光透射,未等站直身子便尖声发令:“抗旨作乱,给我拿下!”
锦衣卫群起扑上,几个孔武有力的当下扭住方汉洲和展青云,飞快缴下二人的佩剑。常英苏子岳刚想起身,几道刀锋同时架到了脖子上。看清这几柄皇家卫队特有的绣春刀,监军顶在舌尖上的话不敢出口了。其他将领也都被按在了原地。
顾承禄阴着脸迈步上来,注视着瞬息变化重新在握的局面,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浑身乱颤,那声音像是从脑后飘出,阴柔幽咽,一阵紧似一阵,回荡在整座大帐煞是瘆人。终于,这笑声止住了,一只光洁细嫩柔弱无骨的手伸了出来,握住锦衣卫缴获的长剑剑柄,手腕慢慢回撤,将剑身一寸一寸自木鞘里拔了出来。
青峰在手,细细观赏,顾承禄摇头而叹:“啧啧!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无价之宝!”侧目再看剑的主人,“早听说此剑快利无比,血不沾刃,咱家今日——刚好一试。”
说到最后几个字,语轻如梦,笑生媚态,眼底却是阴寒骤现,三尺利刃空中翻转,笔直刺出。众目睽睽下,青萍剑如暗夜闪电迅捷无声,当胸穿透了展青云!
“你?!”张川忽地跳起来,一把揿住钦差手腕,又惊又怒,“你怎么能……,他可是三品游击!”
顾承禄眉毛一挑,圣谕高举:“御前露刃类同反叛,三品?王爷也不赦!锁拿到京左右逃不过一个剐罪,咱家算是超生了他!”话毕提气较力,抽回剑峰。
被刺中的吭都没吭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刹间如纸的脸上大瞪着双眼,嘴角溢出一股血沫。帐中登时死静。
怒吼终于爆发:“阉狗!老子宰了你!”方汉洲挣脱绑缚扑上来,劈面夺过青萍剑。
顾承禄闪身躲避,哑着嗓子高呼:“抗旨犯上,格杀勿论!”
苏子岳和常英顾不得头顶悬刀,挣出身拖住了方汉洲,拼死不让他往前冲。
钦差全身僵直,眼中布满惊恐,口齿抖战:“姓……姓方的,你……你敢带头作乱,不怕碎……碎尸万段吗?还不望旨谢恩?”
“我他妈先碎了你!”
恐吓无效,顾承禄飞快地朝后一努嘴,一把绣春刀寒光猝闪,瞬间又砍翻了一个。他厉声怒喝:“方汉洲接旨!”
此时众将俱被死死压伏在地,刀光剑影咫尺环绕,人人怒目圆睁,却都动不了手脚。
“方游击!”常英顿足大呼,双膝落地,“不能啊,万万不能!常某求你了!”
“少主……”苏子岳热泪奔涌,连连摇头。
高悬的圣谕下,阴冷刺骨的尖啸回荡在整座大帐:“接旨!谢恩!”
帐中心的人直挺挺站着,面颊上的血倒灌进双眼,一双眸子殷红欲滴,嘴唇哆嗦了好一刻,低头收剑:“方——汉——洲——领——旨……”
“谢恩”二字,终是没能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