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曾经·纠葛（1 / 1）
和煦的阳光下，庄严肃穆的云府裹上了一层柔和的纱衣，似乎能使人的心境也平和下来一般。夜凡辰和馨瑶并肩站在云府大门前，沉默地看着屋顶上金灿灿的阳光。
良久的沉默后，夜凡辰握了握馨瑶的手，看向馨瑶道：“不管上代的恩怨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馨瑶定定地看着夜凡辰，雾气弥漫的眼中是满满的感动和忧伤。感觉到夜凡辰手上力度的加大，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馨瑶白皙柔滑的面颊滑下。
夜凡辰伸出手温柔地替馨瑶拭泪，眼中尽是疼惜和不忍。
“辰，如果我爹就是杀害你母妃的凶手”，在夜凡辰为自己拭泪时，馨瑶缓缓开口道：“你会怎么做？”
馨瑶定定看着夜凡辰，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夜凡辰却似乎没有听到馨瑶的话，继续温柔地为馨瑶抹去最后一丝泪痕。然后收回手，转头看向云府大门，说道：“进去吧。”
没有回答馨瑶的问题，夜凡辰径自向云府大门走去，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馨瑶呆呆地看着夜凡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其实夜凡辰并不想来找云若水，他告诉她不想再追究上代的恩怨过往。馨瑶知道只要夜凡辰说了不再追究就定不会再管这件事，可是她也知道夜凡辰有多么在意这件事。她不想让夜凡辰留下遗憾，所以坚持让夜凡辰来云府将事情搞清楚。而在内心深处，馨瑶也不愿相信自己善良温和的父亲会是杀人凶手。
双手在身侧握了握拳，馨瑶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快步跟上夜凡辰，向云府大门走去。既然是自己坚持要来的，就要勇敢地面对。馨瑶在心中自语道。
云若水早已在前厅等候夜凡辰和馨瑶，脸上是复杂难测的表情，有担忧、有心疼、更多的却是释然。手边的茶水早已凉尽，他却浑然不觉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去给老爷换杯茶来。”坐在一旁的云夫人心生不忍，对着门外侍候的仆人道。
“是。”仆人从门外进屋端走已凉的茶水后恭敬地离去。
“老爷，四皇子和馨儿这次是为了那件事才来的吗？”云夫人担忧地问道，捏着佛珠的手也因紧张而加大了力气。
“恩。”云若水肯定道，飘渺的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宽敞静谧的前厅内，夜凡辰和馨瑶在右侧的两只红木椅上坐下。待送茶水的仆人走远后，云若水缓缓开口：“四皇子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老夫一定毫无保留地相告。”
夜凡辰抬头看了一眼云若水后转头看向云夫人，眼中是一丝顾虑。
云若水会意道：“放心，这些事夫人全都知道。但说无妨。”
闻言，夜凡辰也不再坚持，对着云若水道：“今日女婿冒昧叨扰了。”
用的是“女婿”而不是“本王爷”，云若水知道夜凡辰是在暗示只想用普通人的身份了解自己母亲的死因，而并非是用四皇子的身份了解雪贵妃的死因。想到这里，云若水的心中浮过一抹感动，抬头看向一直未说话的馨瑶，叹了一口气后道：“辰儿有什么话就问吧。”
云若水亲切的称呼让夜凡辰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如，缓缓开口道：“我母亲所中的无香散是出自您之手吗？”
说话间，夜凡辰注意到馨瑶的手因紧张而紧紧攒着手帕，于是伸出手握住馨瑶。眼神却依然坚定地看向云若水。
云若水没想到夜凡辰会问得这么直接，稍有惊讶，不过随即一想这正是夜凡辰一贯的风格，于是了然，也定定看向夜凡辰道：“是。”
夜凡辰明显感觉到馨瑶身子一震，双手攥得更紧。夜凡辰心疼地看向馨瑶，手上力度加大，紧紧握着馨瑶纤细柔软的手。
馨瑶却在此时抬起头，虽被一层水雾掩盖，双眼却依然明亮透彻。看着脸色平静的云若水，馨瑶痛苦却坚定地开口：“爹，你为什么要害辰的母亲？”
“啪”一声，云夫人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上，云夫人却并未去捡，只是担忧地看向馨瑶，用慈祥的母亲口吻说道：“馨儿，你误会你爹爹了。”
闻言，馨瑶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一旁夜凡辰的声音响起：“岳父，可否告诉我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夜凡辰的问话，云若水再次看向渺远的天际，幽幽道：“你母亲的那颗无香散是她问我要的。”
“什么？您的意思是母亲是自杀？不可能，母亲不可能会自杀的！”夜凡辰声音因激动而略微上扬。
“没错，雪儿不可能自杀，特别是有了你以后。”云若水转头看向夜凡辰，柔声肯定夜凡辰的话。
“雪儿？”馨瑶喃喃道，心中已然明了一些。
“那为什么…….”馨瑶想问出自己的疑问，只是话还没说完，云若水似乎已经明白了她想问的问题，柔声打断馨瑶道：“那是我和雪儿的信物。”
“信物？”夜凡辰的心中也已明白一二。
“老爷……”云夫人担忧地看向云若水，云若水却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让她放心。随后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眼神柔和飘渺，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也是时候该让你们知道了。”云若水缓缓开口道，声音飘渺，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云家和林家是苏州城里两个世代交好的大家族。也因为这个缘故，我和雪儿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家族里的人也理所当然地将我们看成一对。很小的时候我们便互相立誓要永远在一起。很快我们便都长大成人。雪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绝色容姿。她性格活泼大胆，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女扮男装和我一起去府外游玩。”
说到这里云若水的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可很快便被一丝阴霾渐渐挡去，云若水继续道：“后来到了我20岁那年，我继承了家业。但当时胸怀大志的我却决定进京赶考，为国家出力。走之前我和雪儿约定考上状元后便回来娶她。那时候的我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美好下去。”云若水顿了顿，脸上阴霾更盛，继续道：“可是天意弄人，在我得知自己高中状元的同时，家乡也传来消息说雪儿被选进宫中。当时的我如坠地狱，感觉未来已没有任何意义。后来我到处奔走，只希望可以见上雪儿一面，只可惜再见面却是在雪儿被封为雪贵妃的宴会上。”
说到这里，云若水的眼中尽是满满的悲伤，馨瑶和云夫人皆是心中一恸，连夜凡辰脸上都露出一丝不忍。却听云若水继续道：“雪儿进宫后受到皇上的隆宠，短短三个月就被破格封为贵妃，皇上还特地为她办了册妃宴会，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当时的雪儿是所有后宫嫔妃钦羡的对象，可谓荣宠卓绝。宴会当天的雪儿格外美丽，繁复礼服、华美发髻、雍丽妆容，所有这一切都让她美得令人窒息，可是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令她快乐。因为她失去了最想要的自由。
明明知道雪儿不快乐，我却无能为力。我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渺小，所以我不停地喝酒，希望能在醉梦中忘记这一切。就在我大口饮酒时，从小陪伴在雪儿身边的丫鬟却悄悄塞了一封信给我。我大惊，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变化。于是我急忙找了个理由告退。等不及回到家，我找了个僻静地方便将信拆开。”
说到这里，云若水缓缓从袖口掏出一个已微微泛黄的信封，信封上并无署名。他将信封递给夜凡辰，夜凡辰接过信封，缓缓展开信封内一张同样泛黄的信纸。一行行娟秀清丽的字迹呈现在夜凡辰面前。无比熟悉的字迹。看着信纸上母妃俊秀的字迹，夜凡辰仿佛又看到了母妃美丽温婉的面颊，眼中泛起一层氤氲。馨瑶静静走到夜凡辰身边，轻轻握住夜凡辰的手，也看向信纸。
若水哥：
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为了我们的家族，我必须成为别人的新娘。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拥有爱和自由。可是你要记住，我心里永远只有你。
皇上对我很好，虽身为帝王却依然重情重义。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当我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你时，他竟然没有生气，甚至答应不会害你。若水哥，我不爱皇上，可是我也不想伤害他。我会努力地生活下去，所以，你也一定要幸福。来生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若水哥，其实我曾经想过求死，可是就在昨天太医告诉我我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知道吗？我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的礼物，为了他我更要好好地活下去。有了他，我也不会再孤独。现在，孩子是我最想保护和珍重的人。
若水哥，你可以给我一颗无香散吗？放心，我不会用它做傻事，我只是希望能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而我觉得只有你才拥有的无香散是最有意义的。若水哥，你会给我的，对吗？
还有，我已经向皇上请求，希望我的孩子能与你的孩子有一门婚约。如果我生的是男孩就与你的长女成亲，如果我生的是女孩就与你的长子成亲。很幼稚，对吧？可是，我真的希望我们无法得到的姻缘能由我们的儿女来完成。就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可以吗？
若水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偷写信给你。从此以后我们都要忘记过去好好生活。请你忘记我，我也会努力将你藏在内心最深处。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和你相遇，还要和你相爱。永远爱你的雪儿
明明能相见却要再也不见、明明相爱却要放弃彼此，这样的痛又有多少人能承受？看完信，馨瑶已是热泪盈眶。
“那么，既然你这么爱我母亲，为什么还是娶了这么多妻妾？”夜凡辰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冷冽。
“皇上的厚恩我又怎敢推脱。”云若水道，语气中没有夹杂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一旁的云夫人在这时开口了：“当时皇上虽答应雪贵妃不会害老爷，可是依然不放心，所以便将我指婚给老爷。后来又接二连三地为老爷赐婚。当时的老爷还只是一个刚开始仕途的新人，根本不可能拒绝皇上。况且皇上的赐婚对象皆有雄厚的家族背景，没有一个是老爷能得罪的。”
“华儿，别说了。”云若水出声阻止云夫人继续说下去，“都怪我当时太软弱。”
“老爷……”云夫人担忧地道。
“我没事。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释然了。而且也正因为这些赐婚才让我有了坚实的后盾，也才有了我今天的地位。”
“老爷……”云夫人的手抚上云若水的手背，云若水轻轻回握住这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的手。
“爹，你怎么知道辰的母妃是因为无香散而死的？”馨瑶问道。
“雪儿的贴身丫鬟在雪儿死后第二天冒着生命危险趁我退朝时告诉我的。第二天她就离奇失踪了。”云若水平静地回答。
看了一眼埋头凝思的夜凡辰，云若水继续道：“我虽然可以肯定雪儿不会自杀，可是她应该是知道茶里有毒的。无香散一直由她贴身保管，无香散丢了她肯定知道。但她不仅没有说，更加心甘情愿地喝下了明知有毒的茶。我想一定是有人逼她达成了某个协议，让她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一直默不吭声的夜凡辰忽然抬头，眼中是一道冷冽的光芒，左手在身侧缓缓握成了拳。
“辰……”馨瑶知道让夜凡辰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从不曾想过的事情很难，可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夜凡辰却在此时紧紧握住了馨瑶的手，转头看向馨瑶，深情道：“至少母妃把你带给了我。”
“辰……”馨瑶的眼泪在听到夜凡辰的话后再也止不住，狠狠地扑入夜凡辰的怀中。夜凡辰伸手揽住馨瑶，在馨瑶耳边柔声道道：“幸好有你在我身边。”馨瑶更紧地回报住夜凡辰，仿佛抱住自己的全世界一样。
云若水和云夫人见状后对视一眼，悄悄离开了前厅。只留下紧紧相拥的夜凡辰和馨瑶。
已是黄昏，夕阳下恢弘磅礴的紫禁城多了几分柔和美。肃穆安静的御书房中，明帝正斜靠在龙椅上。眼神渺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皇上，宫人来报，今天四王爷和王妃去了云府。”一旁侍候着的谢公公小心地开口。
“恩。”明帝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
“皇上，四王爷他们大概是为了雪贵妃的事才……”谢公公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仔细观察着明帝的表情变化。
只见明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道：“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了。”
“可是如果四皇子知道自己的母妃是因为……”谢公公还欲继续说，却发现明帝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便吓得噤了声。
“他们暂时还查不到这些。”明帝很快恢复了自然的神色，淡淡道。
谢公公见明帝不想再谈这件事，便换了个话题道：“皇上，奴才已按您的吩咐去御医院查过了，丽妃确实买通了为她诊断的黄御医，让他将自己的怀孕时间少说了一个月。”
“果然如朕所料。”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道。
谢公公继续察言观色道：“这样算来丽妃已是怀孕4个月，这和皇上宠幸她的时间不相符啊！”
“恩。”明帝只是淡淡道。
“能让丽妃怀上孩子的人必定有背景，想必这件事并不简单啊。”说到这里，谢公公看了一眼明帝，发现明帝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于是继续道：“皇上您不打算拆穿丽妃吗？还是想等待时机将丽妃和她的奸夫一同抓出，将那个反叛集团一举击溃？”
说完，谢公公狡黠的双眼看向明帝，不错过明帝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可明帝却只是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眼神悠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