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1（1 / 1）
世间万般哀苦事，无过生别共死离。孙卓走后，流萤突然觉得心里好似缺了一角，空落落的。虽然两人在一起拌嘴的时候居多，但推开他的房门，却不复再见他清爽而孤傲的背影，不再听得见他干净的噪音，便有一种叫做思念的滋味在心底悄悄漫延开来。
苏吟和苏素却从此成了食为天的常客。苏素照常喜欢缠着流萤左右，苏吟却更是好笑。他每次来都不上二楼雅座，只是拣张离流萤最近的桌子，烫上一壶酒，点上几个菜，时常便会盯上流萤半晌。流萤有所察觉，他也不回避，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流萤只能警告地盯他，心里恨恨地想他倒是把自己当成下酒菜了，所谓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但却不好与他翻脸，一来他除了看之外倒没有做过其它出格的事；二来从他们口中还经常可以听到郭解在盛京的消息。郭解可真没辜负他荒唐侯爷的名头，听说他才至盛京便寻了那里最负盛名的烟花馆，并且乐不思蜀。一直到皇上召见，才被老侯爷从脂粉堆里找了出来，把老侯爷气得七窍生烟。好在当今皇上圣明，听说后只是大摇其头，并没有降罪于他。
到得积雪初融，有一天天色晴好，长羽提议出去踏青，却不知怎的被苏素听去了，于是不止唤来苏吟同行，还带上了上次元宵节撞了流萤的白衣女子。听苏素唤她雪衣，流萤得意地冲长羽一眨眼睛，看来自己上次的推测倒是完全正确。不过雪衣的名字虽然取得随意，倒还是挺适合她的。
苏吟今天倒是打扮得似模似样，一袭暗镶金线的素白锦袍，故作潇洒地抡了一把纸扇，风流倜傥。流萤却只觉好笑，她向来对这种纨绔子弟无甚好感，特别是他那对眼睛最不讨喜，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想起暗夜树林里闪动着的饿狼双眸。
“流萤，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信陵了，你可知道现在信陵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苏素挽住流萤手臂，状似亲热。
“我也不知道，上次去云岭倒觉得风景不错，你要不要去？”流萤有点好笑。
她果然配合地缩了缩脖子道：“表哥说那里野兽太多，我才不敢去！”
“这次我们不会去得太远，就沿着浣碧江附近的林子逛逛就好。”长羽接过流萤手里的食盒，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左航提前准备好的午餐。
“好啊！”苏素很是高兴，越过流萤和长羽肩并肩走着：“我天天都呆在侯爷府，闷都闷死了，散散心也是好的。”
长羽只是笑笑，并不搭言。
一路之上，虽然草色已经泛青，树枝也都打上了绿芯，但毕竟二月的天气还很是冷冻，一朵花苞也没看到。苏吟很是殷勤，对流萤嘘寒问暖，却只让人更觉无趣。
看得出来孙瑶也不是很喜欢苏素，所以才会主动要求和左航看店，流萤有些哀怨地想着，为什么自己就躲不开她呢？
苏吟本来提议去遛马，但长羽看流萤兴致不高，便婉言谢绝了。
中午时分，正好走到一处小亭，几人便停了下来，准备用饭。流萤从食盒里把饭菜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好，拿到一碟什锦鸡时，苏素也过来帮忙，却是不慎碰翻了流萤手里的碟子，一碟菜就尽数泼在了流萤的绿裙上。
她连忙道歉，拿出腰间的丝绢帮她擦拭，却是越擦越宽。
“雪衣，把你的衣服换下来给流萤穿上！”苏素高声吩咐雪衣。
雪衣亟亟应是，流萤摇手道：“不用了，我去溪涧洗洗就行了，雪衣，你陪我去吧？”
雪衣见苏素颔首，这才高兴地随着流萤往林后的小溪走去。
“雪衣，你是不是跟了苏素很多年了？”流萤边走边问。
“嗯，我六岁便被卖到了小姐家，一晃都十多年了。”雪衣轻描淡写。
流萤没想到她会是这种身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流萤小姐不用觉得难过，我早就忘记了家在何方，也不知道都还有些什么亲人。我从不曾想过他们，就当作父母早就死了。”雪衣反过来安慰她。
不知是怎样的艰难，父母才会狠心卖掉自己的女儿，流萤轻轻牵了她的手道：“他们总归是记得你的。”
雪衣敛了眉，低声道：“谢谢你，流萤小姐。”
耳边已经能听到水流的“哗哗”声，雪衣先流萤到了溪边，笑道：“我来帮你洗吧！”
“不用了！”流萤索性把外套脱了下来：“我自己好洗的。”
雪衣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衣服：“应该是我来做的，你站着就好。”一边已经低下头去，找到衣服上的污渍，小心地清洗了起来。
“雪衣，你以后就叫我流萤，我并不是什么小姐。”雪衣正弯着腰蹲在溪畔，长发从额上垂下几绺，闻言她抬起头来，见流萤目光真挚，便也点了点头道：“好，流萤！”
流萤抬头看天上的流云，快速而莫测，惬意地用力呼吸了几口，跟雪衣在一起反而更自由自在。
“一时半会可是干不了，流萤，你还是先穿我的外套吧！”雪衣抬起头，却看到不知何时到了流萤身后的苏吟，不由目光一僵。
苏吟使个眼色命她离开，雪衣犹豫了一下，反倒伏下身子，恭敬地低头唤道：“小公子！”
苏吟面色一沉，却在流萤闻声回头之际又换上了一脸笑意：“我看你们这么久还不回来，担心你们出事，这才过来看看。”他慢慢踱步过来，顺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流萤身上：“天冷小心着凉！”言语甚是温柔。
流萤嘴角轻扯，露出一丝恶作剧的冷笑，回头礼貌地向苏吟道谢。
他兴奋起来，冲雪衣命令道：“小姐找你，你还不回去。”
雪衣直起腰来，眼露担忧之色地望着流萤，左右为难。
流萤笑着走到她面前，冲她挤了挤眼道：“你去吧，我一会就回来。”
雪衣把衣服塞到她手里，低声道：“你自己小心！”这才无奈地离去。
流萤抱着衣服，欲往回走时，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上披着的外袍便抖落了下来，掉在了水里。她忙蹲下身子想去捞，可脚下水流湍急，外袍早被流水卷得远了。
“不好意思！”流萤抱歉地看着苏吟。
“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苏吟无所谓地走上前来，伸手欲牵流萤的手：“我扶你吧！”
“不用了！”流萤利落地跳了回来：“既然衣服洗好了，我也要回去了。”
“等等！”苏吟唤住她：“我有话对你讲。”
“好啊，我听着呢！”流萤头也不回。
盯着面前妙曼的身影，苏吟咽了口唾沫，眼神迷离：“实不相瞒，自从在侯爷府得见姑娘芳容，我就被你迷住了，从此便食不知味，魂牵梦萦，神魂颠倒。不知萤儿也如我一般心思？”
他竟然去姓去名，直接唤她萤儿，流萤浑身一麻，鸡皮掉了满地，不知道古人的告白是不是都如他一般热烈而直白。假意叹了口气，她道：“流萤从来不知公子如此多情，只是我已经有了属意的人了，公子错爱！”
苏吟快步走到她面前，追问道：“是郭解么？”
“不管是谁，反正你都没机会了。”
他不以为意：“你不就是看中他小侯爷的身份么？我父王是兰陵侯，我虽然不是家中长子，却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以后侯爷的爵位迟早会传承给我。你跟着我一点也不比郭解差。郭解这个人，自诩风流无双，从不对女人付出真心，他对你也只是一时的兴致，等哪天厌倦了，一样会抛弃你的。”
“那你就不会？”流萤冷冷出声。
“我当然不会，萤儿，我看上了你心里就只会有你一个，其他再漂亮的女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他信誓旦旦。
可惜我并不是三岁小孩，不然还真被你骗了去，流萤心想，脸上神色越发冷然：“那你敢不敢当着郭解的面也这么说？”
他一时讪讪，没有应声。
流萤干脆将错就错：“不管他以后会不会厌倦抛弃我，至少现在我是和他在一起，而不是你。而且这里是信陵而非兰陵。”说罢转身便走，她嘴里的“他”并不是郭解，至于苏吟，他误会也好，免得老是来找麻烦。
看着流萤笔直地背影，苏吟小声而恨恨地道：“别以不我会怕了郭解，你迟早有被他玩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