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欲静时风不止3（1 / 1）
长羽转过脸来，用暗淡无光的眼眸紧紧看着流萤，挣扎了许久，终于又道：“而我，便是那个小男孩。”
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听他梦呓般讲着如此凄凉的故事，流萤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使劲把指甲掐进肉里，刺痛感隐隐传来，她努力稳了稳心绪，接着道：“所以，你们不敢张扬，甘于贫穷。那我们来信陵，岂不是个错误？”
“那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我不能让大家陪着我一起受穷。”他语音苦涩：“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只要不碰到熟人，光凭画像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出当年的小男孩。”
抬起头，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流萤轻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眼前的男子却已是神色平淡：“早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多一个人知道，难道我就能少痛一些么？”
这样的往事，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想起，难怪当初他回忆过去脸上有着那么沉重的悲伤，难怪他会说再也回不去了。流萤用双手圈住肩，索性沉默了下来。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覆了上来，流萤没有拒绝，只陪他静静呆在夜色里。
“起风了，回去吧！”他的声音像是叹息。
流萤顺从地站了起来，在移步前还是轻声开口：“我以后做事会尽量低调的。”
他微笑起来：“别让我们担心就行了。”
月光把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面上却不甚分明，只剩了淡淡的一抹，在举手投足间亦步亦趋。
回到房间，她一个人坐在桌旁发呆，想起长羽月光下的脸，只觉得心痛不已。
“姐姐，睡了吗？” 门外是孙瑶的声音。
“还没有！”流萤打开门，孙瑶正端了一个托盘，里面静静躺着一碗粥。
雪白的细粥，里面红梅点点，煞是好看。流萤拿起勺子，有点不忍下手。
“你今天晚上都没吃饭，这是左航特意熬的梅花粥。”孙瑶托着腮：“快趁热吃吧？”
粥熬得不稠不淡，入口即化，淡淡的梅香萦鼻绕喉，久久不散，果然是左航的手笔。流萤一下有了食欲，干脆放下勺子，棒起碗喝了起来。
“姐姐，你不要再生我哥的气了！”孙瑶见她放下碗，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不行！”流萤一抹嘴：“我就是要生他的气，谁让他不把话说清楚。长羽的事，你们都知道，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你听谁说的？”孙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自己告诉我的，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流萤压低了声音：“亏你还叫我姐姐，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知道。”
孙瑶破天荒地叹了气，神色黯淡下来：“刘大哥他，他从来都不提以前的事，我们怕他伤心，所以也假装忘了有这么回事。这些年，他竭力活得像个普通人，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我想，他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还是会常常想起的。姐姐，他能告诉你，说明他已经把你当成最重要的朋友了。”
“是么？”流萤失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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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帐！”
“好的，一共是七钱银子。”
“谢谢，欢迎下次光临！”流萤机械地重复着嘴里的话。每次孙瑶听到她这句结束语总是笑个不停，流萤不屑地摇摇头，这是现代服务业的基本礼貌语，她当然没有这么超前的思想了。
才想到孙瑶，就见她慌慌张张地从二楼跑了下来，用手指着上面，脸上神色如临大敌：“姐姐，楼上------”
“楼上怎么了？有人吃饭不给钱么？”
她使劲点头：“我去叫刘大哥他们，楼上是------”孙瑶有点语无伦次，流萤却早已冲了出去，她一拉没拉住，急得直跺脚。
竟然有人敢吃霸王餐，流萤怒气冲冲地跑上二楼，第一眼就看到了临窗而坐的锦袍男子，熟悉的脸上挂着可恶的笑。见到流萤上来，他便无比惬意地靠向窗椽，眼角微微扬起，笑得更加肆意张扬。他身旁坐着两男两女，女的漂亮，男的俊俏，却只能沦为陪衬。郭解似乎天生就是众人眼里的焦点，让人想忽视都难。整个二楼的人都在偷偷地往他这边打量，女人眼带爱慕之色，男人却有着细微的嫉妒。
郭解就等同于灾难，流萤木着脑袋看了他一瞬，才想了起来。她假意到处看了看，然后忙不迭地转过身子，想往楼下跑。
“别来无恙，夏流萤！”身后响起他磁性的声音。
流萤只得站住，人家都点名道姓了，再继续装不认识好像说不过去。她缓缓转过身子，脸上浮出一抹假笑：“嗨！这不是小侯爷么？小侯爷大驾光临食为天，可真是篷壁生辉，三生有幸。”然后极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郭解看似心情不错地笑了起来，桃花眼四处乱飞，凡是被他扫到的女子皆是红晕双颊，害羞地低下头去。
“你竟然跑到这里躲了起来，害本侯找得好辛苦。”他站起身，故意暧昧地靠到流萤身旁，然后小声道：“是谁说她绝对不会跑的？”
“我哪有跑，我其实是听说你住在信陵，为了方便侯爷，这才巴巴地跑到你的地盘上来的。”既然被发现了，逃避不是好办法。
“这就对了，流萤果然是守信之人。”郭解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就过来陪我喝两杯如何？”
流萤一把甩掉他的禄山之爪，不动声色的在他对面坐下。
身旁的立春却赶忙起了身，让出了空位，那边的谷雨早已体贴地把郭解的碗筷换了过来。
郭解面带得色的挨着流萤坐定，小满拿起酒壶替流萤斟了一杯酒，她这才发现，桌上竟然摆了六幅碗筷，五个人要了六套餐具，如此说来他根本就是故意来找碴的了。
郭解端起杯子，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流萤看着桌上琳琅满目全都是食为天最贵的招牌菜，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才拿过杯子，笑了起来：“侯爷赏脸，流萤先干为敬。”然后一仰头，把杯里的酒直接倒进胃里。
“真爽快！”郭解又靠近一些：“酒菜都是你的，呆会要是拉肚子的话可别怪我哟！”
流萤恨恨盯了他一眼，不由白了脸。
他满意地哈哈大笑：“流萤你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放心，同样的方法我是不屑用第二次的。”
再深呼吸，流萤抬起头，保持笑容不改：“侯爷慢用，民女先行告退。”
“这么快就走吗？好容易才见面。”他声音大了起来，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本侯可是想你想得紧。”
“你！”流萤用力握住杯子，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已经有许多怨愤的目光射了过来，恨不得把她的背刺个窟窿出来。
郭解微挑眉毛，眼里全是挑衅。
流萤警告地盯了他一眼，也大声道：“若是侯爷真的有这么想念民女，就请赶快吃完下来结帐吧，民女负责收钱。”然后站了起来，预备走人。
“可我并不打算给钱！”郭解的声音虽小，却成功地让流萤顿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好比看到了人面兽头的怪物一般：“刚才孙瑶说想吃白食的人就是你？”
他自然地点点头：“大家都这么熟了，就算是请我了吧。”
“凭什么要请你？我们的交情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吧？你是堂堂侯爷，也不怕丢了自己的面子。”流萤坐了下来，心痛地看着桌子上的清蒸鲥鱼、凤凰胎、升平炙，又看了看一脸无赖相的郭解。请神容易送神难，全当是给狗吃了，她心里不断默念，面上却假装大方：“好吧，我看在立春的份上，就不收钱了，但你吃完马上给我走人。”
“这样就想赶我走了。”他的手有意无意的搭上她的肩，貌似很亲密的样子。
流萤忙闪到一边，他却站了起来，一脸正经地看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众人，笑着开口：“这位姑娘是本侯的一位故人，今天突然相逢，喜不自胜，所以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让我们好好叙叙旧。放心，吃的喝的全部算我帐上。”
话音才落，哗声一片，在信陵谁人不知郭解的行事作风，又有免费的午餐可吃，有便宜不占的是傻子。所以，不过短短数分钟，二楼的闲杂人等全部走光，郭解清场的效率又高又快。
流萤微张着嘴，征了征才开口：“自己吃饭都要赖帐，现在却好生大方，那你先下来把楼上的帐结了，有什么旧等会再叙。”
“你不是说请我的么？”
“我是说请你，但没说请整个二楼的人。”有点不妙，流萤火大地道。
“可我刚才说了，算我帐上了呢，你也听到了。”他继续耍赖。
“什么？”流萤再也按捺不住：“你的意思是你请客，我出钱？”
他点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样才不费心费力------”
“够了！”流萤高分贝地打断了他：“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我坚决不同意！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生意人？你这样我们要吃什么，喝西北风呀？我告诉你，今天你休想赖帐，不把钱交了我是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
“那太好了，我就住这里了，反正有你陪着。”他闲闲道。
流萤危险地眯上眼睛，正欲走近，他却突然问道：“你们这间食为天是怎么来的？”