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三章(1 / 1)
耗费了十年,等到了韩易之。又按捺了五年多,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浮现。
萧烨立国后的第十五年,龙虎王萧泽荡平西北三大叛乱属国,扩疆土二十五城之巨,使边疆百姓不再受外族侵扰,特此宣召,进京受封。并且,在剿灭西北最后一大属国—瀚明国时,竟然救获了当年苍琅之变中失踪的皇子萧靖及当年一等护卫韩琪。据悉,当年韩琪护萧靖一路逃亡,躲避七皇子残部的追杀,后不甚被瀚明国潜入的奸细劫持。只是瀚明国不明萧靖的身份,便冲做奴隶,一囚就是十五年。特此,萧泽协其侄萧靖一并上京,参拜当今圣上。
以上,便是苍琅之变后,最惨烈的一场内乱的开端。
只是事实上,这不过是外人所记录的罢了。任谁都知道,这一场看似平淡的开端之下,埋藏着多少算计揣测,拉锯制衡。为的,只是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而已。
杨思远说了,这日子动不得,一旦决议,就决不许变数,不许游弋。原因在于,身经百战的萧烨也决不是个傻子。萧烨向来的宗旨是先下手为强,就算背上多难听的名号,那也可以等等再用别的方法抹平。
一旦有任何关于萧靖的消息,那么萧烨唯一会做的,就是先除了萧靖还有其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杀兄弑弟的事情都做过了,死个侄子有算得了什么。
那么,只有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萧靖的存在。唯一能够制衡的,只有权。那三个属国并非一日就拿下的,萧泽花了十年多,先慢慢吞并周遭的小部落,在将他们挨个吞下。而所有发向京城的消息,都被替换成了周遭属国叛乱肆虐边境。有杨思远和那掌握最大消息脉络的“熙”在,真的假的,不过是由他们决定的。
萧泽一下子吞并了三个属国,加上他原本的封地,手里握着的地面几乎快要赶上萧烨小半江山了。那么萧泽报上来的消息,他如何压得?
萧烨能做的,就只剩下请萧泽和那个“起死回生”的萧靖来赴这一场鸿门宴了。
枭的行刺,萧烨早料到是不会成功的,萧泽一行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手里最大的牌轻易被夺?更何况就算是萧靖死,萧泽也一样可以在推一个人出来。这场斗争,萧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手中的权谁压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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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萧泽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外围守着一圈面无表情的黑服侍卫。
“自去年起,几条流经平京的大河都陆续出现枯水之兆。而从今年春季的多重征兆来看,平京及其周围几州将难逃蝗灾与大旱。”
站在书桌前,杨思远指着桌上的地图,对身旁的萧泽等人道。
韩易之弯腰看了地图片刻,不解道:“杨大人,您说的这个同我们决议今年进京,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经韩易之这么问,杨思远连带屋里的人都默然不语,神色暗沉。韩易之瞅着众人,半晌,眉头狠狠一拧,对着韩琪道:“干爹,我们谋划的,不仅仅是一场廷变吧?”
看着韩琪面有难色,杨思远立刻接过了话头:“廷变若是能一举成功,自然是最好,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萧烨生性狡诈,他当然是不会信萧王爷是带你来投诚的。虽然我们这一行明着只带了不到一千人马,可是还是不会打消他的疑心。”
“所以,你们都认为萧烨会暗有埋伏?可是杨大人你不是说,你将掌控京城守军的调遣,一旦萧烨有安排,都会有应对之策?”
“话是如此,但是,这一次的变数是我们谁都算不全的。”
“不对,”韩易之一手按在桌案上,盯着那中心处的平京城池:“你们其实一早谋划的,就不是廷变,而是此后之战吧?你已经算好了接下来平京可能出现蝗灾旱灾,那么若是打起仗来,兵粮供应不及,必将削弱萧烨的兵力。而这场廷变的功效也不过是让天下人知晓,你们的队伍有个萧靖来充名正号!”
“就算是,也是没有错的吧,易之?”萧泽苍然的声音响起:“我们要的是胜利,那么多做准备有什么错呢?若是廷变能成固然最好,若是不成,我们也不能失去了退路。”
韩易之哑然,好一阵,方慢慢退开了几步:“叔父说得对,没有错,没有错。”
“少主……”
“我太过偏激了,叔父说得对,杨先生您接着说吧。我想先出去走走。各位,失礼了。”
杨思远点点头,接着道:“那么,我建议入京之途,我们兵分两路……”
在杨思远低沉的讲述声中,韩易之走到了屋外。冲几个守夜的侍卫示意无需跟随后,便独自步回了自己的居所。刚踏进外屋,抬眼就看到琴音正笑吟吟地坐在桌旁,脚边的风炉上一锅米酒正冒着热气。
“琴音姐你今天怎么没去?”韩易之捧着酒碗问道。
“去见那个杨思远?我可真是敬谢不敏了。”说着,琴音干下半碗热酒:“再说了,若是我也得耗在那里,谁来陪你小子借酒浇愁?”
“……”
“想必他们今天也会告诉你了,这廷变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我明白的。”韩易之为自己又满上一杯:“我明白的。”
“你可少一点愁眉苦脸吧,”琴音不满地用筷子头戳了下韩易之:“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每个人也是把命押上来了!廷变一旦未成,能保住几个人的命都不知道。那下一步棋,有没有命下,还非定数!”
韩易之点头,又点头,捧着的酒碗却端不住了。
离乱,他是一路看过来的。那一场苍琅之变,明明是皇室间的争斗,可真正深受其害统统都是无辜的人。从平京流落到芩州的年岁中,看过多少饿殍横尸,多少断壁残垣,多少死别生离。而今,这一切都要重演,自己则荣幸地成为了那个起因。
“琴音姐,你说得对,一切都还非定数,只有这场离乱是注定的了!”
长叹一声,韩易之将酒碗重重地摔在地上,看着白色的酒汁四溢横流。
“也许吧,这场离乱是注定了。”琴音轻声附和着,又拿出了一个酒碗满上:“那么,在起程前,就多陪你琴音姐我喝一杯吧。”
屋外,肆虐了整个冬季的北风渐渐停息了,而这杨柳之庭却似乎将等不来东风拂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