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相逢何太迟 别离须恁早4(1 / 1)
“在笑什么?”长羽感兴趣地侧过头。
“没什么,你最近好吗?”流萤错开话题,如果分手了还能像朋友一般聊聊天也不错。
“我,”长羽对上她的双眸:“我今天是来辞行的。”
“你要走?”流萤愣了一愣。
“是,我要去兰陵了。”他别开眼,望向头顶葱郁的凌霄花。
“是么,什么时候?”流萤有一瞬间的伤神。
“明天。”说完这句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原来他并不打算在信陵和苏素成亲,这对自己到底算仁慈还是残忍?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你先说。”长羽的眼里多了一丝宠爱。
“那日你为了救我去求苏素,这就是她开出来的条件吗?”
“就算是吧。”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的笑容来。
“那天,真谢谢你。”流萤低下头,阳光渐渐稀薄,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只剩了淡淡一抹,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伤感中夹杂着不舍。
他黑瞳里流光一闪而过,温声道:“我本来就打算要去兰陵的,现在只是提前了而已,你不用觉得内疚。”
自己应该觉得内疚么?苏素本来就是他的选择,流萤用力跳出他营造的怪氛围,笑着站了起来:“我们大家好像很久都没聚过了,今晚就算是为你饯行吧。”
“流萤。”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指尖:“能再陪我坐坐吗?”
心里一软,她缓缓转过身子,看到了他眸里深重得快要溢出来的无奈和悲痛,他就要离开生存多年的土地和相濡以沫的朋友,从此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就像自己孤身一人穿到这里一样,狠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长羽一起身,就挡住了面前的日光,指腹轻轻扫过流萤的面颊,仿佛想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上一般。他的目光,突然就让流萤想到了一眼万年这个词。
一抬眼,看到了穿堂里静静站着的孙瑶,她手里提了个包袱,注视着长羽的背影,孤单而寂寥。流萤回过神来,蓦的错开了脸,淡淡道:“我去告诉左航一声,让他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我就说一句话。”在她转身之际,传来长羽的声音。
流萤停下脚,却没有回头。
“流萤,你能不能答应我,等有一天我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你还在这里。我不奢望你等我,但只要到时候我回到食为天,还可以见到你,就好了。你别离开,好吗?”
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恳求,流萤深深吸了口气,诚实地回答:“我不能答应你,因为连我自己也保证不了什么。”
向前走,不曾回头,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是该说再见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刘大哥!”娇怯怯的声音把长羽拉回了现实。
“瑶瑶!”他努力使自己笑了起来。
“你要走了?”孙瑶眼眶微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长羽放柔了声音安慰她:“我还会回来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也许我们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孙瑶扑进他怀里,眼泪涌了出来。如果早知道他有一天会离开,自己是不是应该早一点不顾一切。原来以为他会一直都在,少女的矜持让她迟迟不能开口,任心事百转千回,现在要面对的却是离别。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既往的温柔,孙瑶心里难过得排山倒海,咬咬唇,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刘大哥,你一个人去兰陵太孤单了,你也带我去好不好?让我做你的丫头照顾你,陪着你!”
“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清楚。”长羽掏出手帕,让她自己擦泪:“但我怎么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瑶瑶,你是我们的宝贝妹妹,要是我一时照顾不周让你有了什么闪失,又要怎么向孙卓交待?”
孙瑶一震,黯然向后退了好几步,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去了只是个拖累。”心里酸涩难耐,原来他还是把自己当成妹妹。
“我不是这个意思。”长羽有点手足无措。
“我帮不了你,但也绝对不会拖你后腿。”孙瑶止了泪,又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
她把手里的包袱塞到长羽怀里:“你的衣服都是我缝的,以后你进了侯府,自然少不了人帮你裁衣。这套喜服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的,我希望你可以穿着它拜堂成亲。”
“好!”他郑重地打开包袱,里面鲜艳的红色却同时刺痛了两人的眼睛,他系好包袱,强笑道:“瑶瑶做的就是最好的,什么侯府的大裁缝都比不上。”
“那就好。”孙瑶匆匆低下头:“那我先去忙了。”
“谢谢你!”长羽凝重地道谢,想起从前几个人在萍乡甘苦与共的日子,一时百感交集。孙瑶却是急忙别过了身子,向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了长羽一人,他捧着喜袍,眼睛缓缓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流萤门口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不远的浣碧江尽头。
那天晚上他们一直闹到半夜才散场。席间,没有人提以前的事,也不提明天的离别,就当作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晚餐。吃到后面,都有了少许醉意,嘻嘻哈哈中,流萤看到每个人眼中都有了水波样的涟漪,她举起杯,一饮而尽,视若不见。
当晚,长羽就歇在了食为天,一切和平时并无二致,仿佛他从来就没有离开也不会远离。直到第二天一早,流萤被孙瑶的哭声吵醒,等她睡眼睲松地爬起床,才发现他早就走了,被褥整齐地叠在床上,不见丝毫凌乱,院里的石凳上未见晨露,想是他昨晚一夜无眠,只是在院中坐了整晚。
孙瑶触景生情,越发哭得不可收拾,劝也劝不住,惹得流萤也红了眼眶。
“我煮了薄荷汤,大家一起去喝吧。”左航神情俳然,他和长羽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更是舍不得。
“好了,瑶瑶,你别哭了。”孙卓扶她起身。
“我想去送送他。”孙瑶泪眼矇眬。
“他就是不想我们去送他,所以才会一早就走,你这又是何必?”孙卓叹了口气。
“我就远远地看他一眼,我不会让他发现我的。”孙瑶楚楚可怜地哀求。
“我带你去!”左航一把拉过她:“我也想送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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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卓倒上薄荷汤,推到流萤跟前:“趁热喝吧。”
流萤捧起碗,轻啜了几口,脑子瞬间轻醒了不少。
“你不去送他,是不想他难过?”孙卓不喝薄荷汤,头脑也永远都这么清豁。
“徒增伤感而已,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和目标,我不应该再让他分神。”
“你不怪他?”
“为什么要怨来怨去,”流萤听着藤间早起的鸟啼声:“我们曾经是恋人,也有过许多开心的日子,现在虽然不在一起了,但从前的那些美好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能因为他的离开就全部抹杀。笑过、真心过就够了,我尊重他的选择,人就是要为理想而活的。”
“流萤你好像看破红尘似的。”孙卓打趣道:“要是瑶瑶能向你学学就好了。”
“瑶瑶和我不一样,她喜欢长羽应该有很多年了吧,在一旁默默付出、默默等待都成了习惯。现在长羽要走,她自然接受不了。而我,有自己的梦想,恋爱对我来说,并不是生命的全部。”
“做中国的赫尼?”他竟然还记得。
“对!”流萤一口喝干了碗中的汤:“孙卓,我发现,如果我们俩不吵架时还是挺合得来的。”
“你的梦想和成亲应该不冲突呀?”他微微笑着,满脸不解。
“以前我一直没有好好想过,直到那一次你提醒我成亲的事,我才突然明白,我是不可以在你们这里扎根生芽的。我的梦想首先就要回到我的时代才有实现的可能,所以,我是不会和长羽成亲的,也不会再和任何人在一起。”思绪很是透彻,在这清晨的透明空气里。
“你的时代,在哪里?”孙卓失望地追问。
“很远、很远,但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流萤认真地看着孙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们不用着急,那一定是我回到了该回去的地方。”
虽然不是很明白,却还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孙卓的眸子明显黯淡下来:“流萤,你这么说让我很不安,假若你又被坏人抓走,我们也不用来找吗?”
流萤仰起头看向高远的天空,错过了他眼中的伤痛:“不会有那么多坏人的,反正如果你找不到就是我回去了,就像我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不要回去!”孙卓突兀地抓过他的手,生怕她马上跑了一般。
从他指尖传过来的炙热温度让流萤攸地红了脸,心脏居然不规律起来,她抽了抽手,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流萤,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虽然不明白你的时代是什么样子的,但你不能为了我们这些朋友留下来吗?”
“我,不能!”流萤艰难地开口,慌乱地抽回手,惊出了一身冷汗。
发现自己的失态,孙卓略略尴尬地缩回了手,突然就释怀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至少你现在还在这里,就行了。”
是呀,就像来到这里不是她本意一样,谁也不能预知以后的事,但回去的心念是如此坚定,她不由惆怅了起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为什么未来还是这般的不确定?”
孙卓没有回答,只是静静低头喝汤。
不时有风吹过头上的藤蔓,一时簌簌,一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