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十节：红花谣（1 / 1）
天，蓝的清明。清明的就像山涧清泠的流水，清明的就像铿然出岫的白云。南风抚着午荷，为这抹蓝熏上了一股深幽的香气。
是山雨欲来的压抑，还是云消雨霁的清宁？
“爱，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幸福吗？”
“幸福。”
“是吗？爱能做我的妻子我真的很幸福。”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话，不像你啊，澜。”
“是吗？爱成亲前天你来过红枫林吗？”
“没有啊，那天枫家上下都忙着打理我的出嫁，有什么事吗？”
明媚的阳光洒在晦暗的树影下，澜的双眼虚虚合合，闪出近似於月照幽潭的寒光：“不，觉得好可惜，那天狐熊生了幼崽，如果你来了我也在，那么母狐熊就不会死了，幼崽也不会断奶死去。”
“没有办法挽回了……”
“是啊……”
***
黑绒幕布垂挂在红枫林上空，沁骨的春寒肆虐着天边的星，冷的它们颤抖着瑟缩在一起。远远地走来一纵人影，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双温婉含笑的俊目催动着我胸中的涟漪，藏在衣袖里的凉手忽然被握紧。瞬间的暖意，弥漫在心底。他云淡风轻地宽慰我：“我很快就回来，累了就先休息吧，不要担心。”
“澜……”他倏地纵身一跃，走向那团黑影，白衣飘飘，发丝缠动，这一去怕是有什么不测。我悬着的心难以放下，悄悄地尾随他来到开阔的土地上。
枫家，和鸾族的这一战是必不可免的，澜伤了哥哥，杀了枫家这么多随从侍女，父亲和母亲大人必在这几天已做过精心的准备。
在平常人家，女婿和娘家该是多么欢睦的见面，而我和澜……枫家之女和鸾族之王必定兵戎相见，甚可悲。
枫旗飘动，父亲的禁卫军齐整，银盔铁甲，立马待命，母亲一袭白红道服，手上珠链粒粒，白底黑字的符咒在盔甲上显得突兀阴森，这阵式，看来他们不拿下澜决不罢休了。
“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迎接我吗？岳父大人。”
母亲大人看到澜是满眼的不屑和鄙夷：“你鸾王出尔反尔，不但杀光随驾的仆从，还将轩影打成重伤，这分明是猖狂。”
澜冷哼：“枫家配和我说话的只有当家的，你个女人算什么？”
“你!”
“慧，别说了。鸾王，您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当年你们杀了我鸾族多少族人，怎么不给我解释？”
“陈年旧事，分不清谁对谁错，再说你有少杀我枫家的祖先吗？我们现在就事论事。”
“先不问自己女儿过得如何，如此冷血也只有人类。解释？就用血吧！”
澜跃身而起，在树上一踩借助反作用力迅猛地袭向父亲大人。漂亮的出扇，父亲大人的左脸被狠狠扇了一击，刮出三道血痕。
一声高吼，飞跃而上。平原上，银甲的禁卫军一拥至上，想要围剿澜，堵死他的路。
澜大笑嘲讽他们愚昧无知，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刺眼的苍白色光溢出，视觉完全迷失，只剩下鼻腔内弥漫的血腥。等适应了光线后，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满是已经死了的和将要死的禁卫军。一扇一命，收拾起地上苟延残喘的禁卫军。群山高耸，遍染血色。
金风入树，银汉横空。远处的旷野里血红的枫树燃起了死亡之火，寒风乍起，吹来浓浓的焦腥。天上的那轮惨月，洒下清辉一许，收去魂魄万千。夜的黑暗，好像用殓衣将天穹掩起。远处群山黑魆魆，脚下大野阴沉沉，仿若置身在地狱的边缘。
大地上壮观地横竖七八躺着尸体。仍然屹立着的也只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
“你别欺人太甚。”父亲念动咒语，身下藏青色的马消失了，他拔出念珠，脚跟一转，踩着含苞的红蕖，微微屈膝，闪至他的右侧，刚想出拳，澜扇影生风。未待他转身相对，便有瞬移到他的背侧，掌风擦耳而过。脚点菡萏，一个鹞子翻身，倒转之际，旋即出手。
“鸾族不是弱者，红枫林岂能是你们人类想踏进来就踏进来的？”
叶飘风，银光乍现，如平镜映雪。只听见扇入骨血之声，父亲大人完完全全被击败在地，破裂的布角飞起，澜扇着折扇。
“畜生！”被澜踩在脚下的父亲大人挣扎地起来骂骂咧咧。丧失理智的他触到了澜的导火线，澜目露冷光，抬手一挥，父亲大人的脸上就又一个狠扇，身体轻飘飘地飞起，脸颊重重地打在土里。张开唇吐出一口唾液，一颗牙齿混在红色的鲜血里，白惨惨地让人心惊。
“我现在在践踏你。你就如同蚂蚁，我想捏死就捏死。”
“畜生！移开你的脏脚，否则我就杀了枫林爱！”我不知母亲大人何时发现我躲在草堆后，在短暂的失明中我感到背上一阵刺痛，恢复过来时母亲的念珠已经幻成了匕首，刀刃就抵在我的脖子上。
“你还是不是人，那自己亲生女儿来要挟我。你以为我会在意她的死活吗？”澜把我的生死讲得与他毫不关系，企图让母亲大人以为要挟我对他是没有用的。
可是澜早知道我跟过来了，好几次查看过我是否安好，这些怎么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母亲冷笑：“那就试试看。”她不带一丝犹豫，刀尖刺进了我的脖子，血形成一条扎眼的红线从白皙的皮肤上流下。
澜惊慌失措，没想到母亲真敢下手，于是松开了父亲，让母亲拿我与父亲交换，母亲答应了。
“别耍花招，同时放。”一开始一切都还很正常，可是一瞬间我的大脑被针刺入，我堕入迷茫状态，行为不能自控。我的手上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我看到母亲嘴角奸邪的笑容，不！！！
折扇跳起了圆舞曲，以血为谱，惊悚的尖叫声为律，再次回到主人的手里时，平原上又多出两具尸体。
一滴鲜血落在眼皮上，我抬眼看去。只见澜俊朗的脸颊上刻着一个深深的血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箭伤绵延滑落。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而我的手就握住刀柄。
“啊！！！！！！！！不-----------澜！”他眉梢染愁，俊容惨淡，即使如此他还淡笑着：“没事，爱不要担心。”
“你不可以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没有过，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久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你的妻子！”
“爱……我们没有正式拜过堂，还不是夫妻……我知道你不爱我，去找那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吧，记住……千万别骗他。爱，我是鸾族最后一只仅存的鸾…..死后请将我埋在族人长眠的墓地中。”他从怀里掏出一根丝带，我惊讶地看着那根染血的丝带，那晚我遗留在红枫林里的……
血浸染了雪白的云裳，我暖暖的泪水像是两条小溪，涓涓泻流在我的脸颊上，他的呼吸沉重而均匀地停止了，令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澜！澜，你说话呀！你说话呀！！不是不会死吗？”我摇晃着怀里体温未去的澜，他宁静祥和地笑着，好像死前很幸福。
肩上刺啦啦地一股疼痛传来，有人在我背后袭击我：“孽障！”我疯狂地笑着，浑然不觉肩上的疼痛，手上凝聚的力量形成一把斧，未看身后是何人一抡，头颅已不知去向。我的背上溅满了温热的血。好暖和……
我，像一片落叶，在这微凉的秋风中飘坠。耳边是呼呼的气流声，眼前是越离越近的黄土地。不知为何，刚才还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平静的让我听到了时间流过的声响。
澜……如果你醒了我发誓再也不骗你了，我知道你都知道，只是你想听我亲口说，那你起来好不好，你起来我就说……
我啊……很早就知道你是鸾王了，我知道你对我有爱所以利用这份爱再次挑起枫家和鸾族的恩怨。
红枫林的伙伴们是我杀的……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对不起……
我爱的人是蓝羽星，可是他不爱我，他不会像你一样给我爱。你死了，我找谁来要回我的幸福？
***
“玄武岩？难道是那传说中的那块石头？”
“是啊，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不管你要谁死，不管你要什么，都可以为你实现。”
“你的愿望是？”
“……”
斜倚在蔷薇藤下的妖冶紫发少年，邪魅的紫眸摄魂地盯着我看，闻过手中的黑蔷薇后他递给我：“请收下吧。”
“以你的生命为代价，请求恶魔为你实现任何愿望，黑色的蔷薇花是我给你的契约书，用你的鲜血浇灌，确认定结契约，死后堕入地狱。”
（背景音乐：《蓝染》）
风卷着我的发，瑟瑟地贴着脸颊，泪水潺潺，无声滑落。我推开暗色的枫家宅门，两边一色绰灯，萧索的冷风中歪斜飞立，好不凄凉。
举家上下，白衣缟素，我跨进白色的灵堂，正中央写着黑色的“奠”，哥哥跪在火盆边烧着一张张焦黑的纸片，他的脸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我回来了。”了无生气的声音空灵地在他身后传来。
“爱！”他冲上来拥住我：“太好了，你回来了，父亲…母亲…我一定要杀了鸾族那畜生。”他睁大了猩红充血的眼，下巴长满了胡渣，我任他抱着，无语调地回答：“澜，他死了。”
“什么？真的吗？死得好！”
“是我亲手杀了他……”
“爱，做得对！替父亲，母亲报仇！你的肩上怎么缠着绷带？受伤了？让我看看。”我没有反抗，他轻柔地一圈圈解下我的绷带，看到伤口的颜色后哑然失声，是紫红色的。我身上已经留着鸾族的血了……
“母亲大人也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爱，清醒点！”
“因为恨。”黑色的花瓣，一瓣一瓣在眼前飘落，凄美而又惨烈。
院中的西府海棠在这时穷极所能，开出了春末最炫丽的花朵，只是是血红的，有暗红、赭红、殷红、明红……
夕阳花瓣，湛血色泽，凝聚一处，单薄的就像片片胭脂纸，灵魂的送别到再也看不见离人的背影，夜褪残妆的时候，总是繁华即将落尽的惆怅，浮世如梦，却生生不息……
风卷起遍地怒放兼并凋零的血色海棠花……
“谢谢，羽……”我满足地倒在蓝羽星的怀抱里，他的手中是我还跳动着的心脏……
一舍的红枫林和枫家从此成了异次元的鬼地，夜夜寒蝉哭泣，太多太多的灵魂不能往生……
残谢的海棠树下，有一把沾有血迹打开的扇子，上面题了一首诗，应该是一个男人写给自己最深爱女人的……
昔楼台望月
结发共枕眠
奈何卿心不在君
流云淡妆愁眉
欲上穷碧落下黄泉
君甘死而为卿
------鸾澜
在倒塌的残骸里，有一间摆放很多灵位的灵堂，其中一块砍断的灵牌后写了六个血字：“灭枫家，昭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