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迁怒(1 / 1)
意难平,迁怒
推开窗,苏烟濮远眺窗外,窗外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明朗,虽没有夏的明媚娇妍倒不是清爽宜人。
想来倒也真是难得,如此平静无波的日子。在“烟雨居”这几日,没有那扰人的莺歌燕舞,没有那满目的纸醉金迷,再加上除了那日外再没有见到过昶溵,对于她倒也是难能可贵了。
“岚儿,出去走走吧。”清淡的话语里带着莫名的叹息,她太明白自己有多珍惜现在的平静了。
“好好。”岚儿俏脸上染上笑颜,那么多日从未离开屋子一步的姑娘终于想要出去走走了,这也是一种好迹象啊。
“烟雨居”倒真是一个不错的所在。非是雕梁画柱,却是江南典型的白墙灰同非是廊腰缦回,却是曲径通幽。顺着蜿蜒的幽静缓行,入眼处是一大片竹。
已是深秋时节,微凉的秋风拂过,竹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有一点寂寥,有一点凄冷。
“姑娘,起风了,天凉,还是回屋歇着吧。”虽然看着姑娘出门散心,岚儿心中略显宽慰,可是,以姑娘的体弱实在不适合吹风。
“岚儿,你去把我的琴取来。”苏烟濮对岚儿的劝告只是浅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难得得此良景,心里又是一片澄净,这样的心怎么可以错过?
“这——”岚儿有些犹豫。
“去吧。”苏烟濮依然点头微笑。
“好吧。”不知为什么,看着姑娘清浅的笑容,姑娘的话总让她不忍拒绝。
终于,岚儿还是抱来了琴,顺便带来了一袭紫色的披风。
“跟我来吧。”苏烟濮接过琴带着岚儿往竹林深处去。
刚才趁着岚儿离开的一会儿,她四处走了赚发现竹林的深处设有简单的桌椅,显然施人休憩之用的。
苏烟濮将琴放好,落座于前,纤纤素手拨起了琴弦。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需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
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苏烟濮身后的竹林响起。可是,苏烟濮完全沉浸在琴音中,因此浑然未觉。
“王——”岚儿微讶地张了张口,看昶溵神色复杂地走出竹林深处。
昶溵扬手制止了岚儿的开口问安。其实,他一直都在这片竹林里。自从几天前那一夜的好眠后,他便难以自制地回避着她。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心受她的影响,更不愿相信自己只有在她的身边才可以平静下来,所以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淡化心里因她而起的浮动。
昶溵使劲地瞪着苏烟濮弹琴的背影,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苏烟濮弹琴的背影是很纤细的一抹背影,颜色很淡很淡,淡到几乎会让人以为她会随风化去,但同时却又矛盾地让人无法忽视,令人完全无法挪开视线。
他蹙着眉头,耳畔是叮叮咚咚的清脆琴音。他真的不懂,她的琴音为什么是那么无欲无求,那么淡然,她又如何可以如此宁静?明明自己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是任何人都无法轻言原谅的啊,更何况她只是一介深闺弱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可以如此恬静,为什么她没有一如他被漫天的仇恨吞没?
看着那抹浅色的身影,昶溵的手握成了拳,剑眉更是打成一个死结。
该死,那种莫名的绪的波动又开始俘获他的心。他痛恨这种一反常态的难以掌控的波动,一贯自持的他无法忍受方寸间的不由自主。
咚——终于,一声错杂沉闷的声响终止了了完美的琴音。
是昶溵。
“够了!”昶溵的大手结结实实地落在琴上,瞬间,一代名琴“倾城”便登时折成两段。
苏烟濮怔然地抬头,双手还抚在已经断裂的琴上,似乎还未明白状况,美目微瞠,错愕随水样的眸光流露出来。
昶溵的眉头上紧拧的结是那么显眼,黝黑的双眸里犀利的光芒刺了出来。他的手依然停留在琴弦上,冷峻的脸离苏烟濮娇美的脸仅一掌的距离。
“谁让你来这儿的?”冷利的眸光霍地攫获苏烟濮的水眸,一种冰冷的怒意狂肆地奔涌出来。危险的气息浓郁得惊人。
苏烟濮的*微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昶溵莫名的怒火熊熊燃烧,却全然不解其因。她甚至无法从他寒冰般的脸上读出任何思绪。
竹林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王、王爷,姑娘她……”岚儿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她不知道爵爷为什么突然发火,刚才他看到姑娘是明明是好好的啊。王爷原本便冷若冰霜的俊颜上添上怒火……天呐,明明是如此俊俏的脸却是用“修罗再世”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再看姑娘,*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想来必是被王爷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吧。
的确,在岚儿眼中,苏烟濮是那么纤细柔弱的一个女子啊。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替苏烟濮开了口,无奈面对昶溵是那深入骨髓的怯懦却使得她句不成句。
“看样子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嘛。”终于,昶溵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都不曾看向岚儿便径自打断岚儿的话。语毕,他背过身,负手而立。
苏烟濮无语。
“那正好。”昶溵残忍一笑,“我说过,‘折芳楼’里不留无用之人,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无恙了,那么希望你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话语里明显的挑衅让苏烟濮不*微拧了蛾眉:“我记得。”是,她是说过挂牌自力,可是,他又可曾给过她不用作此选择的权利?思及此,搁在琴弦上的手指难以抑制地握紧。
昶溵显然也注意到了苏烟濮细微的变化,心里竟为激怒她而感到一丝放松。仿佛那样就可以说服自己,他,并不受她的影响,他,一句话便可以左右她的人生。
“那好,三日后,我会命楚娘安排你的挂牌事宜。”
苏烟濮沉默地垂首看着亩延残喘般在残琴上琴弦,眼底闪着复杂的光彩。
“请王爷三思啊。”岚儿却是完全被惊呆了,“嘭”的一声,慌乱地跪在地上,顾不上双膝因猛然触及地面而产生的痛感。
她不是无所觉的人,所以这几日下来,自然也已经知道王爷便是这“折芳楼”真正的幕后老板,也知道当初拭娘自己应下的“挂牌”一事。可是,这些日子与姑娘朝夕相处下来,她算是深深了解到了什么叫做“洛神之姿”、“谪仙之态”,她实在难以想象心目中仙人一般的姑娘在这种风尘之地染上尘埃。更何况,王爷不是喜欢姑娘的吗?若不是喜欢又怎么会那么真切地关注这姑娘的一切?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冷决绝?她不懂啊,真的不懂。
“岚儿,今天你的话太多了。”昶溵眯起黑得惊人的眼睛,无形中便给岚儿带来了窒息般的压迫感。
岚儿又一次体会到王爷的冷绝,忍不住心脏一缩。
顿时,空气中充斥了厚重的沉寂。
“我知道了。”打破沉寂的是苏烟濮一句没有一丝起伏的轻应,“岚儿,回屋吧,我乏了。”
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身前散发着浓烈冷意的昶溵一眼,苏烟濮静静地站起了身,原本因心底的起伏而紧握成拳的双手也早已经松开,眼中更是再没有了任何绪波动。不,或许应该说,那双澄澈的双眸里空泠泠的,不仅仅没有绪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转身,淡淡地挪动步子,云淡风轻,在不经意间便已把那张断裂的“倾城”以及布满霾寒意的昶溵留在了身后。
她有些苍色的嘴角竟忽地清浅地划出一个难以分辨的细弧。她需要反抗吗?不,她不需要。呵,反抗,说起来是多么简单啊——
“姑娘——”岚儿错愕地望着苏烟濮,那抹清浅的仙姿琼影竟是那么平静,于是,她虽依然想说什么,却也闭上了嘴,诺诺应声:“是。”
昶溵望着翩跹离去的纤细的身影,手握得死紧,竟连指甲陷进了掌心也浑然未觉。
他分明在那样淡漠的唇边看到了那几乎透明的弧度!
他死死地瞪着那个身影,终于,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转角。然后,他的视线回到了石案上那张折断的琴上,目光深幽。
竹间清风轻拂过断裂的琴身,引动其上琴弦微微的,弦上依稀凝着点点赤红……
当天晚上,苏烟濮就在楚娘的安排下搬到了“折芳楼”的“霜霰阁”。
昶溵负手而立,遥遥地望着岚儿走出“霜霰阁”,目光深不可测。
“溵儿,你真的要苏姑娘挂牌吗?”楚娘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昶溵身爆一并看向了“霜霰阁”。
“我何时开过玩笑?”说话间,昶溵却依然未收回目光。
“你这又是何必呢?”楚娘曾经是昶溵的娘,当年因为回乡探亲才得以幸免于难,躲过了那场抄家的劫难。她可以说是看着昶溵长大的,所以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孩子面对苏烟濮时的不一样。
“父债女偿!”终于,昶溵抽回胶在“霜霰阁”的视犀沉闷的话语有些咬牙切齿,却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甚至有一些欲盖弥彰。
“溵儿啊,苏则天已经死了,一朝显赫的苏家如今也散了,当年参与诬陷昶家的人也已经尽数问罪。你又何苦继续执着于仇恨呢?”楚娘轻轻叹一口气,她一直就怕这孩子因为家仇而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平静啊。
“那不够!”昶溵的声音突地提高了,显得有些生硬而冷。
“真是这样吗?”楚娘叹口气,一个人若真要逃避,那么他人便是无能为力了,“你可要想清楚了,溵儿,有些事一旦做了等到后悔便再也来不及了。”
“楚娘,你别说了,一切我自有分寸。”昶溵转身,负手而立,不愿再多谈。
“那好,那我会安排好三天后苏姑娘挂牌的事宜的。”楚娘微。
这个孩子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啊?明明是可以抓住的却偏偏要无中生有地彻底决裂,明明是那么冷静而自持的孩子却还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