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鬼迷心窍（1 / 1）
我的母后是西陆开国第一美人，但是人死之后留下一个美名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生者的烦恼。
我只见过她的画像，感觉就跟我照镜子一般，只是镜子里的是穿宫装的我。
我从未为此遗憾过，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她不死的话，我怕是也不能长存于世了。
她死了，西陆便只剩下一个第一美人了，这样也好。
他说他今生最爱的便是我母后，他给我取名为雪，就是因为母后爱雪。
可是，讽刺的是，母后去世的第二年他就开始广纳后宫，最盛的时候，他一口气册封了十几个妃子。
他这辈子，活着的加上早夭及没出生便死了的，一共有过二十七个孩子，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我恨他！恨他借着爱母后的名义来爱我！他每次看我的时候，我知道他只是透过我的身体在看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便是生我的母亲。
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我是他跟母后唯一的孩子，可另一方面，我是害死母后的人。
正因为我知道他的矛盾，所以我更恨他！
于是，我开始放纵自己，挥霍他的宠爱，甚至玩弄他的妃子！
那些女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呆呆地躺着，我在等他，等他来质问我，可是他却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便让那些女人消失了，薄情得让人心寒。
我也恨他生的那些臭小孩！
老三那只小狐狸，笑里藏刀，那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整天就知道算计别人！老四那个二愣子，更是鼻孔朝天，尾巴翘得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piyan在哪里一样！而老六那个傻呆子，他竟然宁愿成天拖着鼻涕跟着老三那个白眼狼上蹿下跳也不愿跟我玩儿！
哼！不玩就不玩！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将来他们的生杀大权全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要他们生他们才能生，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到那时，看他们还敢不跟我玩么！
可是，愈长大我愈觉得孤单，出宫前，偌大的东宫，只有我一个人；出了宫后，太子府再歌舞升平也无法叫我安心。
于是，我便开始流连花丛蝶海，渴望从那些温香的身体上寻找到慰藉。
但是，那些身体却不够热，根本触及不到我内心深处的孤独。
所以，我开始讨厌女人，就好像厌恶自己一样。
可我还是喜欢看她们在我的手心挣扎的模样，看着她们娇羞淫靡地对我婉转承恩，祈求我对她们的宠爱，我总是觉得快慰无比！
不过，这个世界上，却有两个女人我掌握不了，一个是我的母后，陶微澜，不能控制她因为她已经死了。
另一个便是贺敏，当我还没看不懂她欲望的时候，她便先看穿了我的寂寞。
我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女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讨厌她可以轻易地得到老三、老四，甚至是老六的心，但我更讨厌她得到了却不懂得珍惜，而要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所以，我决定要将她从老三、老四、老六那里抢过来，这样她就不可以再玩弄他们的心了！这样她就不能再害他们了！
我知道，只要是我提出的要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给我！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名女子？
只是，我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不但猜出了我的心思，而且行动得比我还快！
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这样中了她的圈套，如她所愿地开始疏远我，将我软禁！
后来，那个贱人来看我，我知道她是来看我笑话的，笑我的失败，笑我这么多年的作恶多端终于得到了报应！
好吧！想看就看吧！要笑就笑吧！尽情地看！尽情地笑！因为等到我出去的那天，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笑了！
可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她只是叹气，只是叹气！
谁要她的怜悯？谁要她的同情？我不要！不要！
我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像那一刻一般恨过自己的无力！从来没有！
那一刻，我恨不得就那样死去！一了白了！
她说：妾是想来讲个故事给殿下听听，如果殿下想听，且安静地听妾讲完，若殿下不想听，那就全当妾是在给殿下解闷儿吧！
仇恨消耗了我太多力气，现在我真的无力了，只能任由她说下去。
她说那个戏子的故事我完全没有听懂，根本不知道她说这些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但听着听着，我却想起了我的箫郎。
那个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人，唯一不嫌弃我的人，唯一真心对我笑的人。
他的笑就像三月的春风，好温暖，好温暖。
只有他的笑可以吹走我心中积攒已久的寂寞，只有他的笑可以燃烧我心中荒芜的野草。
他是这个世间我最珍惜的人，也是他让我懂得了人间真正的情爱。
最后，她问我：自古庄周梦蝶，到头来连庄周自己都分不清是在他在蝶梦之中，还是蝶在他梦之中。敢问殿下，您又是在谁的梦中呢？
这一次，我真的被她问倒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到底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成了庄周？到底是司徒雪梦到了太子？还是太子梦成了司徒雪？
一梦千寻，千寻一梦，我坐在地毯上，想了好久好久。
天亮了，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切恍然如梦，有那么一瞬，我也恍惚了，梦耶？非梦耶？
然后，我进了宫，在扪心殿跪着。
我请求他给我一样东西，他问我什么东西。
我说：自由。
他抬起手臂，指着我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因为他已经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在殿外跪了三天，太医、太监、宫女们从我身边匆匆来往，没人理我，我也没理他们。
当扪心殿的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说：你走吧。
两个太监搀扶着他，短短的三天，光阴却仿佛又在他的脸上淌过了十年！
我试着自己站起来，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停使唤，站起又倒下，我推开身边想要扶我的人，这一次，我一定要自己站起来！
最后，我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没有向他谢恩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道谢，因为自由本来就是我的，我只不过是将它取回来而已，虽然这样付出了一些代价。
他要我去西北，那个离定安最远的角落，还要我永世不得回京！
可是，没有关系的！无论如何都没有的关系的！只要能跟箫郎在一起，哪怕是黄泉我也不在意。
虽然，她帮我看清了无常，让我终于有勇气去追求自由，但是我一点都不感谢她，我甚至比以前更加恨她！
我嫉妒她！嫉妒她得到了老三、老四、老六的心还不够，竟然还要来招惹我的箫郎！
我已经决定将老三、老四、老六统统都让给她了，可是她竟然连我唯一珍爱的箫郎也不放过！她太贪心了！
他有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我却知道。
很多年前，有一个蠢和尚给了他一句偈语，他一直耿耿于怀。
那句偈语是：帝花倾城得天下。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她太过自作聪明！谁让她要编什么不好，非得编自己是牡丹仙子呢？
牡丹，牡丹，帝花倾城得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绝配的吗？
离开定安的那天，我走得很落寞，只有老三骑着一匹白马来了，但但他却不是为自己而来。
他递给我一直杨柳，说是她给我的。
柳枝，柳枝，留之，留之......
我突然笑得眼睛很痛，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还会送这枝杨柳给我吗？
我很想问她，可是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多年之后，我唯一一次回京，路过老四住的地方，便顺便去看他。
彼时，那个曾经鼻孔朝天、尾巴翘得老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piyan在哪里一样的老四早就不见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平凡花匠。
我问他：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为了她，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到底值得吗？
可是，老四只是淡淡地笑了，他说：“谁知道呢？鬼迷了心窍吧。”
如果你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人，也许是鬼迷了心窍吧。
如果你莫名其妙地恨着一个人，也许是鬼迷了心窍吧。
鬼迷了心窍。
所以你要问我，她到底哪里好，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只是，这么多年我总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她的笑，没有见过她的人永远也不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