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遇见翟展航是个意外。

翡翠自从上次接了展航近期回国的电话之后，就一直十分留意自己的邮箱和电话，有时半夜醒来都会起床查看电脑，期盼他的讯息，不过是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能亲自迎了他回来。其实发个邮件或打个电话过去询问是很容易的事情，每每拿了电话，那个号码到底是没有拔出去，只是在心中来回不变的念了千遍万遍。

“易翡翠，今天我们去吃干锅好不好，我知道有个地方的干锅那真是没话说”丁皓宇今天没有开车，事先也没有约好，忽然就来了。见翡翠从楼里出来，一口气跑过来，好似漫不经心的在她身边绕着走来走去。

丁皓宇约易翡翠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月也不过就见个三两次，大概是因为忙的缘故，有的时候连三两次也见不上，每次约见面，吃饭的时候居多，不过每次吃饭的地方都别有新意，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和心思的。翡翠并不怎么应约，推过好多次，不过丁皓宇才懒得管他愿意不愿意，多数是直接拖了她就去，不太理会她的意愿，好像现在这样。

“没有说要吃饭啊？你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翡翠有些诧异，看到有些同事往这边看，尤其是那个姜一楠，站在那里挤眉弄眼。翡翠怕人误会，故意大声的跟他说话。刻意保持着距离，一个人迈了大步在前面走。

“想你了呗，我就跑过来了，连车都没来得及取，感不感动？”还是那样淡淡的口气，听不出真假，眸中墨色深沉。

翡翠瞥了他一眼，不搭言。听多了他这样不着边际的信口开河，也就不大以为然了。真是人多车多啊，翡翠举目望去，一片车如流水马如龙，决定还是溜达回去得好，因为住的地方离公司不太远，翡翠有时会走路上下班。

丁皓宇虽然说了喜欢她，可每次在一起倒真是规规矩矩的，吃饭就是吃饭，从没有什么过分行为，除了偶尔巧言令色一下。凭心而论，和丁皓宇在一起，也还是愉快的。不过翡翠还是有些刻意回避丁皓宇，他再怎么优秀，必竟不是她中意的。

翡翠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自己太想他了，见着略微有点像的身影，就以为是展航。她自嘲的摇了摇头。

“翡翠”翟展航站在易翡翠的面前，笑着叫她。

这个身影在心中、在梦中，反反复复的不停的以各种姿态留连。长镜头，短镜头，快镜头，慢镜头，正面的，反面的，侧面的，一点一滴，翻来覆去的被翡翠久久回味，一旦真的站在了面前，却又有些回不过神来，如做梦一般，

翡翠对着站在面前的翟展航看了又看，这些年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还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温和的，亲切的。仔细看过去，翡翠只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个头好像又高了些，更显得挺拔。

“发什么愣呀，介绍一下吧。”丁皓宇看了一眼翟展航，又回过来看着翡翠说道。

“丁皓宇，我的朋友，不，采访对象。”翡翠好像深怕翟展航误会，特意强调了采访对象四个字。

“翟展航，易翡翠的哥哥。”展航很大方的向丁皓宇伸出了手。

丁皓宇握着翟展航的手，提出了一起吃顿饭的建议。

极丰盛的饭菜，满满一桌子。翡翠特意请厨房做了炝炒土豆丝这道菜，这样的地方，家常菜一般不做的，因为展航爱吃，翡翠就央了厨房师傅做了这个。

席间，大家说话都不多，丁皓宇与翟展航客气的寒暄。偶尔的说话声衬得包间隔外安静。展航回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黄亦西回来了，由于行程匆忙，这两天才断断续续的通知家里人。

翡翠一向说话不多，这样的场面，看着丁皓宇和翟展航，越发说不出什么来。原本以为展航会让她去接机的，没想到居然要这样的偶遇才晓得他回来了，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睛一模糊就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易翡翠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照了又照，总觉得穿得这身衣服不太妥当，头发梳得也不好，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身影，哪里比得上黄亦西，真让人泄气。难怪展航事事为着她，连回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跟家里打个招呼。

回去的路上，丁皓宇忽然问翡翠：“你说我最喜欢吃什么菜？”

“你说什么？”翡翠一怔，没会过意来。

丁皓宇叹了口气，不在说话。

“这个翟展航，就是你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吧？”丁皓宇看着翡翠上楼背影忽然说到。

易翡翠的身影明显的晃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说话。

“翡翠”丁皓宇站到她的面前。“他是你的哥哥没关系，可是他不爱你。”

易翡翠突然觉得很愤怒，丁皓宇说得是事实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他要说出来，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如果别人当做不知道，不说出来，翡翠也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喜欢他，不喜欢你。”翡翠说这句话的时候，倔强的抬起头对着丁皓宇，渐渐的，眼睛里就蒙上了雾气。

丁皓宇没说什么，转头就走。留下泪盈于睫的易翡翠。

“虽然你很讨厌，但我也不是那种把一个女人抛给黑夜的那种男人。你，回去。”丁皓宇拉着易翡翠就往楼上走。

易翡翠看着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觉得好笑，又有些酸酸的。丁皓宇那样的一个人，走了又回来，对她，到底是扔不下的吧。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翟展航了？人品身家，哪一点不如他，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边说边把翡翠往屋里拖。

“我跟你说，你不要一个人在屋里哭。我要回公司，为了跟你吃顿饭，很多事情还要回去处理，没空理你。”丁皓宇轻声喝道，开了门，边说边把翡翠往屋里推，摔上门就走。

翡翠觉得沮丧，窗外灯光璀璨，点点光亮透进屋里来，一片昏暗，明明触手可及，可分明又是隔了两个世界。就像小时候爸爸带着去爬山一样，抬头，峰顶就在咫尺之间。可一路上去，才发现距离不是一米两米，最后渐行渐远，在爸爸的背上下了山去。

为着这次与展航的约会，翡翠试完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头发散了扎，扎了散，总觉得不如意，最后还是穿了平常的衣服。

见了面也不过是叙旧，说了这些年的不同的生活。展航送给她一方翡翠印章，上面刻着翡翠藏书四个字。

其实翡翠这个东西在国际上是没有什么标准的，也只有亚洲人觉得这是种灵石，想不到居然从美国给她带了这个，说是为着她爱看书，又叫翡翠的缘故。还是黄亦西选的。

翡翠一直说喜欢，喜欢，把这方印章拿在手里握了又握。回到住处，易翡翠把所有的书都找了出来，认认真真的在每本书上用那方印印下翡翠藏书四个字。

为着她叫翡翠的关系，丁皓宇与翟展航都送了块石头给她。易翡翠看着这两块石头，想着翟展航和丁皓宇，都是出色好看的男人，伯仲之间，实在难分高低，为着那颗少女萌动的心，翡翠还是觉得展航要好那么一点点。

想着展航说到黄亦西不爱他时的眼神，翡翠分明看到某个地方有被划过痕迹。

不晓得这个夏天雨为何这样的多。而且还出奇的凉快，居然可以不用空调，以往的夏天，不仅是热，整个身上还粘着一层湿气，让人难受得觉得压抑，一天洗十次八次澡也不够的，恨不得天天泡在水里才好。

如今这天气好似家乡的气候了，翡翠看着外边那阵急促的骤雨，隔着窗户望过去，只见得一片朦胧，哗哗的雨声，间歇伴着一阵闷雷，轰轰的，远远近近的传过来。小时候，最怕这样的雷声，好好的，忽然隆隆的一声炸开，惊吓的人半天转不过来，人都是颤颤的。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急雨过后，外面倒是一片青翠，天开了，光线也就亮了许多，没来得及散开的气流弥漫着，雾气腾腾，煞是好看，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电话铃声打破易翡翠的宁静，翟展航三个字在屏幕上闪来闪去。翡翠没有来由的紧张起来，上次见面，好久了，没有事情，他是很少打电话的。

“翡翠，开门，我在你的门外”展航的声音含糊不清，低沉又断断续续。

翡翠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开了门。翟展航显然是喝多了酒，站在那里摇摇晃晃，见了翡翠，咧开嘴笑，人往里面挪步子，七倒八歪，翡翠忙不迭的架起他往里面走进去，翟展航那样高大，翡翠很有些吃力，终于两个人都在沙发上倒了下来。

“我没地方去，那么大的雨，来你这里试试运气，你还真在”

翡翠手忙脚乱倒水，拿毛巾。翟展航一口气喝完面前的水，闭上眼睛。人显得有些憔悴，极累的样子。身上有水滴下来，想是在雨中奔过来的，人好似瘦了些，眼睛凹了进去，下巴上有青黑的胡桩。静静的躺在那里，好似熟睡一般，只有水一滴一滴滴下的声音。翡翠拿着毛巾看着这样的展航，心有微微的疼痛。走近来，坐下，轻轻的用毛巾擦翟展航的脸。

“翡翠，亦西，她不爱我了。”那样绝望的声音，翡翠停下手里的动作，僵在那里，不晓得怎样开口，只得僵在那里。

“在美国的时候，火腿，沙拉吃得太多了，实在怀念家里的饭菜，唐人街的饭菜是吃不起的。亦西就和我自己做，在超市买了大块的肉回来，肥的。租的房子里面是没有灶啊、锅啊这些东西的，亦西就用电锅，把肉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电锅热了后，就把肉放进去，然后用叉子在锅子里面翻腾，快熟的时候放一点点盐，然后再翻腾一下，我和亦西两个人就那样墩在地下，撅着屁股，头碰着头低下去盯着锅，闻着肉的香味，真香啊，口水就掉出来了。然后亦西会用叉子叉起一块肉送到我的嘴里，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肉，那烧得很黑糊的地方都焦得很好吃。”

“亦西的脾气很急，最不喜欢做事情拖拖拉拉。每次和她一起出去，我总是慢她半拍，她都会穿好鞋站在门口等我，然后大声的催我。她的东西总是随手放的，用的时候总找不到地方，找不到了，就大声的叫翟展航，我的钥匙在哪里啊。我拿给她，她就会说，展航展，没有你我怎么办啊。不知道她记不记得起来她总是把钥匙放在书包里面最外面的那个拉链里面的口袋里。那个口袋里面，我还给她放了一些钱，她总是忘记钱包，或者手机。”

翡翠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展航的话，想象着他和黄亦西做红烧肉的情景。那心情就像是锅里被煎煮的红烧肉，翻来覆去被火烤得兹兹的。手里还握着那块毛巾，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手臂有微微的酸，便放了下来。

她当然晓得爱一个人而不被那个人爱的心情，可是她不能说，她只得坐在那里听。翟展航好似倦极了，靠着易翡翠睡了去，酒精混着洗头水有一种奇异的香。天已经暗了，翡翠有些看不清翟展航的脸。可是他这样的靠着她，从未曾有过的亲近，几近于肌肤。翡翠伸了伸手想去触摸一下翟展航，试了好几次，又缩回来，终于落在了翟展航的发际，轻轻的抚过，还可以感觉他纠结的眉头。是怎样哀伤，梦中眉头都不得舒展，是真的伤了心吧，翡翠想。和展航如此的亲近，却让悲翠觉得有不可拉近的遥远距离。

翟展航有些梦呓，说得什么，翡翠听得不分明，只是依稀可闻黄亦西的芳名。可能是睡得熟的，拖过了翡翠的手握住放在胸口。翡翠不挣脱亦不迎合，任凭那样的握着，渐渐的，也盹着了。

雨后放晴的天隔外的好，连阳光都分外的刺眼。翡翠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毛巾被。翟展航早已不见了身影，翡翠恍惚间觉得有说不出得惆怅，坐在那里不想动，发着呆。感觉到一种不见眼泪的悲伤和一种不见血肉的折磨。

姜一楠一直缠着她问她和丁皓宇的事情，翡翠开始还跟她解释下，后来习惯了，也就懒得理了，同事间也有些小小的议论，这些她是不大放在心上的。当事人若不响应，再大的新闻也就不是新闻了。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大捧的摆放在工位上，撇开其他的不说，单看这花，的确让人赏心悦目，那样的花，让人觉得温暖，没有卡片。

“我知道送花是很俗气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想送你花。更想看你接到花后有没有稍微的笑一下，稍稍高兴一下就行了，就算是假的，我也是高兴的。”丁皓宇的短信是在午饭后发来的，易翡翠觉得这真不像他说得话。

见易翡翠，却是隔了好几天。丁皓宇穿衣服一向随意，有一种不羁的潇洒。

“我和你，除了吃饭，还可不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做什么？”翡翠扭过头来看着丁皓宇诧异的问。

“比如，嗯，比如，比如谈谈恋爱”还是那样有点邪气的笑。翡翠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再比如”丁皓宇停顿了一下，把车停下来，转过来看着翡翠

“比如亲吻”话还没完，就已经堵住了易翡翠的嘴，轻轻的，软软的，在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丁皓宇就抬起头来。看着她哈哈大笑。

翡翠有些狼狈，红了脸，又有些恼怒，但又不好发作，又气不过，抡起包就砸他。丁皓宇抬起手护着头往后闪。

“不要打，还打，还打我又亲你。”

翡翠越发急了，下手更加的快了。丁皓宇捏住她的手，头慢慢的靠过来。

“我说的是真的。”便又吻了下去，慢慢的，缓缓的，长长的。翡翠因为手被捉住了，瞪着眼睛盯着丁皓宇使劲的挣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丁皓宇就是不肯放手。

终于，在易翡翠的眼泪落下之前，丁皓宇停了下来，剑眉斜飞入鬓，眸中墨色深沉，因着欢喜，闪烁着点点耀眼光芒。

“这是你的初吻吧？味道真好。”那样没正劲的语气。翡翠又羞又急，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推了车门，也不辩方向，只管快步往前走。

丁皓宇也不下车来追，只是跟在她后面慢慢的开着车随着她走，后面的车急了，接连不断的按喇叭，一片此起彼伏的汽车鸣声。有沉不住气的在后面高声的骂起来，也有凑热闹的大声打趣叫翡翠快点上了车去，好解救这场交通风暴。翡翠到底年轻面子薄，又坐回了丁皓宇的车。

“翡翠，我不是不明白你并不中意我，我也尝试过和别的女人交往，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没有道理，我并不要求你对我必须切切的思念，苦苦的守候，甚至是绵绵的爱念，但是请你，让我可以爱你，让我可以靠近你，不要就这样的拒绝我，请你和我试着交往看一看。至少，试一试，你会发现，其实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试一试。”

翡翠坐着不敢动弹，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丁皓宇这样骄傲的人，对她讲这样的话，不是不需要勇气的，翡翠心里那种滋味，言语不得形容。凝视着他英俊秀美的脸庞，心中千百种念头此去彼来，轮转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