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晴天霹雳（1 / 1）
茜茜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却是一夜无梦。
她一向睡不好，有时还会早早醒来，睁着眼睛盼天亮，这样的好觉真是奢侈。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双休日。
父母应该是去参加单位组织的自驾车游澄海了。
昨天爸爸曾向她提过，她因为今天要去芭蕾馆落实服装而拒绝了。父母一向尊重她的决定，同时也重视自己的休闲生活，并不会事事以她为中心，以免给她压力。她喜欢这样的相互尊重，温馨而不勉强。本打算早起送父母出门，但昨晚大概忘了上闹钟，而父母看她睡得香也没叫醒她，没想到醒来时已到11点。
由于她一向是让人放心乖学生，虽然不符合规定，芭蕾馆的老师还是答应借给她部分服装，不过只能趁中午无人上课时去挑选。眼看时间快到，她匆匆洗漱完，抓起背包就要离开。
转身时忽然一阵眩晕，她急忙抓住梳妆台边缘，闭上眼睛定神。
片刻后，眩晕过去，她无奈地对着梳妆镜笑了笑。镜中人脸色有些苍白，这个身体真是被宠坏了，三餐一定要定时定量，否则低血糖就会犯。她慢慢从抽屉中拿出糖盒，太妃糖的味道轻抚味蕾，融入血液，加强了微缓的脉搏，让她完全缓和过来。
看完服装已到下午，衣服大概搞定，只有乔在卖掉头发那一幕后所需的假发要宫静试戴。
茜茜借了一袋假发送去宫静家。刚和芭蕾馆的老师吃过午饭，路途不远，她放弃了坐车，一路漫步。
五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脸，出门时还是万里晴空，转眼就呈乌云密布。茜茜加快脚步，却还是快不过苍天变脸，豆大的雨珠滴落下来。跑了几步后，看到前方的一饮相思，门口七色彩虹的雨篷下干燥舒适，对比着茜茜头顶塑料袋的狼狈，引她飞奔而去。
奔跑中，茜茜慌不择路地踩到一个小水坑，脚下一滑，险些跌进店门，幸好一人立在门口，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茜茜连连道歉，水样明眸对上熟悉的丹凤眼。
欧晓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茜茜连连摇头，提着破损的塑料袋和几乎坠地的假发，窘迫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欧晓鸥很快恢复镇定，淡淡说道：“真巧，在这里碰到。一起喝一杯？”
很熟悉的台词啊，可似乎有点不太对。
欧晓鸥看她愣着不说话，微微一笑：“我是说我们一起坐，喝杯果汁等雨停。”
茜茜脸红：真是电视剧看多了，冷饮店又不卖酒，自己一愣一愣像个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惹人笑话。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大方地坐到欧晓鸥对面。
欧晓鸥已经看过水单，一边递给她一边对服务员说：“一杯橄榄汁。”
橄榄在时下刚上市，街边不时会看到果农挑着竹篮，晶莹剔透的青色果实堆成小山，惹人怜爱。秦曦夕很喜欢橄榄，和她出门时见到就会买上一捧，用碧绿的荷叶兜着，边走边吃。他曾说橄榄是可以让人自行决定味道的水果，如果愿意忍受酸涩，就直接把整颗放进嘴嚼；如果想品尝甘甜，吃完后喝上一杯清水，口中就会丝丝回甘。
茜茜曾做过一个心理测试，从偏爱的水果看人的性格。选择橄榄的人独立，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喜欢旁人的干涉，同时又很坚强，一旦选择，再多困难也不会轻易放弃。她是不大喜欢橄榄的，尽管酸涩后的回甘让人难忘，但是她还是偏爱一如既往的清甜，据说这样的人性格乐观随和，易于相处。
对面欧晓鸥轻轻咳嗽，茜茜方才想起自己走了神，忙点了一杯什锦果汁。
两人看着窗外的雨幕，半晌没人开口。
果汁端上来，橄榄汁装在细长的杯子里，没有任何装饰，像碧翠幽深的井，而什锦果汁盛在广口高脚杯中，杯沿搭着迷你纸伞，加上彩色吸管，绚丽可爱。
茜茜慢慢吸着果汁，和欧晓鸥随意地说着话。
几乎陌生的人在谈话伊始通常会试探着寻找共同话题。
欧晓鸥提起了话剧，然而两人理念不同，茜茜不习惯反驳人，也不喜欢做应声筒，说了几句就兴意阑珊。
眼看话题就要冷场，茜茜想起两人除话剧外唯一的交集，是那次秦曦夕带她去参加过的圣诞晚会，于是问道：“去年圣诞节你是不是去过Y大留学生举办的晚会？”
欧晓鸥抿了一口橄榄汁，淡淡地回答：“是的。我有几个朋友是留学生。”她盯着她，却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有朋友是Y大留学生？”
“没有，是一个朋友带我去的。”
“是秦曦夕吧，我看到你们一起。”
原来那时欧晓鸥的确看到了她，茜茜曾对她微笑，而她没有回应，她转身离开的场景在茜茜脑海里越发清晰。她忽然有种直觉，秦曦夕会是她们今天聊天的话题，而对方正在等她发问。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像被等待入网的鸟，终究敌不过好奇，问道：“你认识曦吗？”
欧晓鸥半垂下眼睑，挡住了丹凤眼中的幽光，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他让你这样叫他吗？”
她声音低迷，茜茜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她理了理垂下的头发，抬头直视茜茜：“是啊，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他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同学，高二时我们是话剧节的最佳男女主角，一起演了《莎乐美》，那时我和他在一起。”
窗外出现一道亮光，阵阵闷雷声在天际想起，远远的，像滚过的车轮，没有惊天的声响，还是留下了深重的痕迹。
琥珀色的瞳仁失了焦，茜茜无意识地低喃：“他从来没有提过你。”
欧晓鸥嗤笑一声：“那很正常。他家你也知道，世交多了，他又是那种时刻会发光的核心人物，同学只怕他自己都记不清。至于女朋友，他也有过不少，如果要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吧。”
茜茜找到一丝头绪，眼光一闪，睫毛也微微颤动着：“你是他的女朋友？”
“曾经是。”
欧晓鸥晃着手腕，半杯残留的橄榄汁上下起伏，而她的声音却很平静：“他的女朋友很难做，不能太粘人，不能管他的私事，不能拿太多自己的事情去烦他，否则就是冷战。而他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太阳照在自己身上，他却不需刻意就能普照四方，让周围所有人都快乐温暖，我一旦露出不满就是小肚鸡肠。
他不提的事我不能问，他说和我有关的事他会告诉我，其他的我不用担心。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他所有的事都和我有关，如果可以不关心，那就不是喜欢了。
我其实能理解他，我爸是个市级领导，都有很多人心口不一地巴结着，何况他家。我们这样的人是很难百分之百信任一个人的，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相互提防着很累，不如好聚好散，然后祝福对方。”
她凝视着茜茜，轻轻地说：“也许你和我不同，也许你可以忍。你们现在怎么样？”
茜茜努力压着胸口的起伏，她没有时间想，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刚才一番话已经足以让她停止思考了，她只能尽量冷静地说：“很好啊。”
她没发现自己语调的无力，欧晓鸥却察觉了，嘴角隐隐勾起了一丝弧度：“那就好。他去北京应该经常和你联系吧，听说他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你知道吧？”
茜茜暗暗深吸一口气：“听说他妈妈来了。”
“哦？阿姨很久没回来了，去看她确实很重要。”欧晓鸥笑得更深，朝茜茜抬了抬杯子：“不提他了。什锦果汁很难喝吗？你还剩那么多。我的橄榄汁倒是不错，越喝越甜。雨快停了，我们喝完就走吧。”
茜茜无力地抬起杯子，大口的什锦果汁味道杂乱，混合着西瓜的甜、柠檬的酸、西柚的苦、青瓜的涩，还有一些分辨不出的味道，交织成奇异的怪味，凝在舌尖。鼻端嗅到雨后的气息，她敏锐地分辨出旁边餐厅烧菜用的黄酒味，刺辣辣地让人直打喷嚏，引得眼前一片朦胧，像雨后薄雾环绕的城市，模模糊糊。
她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