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距离美感（1 / 1）
回到宿舍，已过熄灯时间，供水恢复，宫静在卫生间洗澡，镜子前淑谨打着电筒梳头，唰唰的声音配着白衣黑发，像极了恐怖片。茜茜却不为所动，拿起牙刷刷牙。
淑谨轻笑：“不愧是刚在隔壁看完恐怖片啊，心理素质真好。”
茜茜咬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以……拎见了？”
“只听到那位小姐的哭得像琼瑶剧似的，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琼瑶经典台词？”
茜茜吐掉牙膏：“可经典了，‘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一对。’”
淑谨笑得手软：“她不怕等成望夫石啊。”笑完后正色道：“她是看你们一起搬家担心了，过来示威呢。”
茜茜开始洗脸，顶着一脸泡沫艰难开口：“不知道。她还让我不要放弃，无论如何别分手。”
淑谨开始编辫子：“果然是别有居心啊，你保持有主状态，她可以放心地等。她喜欢等你干嘛要配合，王宝钏苦守寒窑也换不来一天舒心，一个贞洁牌坊能当止痛剂？伤口还不是自己舔，你不会这么傻吧？”
会不会？
茜茜往脸上泼水，一下又一下，水太热，水汽蒸得她眼睛发涩，闭着眼摸到毛巾擦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淑谨放下梳子，转过她的脸：“你不是真要等吧？别傻了，宫静已经够惨了，拜托你醒醒！”
茜茜“嘘”了一声，示意淑谨小声，又指了指浴室门：“她怎么了？”
淑谨把她拉到宿舍门口，压低声音说：“状元这个暑假没回家，宫静去北京看他，状元先是借口说宫静要高考，让她不要去，等她去了又说自己要做设计，很忙，天天把她扔在宾馆不理。后来宫静去找他，却在女生宿舍门口看见他和另一个女生一起。”
“万一只是等同学一起讨论设计呢？”
“都搂搂抱抱了还有什么万一，宫静可是亲眼看见了。”
“……那宫静怎么办？”
“分手，这种事情越快越好，何况宫静一向是果断的性子。”
“林康不像这种人啊，他以前对宫静可好了……”
“所以说，短距离产生美感，距离长了，感觉就断了，就变得谁都不认识谁了。”
水声停止，二人也停止了说话，宫静从浴室走出，擦着头发说：“居然大半夜来水，浪费了洗头钱。”
即使宫静没有听到她们的声音，这样神秘地站在房门后，再迟钝也能猜到她们谈话的内容，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茜茜勉强开口：“不算浪费啊，你还剪了头发。”
话刚说完，茜茜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揭宫静伤疤嘛。
宫静一笑：“可不是吗，现在你也明白我的头发是非剪不可了。”
宫静的笑容里写满了无望，茜茜心里一痛，却找不到话安慰，只好设法岔开话题问道：“朱颜哪去了？”
“去还电脑，怎么去了那么久？”淑谨的话还没说完，朱颜推门而入，差点撞到她。
走廊的微弱灯光透进房间，房内三人的神情更显得诡异，朱颜却似未发觉，面不改色地说：“完了，被楼管阿姨登记了。”
宿舍楼管阿姨每月会把熄灯后回宿舍的人员名单提交，虽然学校没有规定惩罚措施，但还是会要求各班班主任查证，虽未必会挨训，也还是要准备理由应对，颇费一番周折。
宫静拍着胸脯保证：“交给我吧，保你没事。”
朱颜摇头：“没关系，不用费事。”
“可以解决，”宫静自嘲地笑笑：“我虽然不会拿高分，这些邪门歪道还是有一手的。”
茜茜和淑谨对视一眼，宫静带刺的话恐怕会让朱颜多心，正想寻话开解，却见朱颜淡淡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大家快睡吧，听说今晚要查房。”
波折起伏的中秋夜最后在平静中度过。
第二天，互道早安的四人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日常生活。宫静两眼浮肿，茜茜和淑谨顶着两个熊猫眼，只有朱颜气色甚好，一双杏眼如两粒剔透的黑水晶，更衬得整个人眉目如画。
茜茜看看淑谨，同病相怜地问：“你也没睡好？”
淑谨打个呵欠：“是啊，翻了半夜烧饼。”
茜茜又羡慕地看看坐在远处的朱颜：“她不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宫静是我们俩劝回来的，边哭边说，还湿了朱颜半边衣服呢。”淑谨伸个懒腰，感慨道：“怪不得都说她是冰美人呢，性冷人淡，喜散不喜聚，绝对理性的人啊，不像我们那么感性。”
中午回到宿舍，疲惫不堪的淑谨飞速爬上了床，不一会就听见她匀称的呼吸，显然已是睡熟。茜茜却万分清醒，躺了半天依然睡意全无，脑子里纷扰的像一团乱麻，不禁苦笑：自己只怕是感性人中的感性人。
桌上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宿舍上铺是床下铺是桌，电话在桌上，要从床上爬下去接。朱颜午间从不回宿舍，天天留在教室做题，即使同桌王子平趴在桌上熟睡，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文科第一就是这样炼就的。而宫静今天不知去向，茜茜只好披衣起床，准备接电话。
楼梯刚下到一半，房门忽然打开，宫静冲进来，抓起电话毫不客气地“喂”了一声。茜茜反正睡不着，干脆爬下床找书看，耳边却钻进宫静的声音。
“哟，大状元找我什么事啊？……中秋节都过了，您大事忙完了想起我了？……我不生气，反正都分手了，我没权利要你怎样……不要和我说还是朋友，你应该知道我最痛恨拖泥带水，你到底什么意思？想脚踏两条船？请问我算首发还是替补啊？……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有你的事，我也有重要的事，我就是成绩再差也要考高考，我不可能像你一样随便考考就是全省状元，我很忙，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
宫静的声音坚定而勇敢，嘴唇在却不自觉的颤抖，直到牙关紧咬，拳头紧到关节发白，却再没掉出一滴泪。茜茜走过去揽住她，宫静僵硬的身体在她的轻柔拍抚下慢慢平静。
电话铃再次响起，茜茜感觉到宫静全身一紧，轻轻拍拍她的背：“我来接，就说你不在，你去休息吧。”
直到宫静顺从地爬回了床上，茜茜才拿起不知响了多久的电话。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气。
记忆中和煦的阳光变成了猛烈散发的射线，隔着太平洋也能感受到火热和滚烫。
秦曦夕的语速飞快：“茜茜，是你吗？猜猜我是谁？你一定能猜到吧？你好吗？”
茜茜如在梦中，无意识地回答：“我很好，你好吗？”
“我很好，美国很好，今天去了新学校，I’m so excited! It’s amazing.（我很兴奋，学校太棒了。）建筑都是两三层的小洋楼，学校里还有一条河，就像画上一样漂亮，真希望你也在这里。”
秦曦夕一定对学校很满意，每当他兴奋时就会不自觉地在中文中夹杂英文。
茜茜感受着他的快乐：“听起来确实不错。新同学怎样？你还适应吗？”
“Perfect!（完美！）大家在一起特别放松，特别随和，我本来怕英语口语不适应，现在发现也只是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我还加入了一个Fraterity。”
茜茜有点跟不上，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兄弟会’，美国的学生社团，名字是三个希腊字母，读起来有点拗口，就不和你说了。这个社团在商界很有名，很多大型企业的CEO都曾经是成员呢。你知道吗？加入社团可难了，会被很多老社员想法子为难戏弄，他们要我这一届新成员把十个乒乓球打入球桌上不同位置的纸杯里，如果一个没进就要喝下一加仑水。”
“你几个球没进？”茜茜紧张地问。
“太小看我了，乒乓球是我们的国球啊，我小时候就被外公重点培养过，所以全部打进了，把那些想整我的美国人气坏了，又要我在20秒内一口气喝下一听啤酒才让我过关，我只差往鼻子里灌了。”
茜茜有些心疼：“怎么这样整人呢？入会后有什么好呀？”
“可以参加很多Party啊，然后认识很多人，为以后工作积累人脉。越为难人的协会里的人际关系越宝贵，很多人还巴不得被人整呢。”
“你想在那边工作？”
长久的停顿，安静得令人窒息。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已不再欢快：“茜茜，我希望你了解，这是我的选择。美国机会多，条件好，托福也不是很难，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过来，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学习语言吗？”
“……这样啊……”
茜茜直觉地回避着这个话题，又扯了几句闲话，秦曦夕兴致过去，说了句有人来访便挂了电话。
她握着话筒发愣，回味片刻才想起，从始至终，他没有提过昨天是中秋节，她也忘了说句迟到的“节日快乐”，忘了问他和家人团聚是否快乐。
她也无法想象，如果她去到异国他乡，和他一起过中秋，她会不会比现在快乐。
床上传来宫静的声音，闷闷的，像屋里凝固的空气：“茜茜，千万别飞蛾扑火，我就是前车之鉴。”
她笑，她不过是温室里的蝴蝶，她缺乏奋不顾身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